另外一座雲梯車在另一段的城牆上,也受到了同樣的待遇,被守城士卒使用火攻,直接燒毀了。
連同雲梯車上的大量白波士卒,也被烈焰燒死、燒傷一大片,而多了這兩座火焰塔般的龐然大物,整個城外的戰場上,溫度也在急速升溫,原本争先恐後先湧向雲梯車的白波士卒,又紛紛不顧一切地往後逃竄。
眼看着,白波士卒蓄謀已久的進攻,就這樣被己方的火攻瓦解,城牆上的守城士卒無不高聲歡呼起來。
在将士們的歡呼聲中,曹鸢原本緊繃着的臉色也漸漸松緩下來,不過他看到城外的那一輛督戰的戰車上,那名金甲甲士雖然也看到了自己的兩座雲梯車被臨汾城中的守軍燒毀,但手中擊鼓的動作卻絲毫沒有遲緩,反而又加快起來。
在那隆隆的鼓聲中,那些倉皇撤退的白波士卒,在逃到了陣型後方之後,又被後方的曲長、屯将等人驅趕聚集,在混亂中又結成了三個方形陣型。
而原本後方的兵馬則緩緩開動,轉而變成前軍,打算繼續強攻臨汾城。
曹鸢看到白波軍還打算繼續進攻的勢頭後,眉頭微微一皺,今日的白波軍有些反常,不僅各種攻城器械輪番上陣,而且還不惜傷亡,強行進攻,做出了一股誓取臨汾城的姿态。
這可與以往白波軍的作戰風格大相徑庭啊!
曹鸢心中雖然升起了這個疑慮的念頭,但是眼看白波士卒的第二波猛攻又要到來,曹鸢也來不及細想,連忙指揮城牆上待命的士卒、民役将傷亡的士卒送到城下去治療,然後又往幾段兵力薄弱的城牆派了士卒補充、鞏固防禦。
這邊的城牆上正在調兵遣将,而變爲前軍的白波軍士卒也在繼續向前逼近。
他們大半的雲梯、攻城錘已經在前一輪的攻城戰中被摧毀,現如今推出來的,則是三輛沖車,其中兩大一小,那一輛小的沖車顯然是臨時趕工完成的,在用材和體積上,都比不上其他兩輛大沖車。
這種沖車總體結構就像一個尖頂木屋形,異常堅固,下面裝有木輪,頂層的外面再蒙牛皮,以防備守城士卒的矢石破壞,而且爲了防止火攻,白波士卒還往上面澆上了泥漿。
白波軍雖然還沒能夠奢侈到給兩座雲梯車的外圍、頂層都包上牛皮,但給三輛沖車的尖頂木屋包上外層,軍中物資還是能夠勉力支撐的。
反觀守城士卒這一邊,先前爲了攻擊白波士卒的攻城錘,城牆上的磐石已經盡數推下牆去,而其他小塊磚石,則無法給沖車實際性的傷害,更别提将它們盡數摧毀了。
這三輛白波軍的沖車在繼續前進,躲在尖頂木屋下的白波士卒喊着号子,齊齊發力,推着沖車往臨汾城門方向而來,而因爲沖車的外圍披有牛皮,又澆上了泥漿,火箭對它的傷害可以說是微乎其微,甚至箭簇還沒刺入厚實的牛皮中,就已經被泥漿熄滅了火焰,往其他方向彈飛出去。
曹鸢看着這三輛沖車,後面的那一輛粗制濫造的小沖車暫且不論,前面的兩輛大沖車卻是真正的威脅到了臨汾的城門。
哪怕城門這一段的城牆上,還有巨大的磐石,因爲白波軍的沖車頂層的尖頂木屋結構,也很難夠真正直接砸毀沖車,往往磐石一落,就會順着那兩面斜面滑溜溜往兩邊掉,最多就隻能夠砸到幾個白波士卒。
而臨汾的城門内側雖然已經用土石封死,但一旦臨汾的城門被沖車撞破,那麽大量湧入的白波士卒還是能夠很快地清理土石,爲他們的大軍清掃出一條進城的道路來。
因此,必須在白波軍的沖車擊毀城門之前,先将這三輛沖車盡數摧毀。
曹鸢看着白波軍的沖車離城牆越來越近,他一面下令城牆上的蹶張士不要吝惜弩箭,一律射擊護衛在沖車兩旁的白波士卒,就算不能夠由此擊毀沖車,但也要盡量遲緩沖車的推進速度。
另一面,曹鸢下令,讓在城下歇息的虎頭帶領列陣以待的一百西涼軍精銳,聽他城頭上的号角聲,一旦代表進攻的号角聲吹響,就立馬帶人從這一面城牆預留的突門中殺将出去,引火将那三輛沖車全部燒毀。
等前面兩輛大沖車都先後抵達城門處之後,城頭上的弩箭一下子也密集了很多,這些蹶張士手中多是三石強弩,弩箭強勁,穿透力十足,拿着盾牌的白波士卒還是很容易就被弩箭擊穿盾牌,刺穿身體,沖車兩旁護衛的白波士卒中箭倒下了不少,兩輛沖車旁邊很快就多出一些空隙來。
“吹号,進攻!”
曹鸢看到白波士卒的沖車的防衛力量被削弱之後,知道時不可失,連忙下令軍士吹響号角,立即進攻。
“嗚嗚嗚——殺啊!”
在蒼涼的号角聲中,臨汾這一段城牆的突門瞬間開啓,等到曹鸢命令的虎頭發出一聲喊,帶着一百被甲持兵的西涼軍精銳,背負引火之物和薪柴,呐喊而出,直撲白波軍的沖車而去。
白波士卒完全沒有預料到臨汾城牆這一段還設置有突門,在他們占據臨汾城的時候,顯然是沒有這種城防設置的,這是曹鸢在接管臨汾的城防後,在閻行的授意下,募集工匠、民役,耗費不少時間和精力,挖掘并僞裝成型的。
猝不及防下,白波士卒的防禦一下子就被猶如下山猛虎般的西涼軍精銳打散,這些西涼軍精銳的目的也十分明确,不求大量殺傷白波士卒,而是要快速燒毀那三輛威脅到城門的沖車。
他們有的人繼續進攻白波士卒,殺得他們連連後退,有的人則沖到了沖車的尖頂木屋下,揮舞刀兵,将輕裝上陣、推拉沖車的白波士卒砍倒,點燃火焰,焚燒沖車。
沖車的尖頂木屋下,是大量的木材和拉扯沖車用的麻繩,一經被點燃,火勢就愈發壯大,火焰從裏面不斷外面冒,而西涼軍士卒在快速燒毀一輛之後,又迅速燒毀了另外一輛大沖車。
在他們焚燒第三輛小沖車的時候,逃出來、被沖散的白波士卒也已經在屯将的指揮下,列陣開始防禦西涼軍的沖擊,死戰不退,捍衛最後一輛沖車,雙方一時間堅持不下,西涼兵雖然奮力拼殺,可也無法突進到沖車下進行點火焚燒。
而更多的白波士卒則在冒着城頭上密集的箭雨,加快往這邊趕過來,企圖從兩邊包抄,截斷這一小夥冒死出城燒毀沖車的西涼軍的後路,然後将他們全數斬殺在城下,以報前面己方士卒被大量射殺、燒殺之仇。
虎頭帶着西涼軍的精銳,短時間内無法突破白波軍設下的防線,而雙眼又撇到了兩邊有大量的白波士卒在加快趕過來,他心急如焚,正想着自己拼死不避兵刃、撞開面前的盾牌,爲後面的士卒殺出一條血路來。
就在這個時候,城頭上又是一聲鑼響,虎頭和其他西涼軍精銳精神一震,知道這是原先定下的撤退信号,于是又是一聲發喊,前排進攻的士卒持盾抵擋住白波士卒,後排的西涼軍士卒,紛紛解下薪柴幹草,點燃後直接就抛了過來,雖然無法徑直燒毀最後一輛沖車,但阻擋一下其他白波士卒追擊的腳步,減輕己方士卒身上的負擔,也是非常有效的。
這些西涼軍精銳,都是跟随閻行日久,久經戰陣的老兵,進攻的時候氣勢如虹,撤退的時候也是井然有序,前後互相配合,很快就在城頭弓箭的掩護下,又從幾處突門,分批地退入到了臨汾城中。
曹鸢等到城外的西涼軍精銳悉數從突門退入到了城中之後,連忙下令城中的士卒用土石、沙袋,将這幾處已經暴露的突門全部封死,嚴令士卒不得再由此出擊。
剛剛雖然不過是一場短暫的突擊,但是西涼軍精銳這邊卻是以少敵多,縱然人人披甲持兵,英勇無畏,可終究也是血肉之軀,爲了燒毀兩輛大沖車,還是在戰場上留下了二十多具屍體,其他人之中還有不少人也受傷了。
這一些都是閻行軍中的精銳,死一個少一個,倉促之間是無法補充的,方才曹鸢在城頭上,看着己方的每一個出城的士卒浴血拼殺、重傷倒下,他的内心都不由得跟着抽搐了一下。
因此,在看到兩輛對城門威脅最大的大沖車已經被虎頭帶着的西涼軍精銳燒毀之後,其他白波士卒正在大量往這個方向湧來,虎頭再想突破白波軍已經穩固下來的防線也已經無望,曹鸢就果斷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剩下的那一輛小沖車,對城門的威脅不大,而且體型也不夠,最多再耗費一些磚石和薪火,總能夠将它擊毀,而将虎頭等人在内的西涼軍精銳折損在這一輛小小的沖車上,則實在是不值得的。
須知這場攻城戰,還遠遠沒有到停息的時候!
···
後續的攻城戰中,雖然白波士卒還在大量蟻附攻城,但把控戰局的主動權,始終穩穩地掌握在曹鸢的手中,白波軍雖然能夠利用車輪戰,多番分批進攻,消耗城頭守軍的實力,但最後還是沒能夠成功突破城防。
在丢下了滿地的屍體之後,白波軍終于在午後的餘晖中,吹響了撤退的号角聲,大量白波士卒陸陸續續又退回到了自家的軍營之中。
鏖戰了竟日,終于又擊退了人數遠遠超過自己一方的白波軍的進攻,城牆上的臨汾守軍自然是欣喜若狂,他們無不縱聲高呼,發洩着心中既複雜又激動的心情。
浴血奮戰的将士們在攻城的白波軍退去後,終于可以喘上一口大氣,稍稍輕松下來,好好地修整、漿洗一下,可同樣指揮守城竟日的曹鸢卻還沒能夠停歇下來。
他必須要加快巡視其他段城牆,及時修繕城防、補充守城器械、清掃城牆上的血污,鼓舞守城士卒的士氣,獎賞奮勇作戰的士卒、慰勞負傷的士卒,這些事情,看似瑣碎輕微,但曹鸢知道,自己眼下正在守着的,是一座危城,一點點的人心向背,都可能造成臨汾城的陷落,哪怕是在打了勝仗之後,身爲守城統帥的自己,也不能地輕易夠懈怠下來。
一路從城牆上巡視到了城下,曹鸢正好遇上了左臂裹着傷布的虎頭,他之前帶隊突擊出城、燒毀白波軍的沖車時,因爲爲了加快突陣殺敵,沖在最前頭,不小心左臂上挨了一支箭矢,雖然仗着甲厚,沒有重傷,但也流了不少血,後續需要療養,才能夠完全痊愈。
“幸好,白波士卒的攻勢協調不齊,若是不久前那些沖車是與那些雲梯車同時到達的,那隻怕就算我帶隊突出城去,還真輕易近不了那些沖車的旁邊,想要燒毀它們,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虎頭看着自己的傷臂,不無後怕地跟曹鸢道着僥幸,曹鸢聽完了虎頭的話,也默然地點了點頭。
虎頭說的沒錯,之前的情形危急之時,确實就如同他所說的一樣,若是那些沖車和雲梯車同時達到,那城牆上的守軍全力應付雲梯車上的白波士卒,就已經是十分吃力的事情了,哪裏還能夠再分出士卒和蹶張士,去支援城下突出城去、燒毀沖車的西涼軍精銳。
而一旦出現了那種左支右绌的情形,這臨汾城,離陷落之時,也就不遠了。
不過,曹鸢對虎頭的話心有同感的同時,也想起了之前自己在城頭上冒出來的疑慮。
今日的白波軍一反往常,攻勢異常淩厲,甚至到了不惜傷亡的地步,在那兩座雲梯車被燒毀後,攻城的白波士卒的士氣已經衰頹的情況下,還要提前祭出自己的大殺器,不顧一切去發動進攻,這讓生性謹慎、行事沉穩的曹鸢感受到獲勝的僥幸之餘,也升起了一絲絲不尋常的警惕心。
白波軍今日的攻城,似乎還别有圖謀。
曹鸢深邃的眼光從虎頭的傷臂,慢慢下移,轉到了他還沾着鮮血、泥土的戰靴上。
“不好!”
曹鸢暗叫一聲,胸腔中的心髒就猛烈沖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