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傷之下的李樂根本擋不住徐晃的第三刀,缳首大刀劈下,他的人頭伴随飛舞的血霧一并飛出。
氣喘籲籲的徐晃縱聲大喊“賊酋授首,棄械者免死!”,這一喊話很快也就遍及整個狹隘的戰場,轉守爲攻的西涼軍攻勢如潮,士卒個個奮勇向前,而節節敗退的白波軍則是士氣衰頹到了極緻,在李樂被斬殺之後,更是沒有了繼續抵抗的意志,轉而相繼掉頭逃竄,那些無法逃脫的白波士卒,則隻能夠丢棄兵刃,跪地投降。
臉上濺到血污的隗通小跑過來,看着駐刀站立、恢複體力的徐晃,詢問道:
“司馬,我等成功渡河,篝火也已經點燃,想必也上遊和下遊的曹、翟兩位司馬,也會趁勢進攻,我等是要先趕去上遊,還是去下遊?”
徐晃之前在戰場上陣斬白波賊渠帥時,因爲形勢緊急,用力過猛,手臂有些脫力,如今聽到隗通的詢問,他揮了揮手臂,臉上勉強一笑,口中說道:
“不,我們不去上遊,也不去下遊,趁着賊酋授首,白波賊士氣大衰之際,我意率軍直驅臨汾城!”
徐晃淡然的語氣,好像就是在商議一件普通的事情一樣,但聽到隗通的耳朵裏,卻像是驚雷炸響一樣,他們的兵力隻有一千,雖說都是擇選出來的精銳,但是剛剛也血戰過一場,擊潰了數倍于己的賊人,自身的人馬也有損傷。
而眼下在他們的附近,還有近萬白波賊在防守河岸,這個時候放棄和對岸的友軍一同進攻他們,而是孤軍深入,去強攻臨汾城,奪下城池自然就是大功,可萬一拿不下臨汾城,到時候他們就是深陷重圍,再想要撤軍退到對岸,隻怕也是不能夠了。
隗通對徐晃這種長驅直入的戰法,既有幾分敬佩,也有幾分擔憂。
敬佩的是,徐晃的膽氣過人,剛剛也是他身先士卒、不畏流矢,強渡汾水,他們才能夠轉危爲安,還擊敗了人數衆多的白波賊寇。
擔憂的是,這剛剛被扭轉的局勢,可是禁不起一頓折騰,一旦攻城失利,不僅他們會死無葬身之地,而且全軍的渡河計劃也要就此折戟,短期内再想要發動大規模的渡河進攻,絕無可能。
懷着這種複雜的心情,隗通看着徐晃,不知道該說什麽,新修訂的《步戰令》中,除了強調戰時的軍紀規章外,還嚴申了戰時主将的絕對權威,隗通抿了抿嘴,正想着如何委婉地勸谏他身邊的徐晃。
而徐晃看到隗通面色猶豫,卻是已經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他灑然一笑,直接了當地說道:
“我意已決,不必再勸了。兵法有雲‘凡兵戰之場,立屍之地,必死則生,幸生則死。其善将者,如坐漏船之中,伏燒屋之下,使智者不及謀,勇者不及怒,受敵可也’。今夜之事,亦是此理,有進無退,必死則生,子宜勉之!”
說完之後,徐晃拍了拍隗通的肩膀,就拔出缳首大刀,下令所有還能夠繼續作戰的士卒,驅趕着投降的白波俘虜,隻點少量的火把,撒腿全速向臨汾城奔進。
隗通咬咬牙,也連忙跟着上去,幫忙徐晃組織士卒的進擊。
一支孤軍深入的隊伍,就這樣義無反顧地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之中。
當夜,徐晃隻率所部的一千士卒,強渡汾水,以少敵多,先擊潰了李樂率領的五千歩騎,然後又驅使降卒,在上遊、下遊的白波守軍還未撤回臨汾城之前,強行進攻臨汾城,用俘虜填溝壑,火燒城門,一舉破城,拿下了臨汾城。
而上下遊的白波守軍發現了臨汾城火起之後,已經無心再戰,紛紛引軍撤退,曹鸢和翟郝兩部兵馬,順勢也強渡汾水,追殺并擊潰了倉皇撤退的白波軍。
汾水西岸的戰火,燒了整整一夜。
···
戰後,西涼軍一方進行清點,繳獲了臨汾城中五萬石糧草,辎重甲杖若幹,俘虜白波士卒七千餘人,斬首超過兩千,最重要的是徐晃陣斬了白波渠帥之一的李樂,這可謂是自開春白波入侵河東郡以來,第一場大勝仗了。
閻行原先得知三司馬頓足于汾水東岸,還打算征召全軍,親領兵馬,前往支援徐晃等人,可沒想到,才過了幾天,捷報已經回傳,三司馬在汾水取得大捷,臨汾城已經被攻取。
得到這一消息的閻行,心中又驚又喜,臨汾乃是大城,又有汾水作爲天然的防線,想要攻取臨汾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閻行的設想是讓三司馬先在前方和白波賊進行對峙消耗,等到白波軍守備日久松懈之時,自己再親率全軍,進行統籌布置,一舉突破白波賊的汾水防線。
如今,徐晃等人卻已經以少勝多,不僅突破了汾水防線,連臨汾城都拿下來了,戰果如此豐碩和迅捷,讓初聞此消息的閻行不由得拊掌贊歎。
随後,閻行一面将收複臨汾的捷報在绛邑之中宣告,一面派快馬露布報捷,傳回安邑去,并親領中軍的五百人馬,前來臨汾城,視察前軍。
一路上,有徐晃所部經曆過全程戰事的士卒作爲向導,向閻行講述了徐晃和其他兩位司馬是如何定計,将白波賊的大部守軍吸引去上遊和下遊的。
當士卒談到徐晃所部從防守薄弱的中遊偷渡汾水,渡河渡到一半時,李樂突然領着五千歩騎趕到,形勢瞬間變得岌岌可危時,閻行也不由爲之色變,并選擇從中遊用舟楫渡河,視察這一處發生激烈交戰的戰場。
看着河岸上還殘存着的斷矛箭簇,聽着士卒講述徐晃如何臨危不亂、身先士卒,帶領涉水渡河的士卒加快登岸,并且大發神威,擊潰數量超過己方數倍的白波賊寇,陣斬白波渠帥李樂的英勇事迹,閻行自問換做自己來指揮,在當機立斷、果決猛鸷方面,也不可能做得比徐晃更好。
等士卒最後講完徐晃就帶着剛剛血戰扳回劣勢的士卒,長驅直入,填平溝壑、火燒城門,一舉破城,攻占臨汾的事情後,閻行也已經帶着兵馬來到了臨汾城外。
徐晃親自出城迎接,閻行看着徐晃所部的那些戰意高漲、精神抖擻的士卒,再看看依舊謙遜的徐晃,親切地撫着他寬闊的後背,感慨地說道:
“白波賊十倍于君,司馬意氣愈發奮揚,緻戰全勝,遂陷賊圍,多斬首虜。我從戎以來,所聞古之善用兵者,少有長驅徑入敵圍者也,昔時孫武率吳軍奔襲郢都,今日司馬長驅直入,立下臨汾,勇烈之氣不下前賢,我得臨汾,賴司馬之功也!”
随後,閻行在臨汾城中犒賞了此戰立下大功的将士們,并又開始安排起戰後的諸多事情來。
眼下,已經是十月份,很快冬季就要到來,爲了穩固剛剛打下來的臨汾城,和牽制圍攻皮氏的白波軍,閻行還需要派出兵馬繼續威脅平陽、襄陵等地,做出截斷圍攻皮氏的白波主力的迹象,才能夠迫使白波軍回師自救,解開皮氏的包圍,将防線推進到汾水以北,并且使得皮氏、臨汾這兩座防守白波軍的重要城邑連接在一起,保證住這一整條防線的穩固性。
這一任務,閻行思慮之後,決定交給翟郝所部兵馬去做,他麾下的西涼騎兵來去如風,正适合用來擾敵疲敵,而且摧毀白波軍田地的莊稼、擄掠白波軍的人口,這也是需要翟郝所部的西涼兵去做的。
布置了應對外敵的事情後,閻行很快就又得着手内政的建設上。雖然判定今年白波軍已經攻勢疲軟,若是皮氏攻不下,接下來的冬季也不可能再有其他大動靜,但爲了明年的戰事,閻行還是需要未雨綢缪,趕在入冬之前,盡早完成對臨汾城防務的布置。
徐晃所部雖然取得的戰果豐碩,但傷亡的兵馬也超過了三成,後續必須撤回绛邑修整,并及時補充兵力,所以閻行決定把臨汾的防務交給曹鸢所部負責。
臨汾城近年來曆經過幾次戰事,城牆有些地方已經破損不堪,城門更是才剛被徐晃帶兵焚毀,修補城防工事迫在眉睫,勞力方面可以從白波俘虜中挑選丁壯來勞作,但指揮的人手上,就隻能夠交給曹鸢親自負責了。
城中的這些繳獲,除了賞賜出去的,其他的閻行都準備留給曹鸢所部,而且後續還要從绛邑調配民役、辎重,補充給曹鸢的所部的兵馬。
另外,臨汾境内的土地肥沃,李樂原本就是當地的豪強,因而在他治下,至少還沒有大規模的殘殺民衆的禍事出現,近城的一些田地,也恢複了耕種,閻行有意要搶種一些宿麥和秋菽,但手頭苦于沒有足夠的人手來負責,鄭多、黃頗等少數文吏組織绛邑的秋收、秋種、流民等問題,就已經忙的焦頭爛額,戲志才既是軍謀之才,又是閻行的心腹智囊,也不适合放置在臨汾,用來料理民政。
無奈之下,閻行隻能夠又将這些重擔,交付給了曹鸢所部。
至此,戰後的臨汾諸多事情,就悉數交付給了三司馬,閻行完成了統籌布置後,又急沖沖帶着中軍人馬離開了臨汾,渡過汾水,回到了绛邑。
绛邑的農事有鄭多、黃頗等人負責,兵事上有馬蔺、閻興等人輔助,城中豪強大姓懾于閻行的威勢和兵鋒,有求必應,縣寺如今也是遍布閻行的耳目,閻行暫時還不用過于操心,隻需将調配軍需、人力往臨汾的事情交代下去之後,就可以抽出精力和時間,來應付其他的事情。
當前,河東郡的外部局勢對于閻行來說,可以算是還比較順利的,白波軍在開春的一連串攻城略地之後,終于在最近幾個月連連遭遇挫折,這既是有賴于绛邑這一邊閻行這一支兵馬的異軍突起,也是由白波軍這一支兵馬的性質決定的。
郭太雖然号稱“郭大賢”,打出了張角“大賢良師”的稱号,但是白波軍卻與黃巾軍有着巨大的性質差别,張角率領的黃巾軍是以“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爲政治目标的,主力乃是一班志在推翻漢室江山,建立太平世道的太平信徒組成的,而白波軍說到底,卻是一些草寇、流民組成的,後續加入一些小門小戶的豪強。
他們攻城略地的目的隻是爲了滿足自己的個人需求,并無明确的政治目的,因此在拿下了河東郡的北境之後,白波軍上上下下繼續對外擴張的勢頭,也就随之減弱。
就如同李樂一樣,他原是臨汾的豪強,加入白波軍之後,成爲了爲數不多的幾位渠帥之一,占據了臨汾一地的地盤,他的眼裏也就落在了臨汾這一畝三分地上,若不是閻行的兵馬主動進攻臨汾,隻怕依他謹慎的性格,輕易也不會再越過汾水,來進攻绛邑。
因此,這一支白波軍,顯然要比青徐的黃巾軍,還有雄踞河北的黑山軍,要好對付的多,閻行和戲志才曾經商議過,按照當前的局勢,來年隻需要再經過幾場戰事,就能夠抵定大局,白波軍若不故技重施,遁走太原、西河,繼續選擇和閻行所部的兵馬死磕,必敗無疑。
閻行有了對這一局勢的把握後,看着今歲的戰事也陸續就要結束,他也需要将眼光轉向自己身後波詭雲谲的安邑、雒陽、長安等地。
畢竟,閻行上任伊始,就殺了河東郡府派出的守绛邑長,随後又處決了河東郡兵自司馬以下的若幹軍吏,雖說後續有了襄陵、臨汾這兩場勝仗的遮掩和修飾,但難保安邑沒有風言風語,中傷閻行,挑唆駐軍安邑的牛輔對他進行處置。
而雒陽的戰事更是關系到天下大勢的走向,長安朝堂的人事關系,更是閻行暗中關注的一個焦點。
這一些事情,讓閻行不得不抛下绛邑、臨汾的一幹軍政事務,在入冬之前,先行趕回去安邑,谒見中郎将牛輔,以杜絕自家的後院起火,和确保自己對局勢的預判和料知,還沒有超脫自己原先的記憶範圍。
于是,閻行領着中軍人馬,和戲志才等人,攜帶着重金珍寶,又開始沿着入河東、赴绛邑的原路,往安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