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由讓逃出生天的剩餘漢軍士卒,大呼僥幸,對自己的保住性命,慶幸不已。
而谷口之處的徐琨、閻行兵馬,也沒有貿然再去追擊撤退的匈奴人,而是抓緊時機,收攏完剩餘的潰卒、傷卒之後,草草打掃了一下戰場,就掉頭回撤,去追趕已經撤遠的其他兵馬。
而閻行也從馬蔺口中得知了他們在路上碰見了潰逃的牛輔親衛人馬,還與之發生了短暫沖突的事情,在知道甘陵先讓馬蔺回來報信,自己帶人穩住牛輔等人、與之周旋的情況之後,他也心知此事不容拖延,立馬帶着馬蔺去找徐琨商議此事。
自己在董營之中并無根基,屬下的士卒和中郎将的親衛發生了沖突,這件事情,可大可小,終究還是要先找到一個能夠說上話的人,徐琨雖然是軍中的後輩,但仗着有他舅父徐榮在背後撐腰,關鍵時候,牛輔還是要賣個面子的。
徐琨對于這件事情,思索了一下,很爽快地就答應下來,并許諾自己回營之後,就立刻派親信去中郎将牛輔那裏活動一下,探知他到底有何深意,然後再對症下藥,将甘陵等人從牛輔營中營救出來。
眼下,董軍人馬先勝後敗,中了匈奴人的伏擊,再加上牛輔前番的那次兵敗,損失的人馬加起來已超萬人,可謂是元氣大損,亟需休整士卒,安定軍心,醫治傷殘的士卒。
閻行雖然牽挂着甘陵的安危,但是也心知這個時候,牛輔連吃敗仗之下,情緒定然暴躁不安,軍中大敗之下,更是千頭萬緒,事務繁多。
自己若是貿然親自前往求情請罪,反而會适得其反,終究還是需要借助徐琨的幫助,于是在委托了徐琨相助之後,就又折返返回到了自己的人馬之中,加緊趕上已經撤遠的其他人馬,退往永安城中。
···
三天後
随着白波軍、匈奴人全部兵馬撤出河東郡的消息接連得到證實,河東的戰事也終于告一段落。
雖然牛輔統帥着的是号稱天下精銳的涼州兵馬,但在實際戰場上,獲得的戰績卻是寥寥無幾,白波軍雖說是撤出了河東郡,但是賊首郭太等人依然未死,白波主力雖然受損,也并未徹底崩潰,他們逃亡太原等地,積蓄實力,休養生息,大有卷土重來之勢。
但是眼前草草了結的戰事卻不是牛輔關心或者着眼的了,擊退白波軍的戰報已經讓牛輔麾下寥寥無幾的幾個文吏耗盡了腦汁,才勉強交出了一份總算牛輔自己還能夠過眼的戰報,以軍中加急的方式,首先發往雒陽的太師府中。
雖說戰報中可以寫着牛輔率軍幾番苦戰,才将肆虐河東的白波軍趕了出去,拱衛了雒陽京都的安全。但是這人馬的戰損,像河東郡兵和外調的兵馬都不在少數,郡兵也就算了,并非自己的嫡系人馬,多是從河東南境各個縣中臨時抽調出來的丁壯,戰死了也不可惜,死傷的數量上也好糊弄過去。
但是外調的兵馬的戰損就不好隐瞞了,這都是實實在在戰死的外兵,其中還有一些是董卓的涼州兵馬。
牛輔知道,自家的婦翁想要的是一場能夠彰顯自家威勢的大勝仗,讓天下人知道涼州兵馬的厲害,讓朝中那些心懷鬼胎、陽奉陰違的公卿大臣們知道,由他來執掌的漢帝國,隻會更加武功強盛和輝煌安定。
可是,牛輔兩次三番打了敗仗,戰損的兵馬已經超過萬人,雖然斬殺俘虜了兩萬餘白波賊寇,但是他帶的兵馬是西涼兵馬和北軍五校,打的是白波軍這種草寇,這種戰績卻是終究拿不出手,雖然經過了文吏在戰報上的修辭掩飾,但牛輔在戰報發出之後,内心依然惴惴不安,唯恐自家那個婦翁一看到戰報之後就大發雷霆,要将自己削職治罪。
六神無主的牛輔隻能夠寄望于他營中的那些女巫和鬼神之力上,老巫女在事前,信誓旦旦宣稱卦象顯示牛輔追擊白波賊寇會獲勝,而牛輔也确實在雀鼠谷追上并大破了白波軍,但是接下來又被匈奴人的伏兵給吓退敗走。
牛輔心中對此也是糾結不已,如果說,巫女和卦象等顯示神明旨意的東西都是無稽之談的話,但它卻實實在在地預料到了自己會擊敗白波軍。可要是說它真是神通無上的話,又如何沒有幫自己算出還有一支匈奴伏兵埋伏在最後,若是自己提前有個防備,也不至于措不及防,敗得如此狼狽,連自家的将旗了扯爛了大半。
對此老巫女的解釋是,神明雖然對誠心信奉之人從來都是有求必應,但是卻不會去踐行請求之外的事情,牛輔之前詢問此番追擊能夠擊敗白波賊寇,老巫女根據卦象顯示,告訴他能夠擊敗,這就是神明之力已經應驗之迹象。
再加上牛輔每每都能在危難時刻逢兇化吉,還遇上了一支“飛廉”騎兵護送回營,這正是最後蔔的那一卦“進退,利武人之貞”的巽風初六卦象應驗的事情。
老巫女親口告訴牛輔,牛輔隻要一心信奉神明,供奉不休,在朝堂之上,自然能夠像在戰場之上一樣,逢兇化吉。
牛輔對此雖然心中還有疑慮,但除此之外,他也别無他法,隻好死死抓住這最後的一根稻草,以求心安。于是牛輔接連幾天都停留在諸多女巫的帳中,爲自己行禳祛之事,拒絕面見任何外人。
與此同時,閻行自己也在忙碌着戰後的諸多事情。
這三天裏,閻行指揮着士卒修繕甲兵、修補營寨,總結戰後的經驗教訓、完善補漏河東一郡的山川地圖,還要醫治那些傷卒,安撫軍心不安的士卒。
雖然有徐晃、周良等人的輔佐,但閻行依然事務繁忙,幾乎抽不開身來。
此時的閻行正在自家的後屯的營地之中巡視,如今後屯的營地中,比起前些日子隻有寥寥幾個傷兵軍帳,情況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幾乎大半個後屯的營地都是爲傷兵紮立的療傷軍帳。
閻行本部的人馬其實損失很小,這麽多的傷兵,其實是那日從雀鼠谷中收攏來的潰散兵馬,他們有的來自牛輔的嫡系兵馬,有的是來自三校尉麾下的涼州兵馬,有的是北軍人馬,有的是河東郡兵,成員複雜,大敗之下,不少士卒所在的整個什伍全部戰死,原先的編制已經完全被打亂,而牛輔自雀鼠谷一戰之後,回到永安城中,整日躲在營中,又不理軍務,所以這些燙手的山芋最後就落到了徐琨、閻行的人的手中。
徐琨對治療這些敗兵、傷卒興趣缺缺,因而又分了一大半傷卒到閻行的營中,這些日子,閻行不得不分出大量的精力來治療、照顧這些傷卒,對此馬蔺、閻興等人也頗有微詞,認爲閻行不應當将這些苦活、累活攬過來,既然這些傷卒原先所在的部曲的軍吏都沒有來将他們接走,他們又何必如此勞累,爲這些棄卒治療呢。
閻行此時蹲在水桶旁洗手,他營中有千餘傷卒,而請來的瘍醫卻是有限的,因而瘍醫的資源都是偏向于那些能夠挽救過來的輕傷卒身上的,至于對少量那些已經無法用藥石醫治的重傷卒,閻行隻能夠盡量讓他們少受一些痛苦,安然地度過最後一段時光。
不僅瘍醫有限,照顧傷卒的輔兵也僅僅是勉強夠用,而且傷卒的人數的激增,也給營中的士卒帶來諸多不便,閻行也知道,這種高強度的工作不僅會在照顧傷卒上出現不少錯漏,對于照顧者的輔兵來說,在情緒上也是很容易會陷入焦躁之中,這種情況就算在後世的資源更加充足的醫院中,也難以避免會出現。
所以,閻行每日都會抽出一段時間,來巡視傷兵營,除了防止有傷卒被遺忘甚至遺棄之外,更是爲了安撫這些充當臨時救護兵的輔兵們。
而說再多激動人心的話語,也不如做一些實事來的真切。因此閻行每次巡營都會親自動手幫忙,幫傷卒更換裹傷布,爲此也難免沾染血污,所以此時手染鮮血的閻行才會在水桶邊洗手。
随行巡營的馬蔺、閻興等人,看到閻行頗顯疲憊的臉色之後,不由有些擔心,但又知道閻行的脾氣,不讓他親自動手的話,反而會适得其反,惹得他動怒。
馬蔺繃着臉,等閻行洗完手,重新站起身之後,才既是擔憂又是抱怨地說道:
“少君,你何必如此勞苦呢,這些事情自有營中的士卒去做就是了,你除了操勞營中的軍務外,每日還要抽出時間來照料這些傷卒,長此以往,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啊!”
閻行聞言輕輕一笑,揮手甩幹了手中的水漬之後,才笑着跟馬蔺說道:
“你也别煩心我了,我自己的情況自己清楚,營中的醫護兵制度也是草創,驟然增加了這麽多傷卒,定然會出現諸多疏漏,我若不親自巡視,又怎能知道這制度的疏漏,又怎麽查漏補缺呢?”
聽閻行說起營中的這些傷卒,馬蔺又不禁歎了一口氣,說道:
“少君,你也别怪我多嘴,隻是這軍中上上下下有那麽多的将吏,他們能夠争功诿過,我等又何必總是攬上這些苦活累活呢?”
馬蔺看着閻行,抱怨的話匣子一打開,他忍不住就要将心中憋久的話一吐爲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