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洮城因地形得名,就是因爲臨近發源于西傾山東麓的洮水而得名。洮水作爲隴西境内的第一大河,從西傾山東麓發源,由西向東順勢而下,至臨洮境内後因山勢阻隔,河道又急轉彎改向北偏西流,過安故、狄道,穿過隴西北部邊境進入金城郡,最後彙入到了大河的上遊之中,全程縱觀洮水流勢,就猶如一個橫卧着的“L”字形。
臨洮一地位于洮水的上中遊交接點處,河道所過之處多崇山峻嶺、河谷盆地,冷寒而濕潤,因爲境内遍布灘地沼澤、山地草甸,是個宜農宜牧的好地方。再加上臨洮城就修建在“西控西海、南通巴蜀、東去三秦”的交通要道上,地理位置極爲重要,漢帝國曾于此處設置南部都尉,監護轄區内的羌胡蠻夷之衆,以拱衛地方。
閻行此刻獨自一人走出駐紮在坡地處的臨時營地,踏着昏黑黯淡的月光,慢慢走到營地外邊的空地上,望着被烏雲遮擋、黯淡無光的月色,仰首低吟,他的吟唱的聲音很小,隻有靠近他的身邊才能夠聽得明白。
“···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
這是詩經中的《采薇》一篇,涼州苦寒之地,又是邊境要防所在,太平之時,亦多征夫戍卒駐守邊地,征戰之人,少不了豪邁放歌,以軍中铙歌抒發壯志,可這些征戰之人又大多都是異鄉之人,看着大雁南飛,春華逝去,又豈能夠不睹物傷情,在胡笳和羌笛聲中,思鄉感傷,高歌一曲,卻是再也尋常不過的了。
中平四年入夏,閻行随軍東征,正是親族折柳祖道,相送告别之時,當時又何嘗不是楊柳依依的别離景色。如今時隔兩載,自家又返回涼州,雖然無雨雪霏霏的凄清景色,但卻是寄人籬下、步步維艱的處境,心中難免有傷悲感歎之情,故而今夜披衣而眠,卻久久難以入睡,隻能夠獨自一人走出營地,對月感懷。
“也不知道家中的阿父身體是否康健,今年開春聯軍大敗的消息,早已經傳回到了允吾城中,趨炎附勢的金城各家人馬大多遭受了重創,想必各家此時定然是心中悸悸然,敢怒不敢言。兩年前聯軍聲勢大盛之時,阿父一度還以爲韓遂是西方新天子,如今形勢扭轉,料想他終于也能夠看出涼州聯軍的色厲内荏吧,還望他莫要過于自責,如今涼州正是多事之秋,族中一切事務可是都少不了他啊!”
“還有今年就要及笄的小妹,她那匹小紅馬如今也長成一匹高頭大馬了,不知她是否還是那麽無憂無慮,能夠在園圃内騎着棗紅馬一路小跑,歡聲笑語地撞倒那些栽植的花花草草······”
閻行想得入神,不料這個時候卻有一個人影從不遠處的林中鑽了出來,雙腳接連踩踏在表面結了一層薄薄的夜霜的雜草上,窸窣作響,發出了一陣聲響打破了月夜靜谧。
閻行眉頭一皺,右手已經握在挂在左邊腰間的環刀的刀把上,滋啦一聲刀出半鞘,虎眼圓睜,目視人影動靜的方向,随時準備動手迎敵。
“當歸!”
來人耳朵很尖,明顯聽到了閻行的拔刀聲,他忙不及疊地喊了一句,正是今夜營地守備輪值的暗号。
當歸又名草頭歸、乾歸,隴西臨洮的山谷多産這種藥材,故而今夜以“當歸”爲軍中守值号令。
閻行心中一動,猜想應該是今夜在營地外圍守夜的哨崗,他緩步上前,右手不離刀把,目視來人一字一頓地說道:
“來人緩步,出了何事,如此慌張?”
來人沒有在意閻行的喝令,奔走的速度依舊很快,轉眼就到了近前,閻行的環刀已經全部出鞘,卻遲遲沒有出手,果然是今夜一名守值的哨崗。看他的樣子,頭上的發髻和身上的衣物大半被夜露和自己的汗水打濕,臉上還有被林中枝葉割破幾道血痕,想是在林中穿行得急了,才會有如此狼狽的模樣。
“大事不好了,今夜有不明賊寇夜襲,外圍的哨崗都被摸了大半,我是臨時跑去出恭,才僥幸躲過一劫,身上的兵器、号角都丢在原地了,返回時眼瞅着情況不妙,這才匆忙逃了回來,快快,我等快點入營鳴金示警,聚衆防守吧!”
“你先别慌,來敵人數有多少,從哪個方向來的?”
“人數衆多,各個方向都有敵人潛行而來,我需速速入營禀告參軍和君子,你莫要在此耽擱要事,遲些害了衆人,這罪名你可擔當不起!”
說完,那名哨崗就一溜煙地快步逃向營中,之前他遇敵之時不敢高聲示警,怕驚動敵人害了自家的性命,自顧一味逃竄回營。如今看着營地在際,害怕得知情況的閻行呼喊預警,和他争搶這發敵蹤迹的首功,心神未定的他人未近前,就連忙放開嗓子,不管不顧地沖着營地大吼起來。
“不好了,有夜襲!”
看到這個哨崗在不明敵情的情況下,沖入臨時營地呼叫奔走,不管不顧地自亂陣腳。閻行眉間頓時扭成一個“川”字,如果他沒有記錯,這個哨崗應該就是現在正在營地裏安寝的董璜的親信之一,看到這對主仆如此不堪,閻行不由在心中歎了一口氣,這董營之中,果然是良莠不齊,既有像李儒這等的智謀之士,徐榮之類的善戰之将,同時也摻雜着像董璜這樣色厲内荏的親族之人。
此次涼州之行,雖然不知道董卓、李儒等人的目的何在,但卻是剛剛被董軍招降收編的閻行等人的第一樁差事。因爲之前占據山澤招攬了不少流民,閻行的勢力大肆膨脹,淘汰老幼孱弱後也有近千人馬,而徐榮對這個最終收歸自家麾下的手下的态度也是頗爲暧昧,看起來倒是不計前嫌,甚至還特地撥出一處獨立營地給閻行等人駐紮,所以瑣事纏身的閻行涼州此行選擇留下了馬蔺、甘陵兩人在董營之中,一方面是操練流民兵,一方面是爲了防備的徐榮的暗招。
正好閻興的腿傷也養得差不多了,閻行就帶了他和小隗等十幾騎加入到了李儒、董璜的護衛隊中,一行近百人扮成涼州商旅啓程涼州。
而随着一路上的道聽途說,閻行終于對涼州現如今的局勢有了一個大體的了解。
注:漢末《名醫别錄》記載:“當歸生隴西川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