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良被身後這麽一聲大喊,吓得差點魂飛天外。他昨夜抛下閻行交予的事務,将塢堡主人妻子二人收入房中,原本就有點做賊心虛,當下被閻行這麽一喊,頓時就變得戰戰兢兢起來。
不過周良終究也是在賊窩之中曆練過的人物,他雖然心驚,但很快就強迫自己調整面容,換上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轉身笑嘻嘻地迎上閻行等人。
他有意先扯開話題,就搶先發問道:
“閻首領,這塢堡中人一大早就在忙碌不休,可是我等就要轉移了?”
“的确,昨夜雖然僥幸攻下此處塢堡,然而手下的兒郎們也是死傷慘重,此地終究不宜久留,再過一兩個時辰,我等可就要離開了!”
“哦,竟是如此。”
周良微微張口,做出驚訝狀,一邊在心裏思索着自家的計劃,一邊又寒暄着繼續搭話道:
“的确是要盡早離開,不過說起來,此處岐山之地,乃周室肇基之地,山水靈秀,不同常地。據傳昔時是鳳鳴之地,我等于此處建功,泰運日長,端是一處寶地啊。”
“鳳鳴岐山出真主”的傳說,閻行也聽說過,他嘴角微微一勾,不置可否,靜靜等待周良開聲。
周良看到閻行沉默不語,心中一個咯噔,他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
“閻首領,既然我等就要撤退了,那這塢堡中的俘虜又當如何處置?”
“這些俘虜确實是個麻煩,手下的兒郎們昨夜爲了攻下這處塢堡死傷了不少人,若是放了他們,豈不是養虎爲患,倒是有人已經向我提議,臨走之時将此輩盡數坑殺,落得個手中幹淨!”
“不可,此事萬萬不可!”
聽到要坑殺這塢堡中的俘虜,周良臉色大變,連忙出聲勸解,隻是話說出口之後,他才發現自己反應有點過激了,他連忙掩飾一下自己的神色,然後才接着說道:
“自古殺俘乃是不祥之事,智者所不爲也。白起屠師滅衆,獲罪于天,繼而伏劍杜郵。項羽新安坑降,人神共憤,故雖有拔山蓋世之勇,終獲烏江之厄。閻首領,我等切切不可如此啊,此間之人,其豪右、強壯之徒已被我等屠戮盡半,其餘羸弱老幼之人,不足爲慮,還是放其一條生路吧。”
閻行聽完周良的說辭,似乎也被說服了,他點點頭,說道:
“元善之言有理,那就放了塢堡中的這些人吧!”
看到閻行被自己說服,周良心中大喜,他一張枯黃臉上綻開了笑容,猶如一朵菊花,笑着奉承閻行的英明,然後在心中思忖好措辭,又趁熱打鐵緊接着說道:
“閻首領,良還有一事,需要向你禀報!”
“哦,莫非是昨夜吩咐你的事情已經辦完,内室中的财貨你已經清點造冊了?”
聽到閻行的詢問,周良頓時嗆住了話,他尴尬地笑了笑,扮出一臉苦楚的樣子說道:
“良所說之事卻非此事,乃是良的私事!”
“哦,如此,元善但說無妨!”
“昨夜,良于塢堡之中,尋見一婦人,細認之下,竟是良多年失散之小妹,良自幼雙親早喪,又與小妹與兵禍之中走散,若非天可憐見,怎能于此間重逢。閻首領,此事卻是需要你的相助,舍妹——”
“夠了!”
一直靜靜看着周良表演苦情戲的閻行終于暴喝一聲,将剛剛入戲的周良吓得後退幾步,趔趄不穩差點摔倒在地,好不狼狽。
“莫非你真當我等皆是愚頑之人不成,昨夜你從内室複壁之中擒獲此處塢堡之主的妻子,妄生心思,不顧号令,将其收入房中。今日又大發厥詞,來爲塢堡之人求情。周向導,所到之地,如有逼**女,此謂奸軍;及聞号令,漏洩于外,此謂背軍;阿私所親,好舌利齒,此謂弊軍。你雖是李參軍派來的向導,犯此三斬禁律,莫非真以爲我不敢殺你麽?”
說到後面,閻行的語氣已經十分嚴厲,他伸手一揮,身後的虎頭和大牛直接将拿在身後血淋淋的人頭甩在周良的面前,周良睜眼一看,頓時魂飛魄散,直接坐倒在地面上,矮胖的身軀瑟瑟發抖,黃豆大的冷汗直接順着他的臉頰往下淌。
地上兩個人頭俨然就是自己的兩個手下,看着他們瞠目結舌的模樣,估計臨死時都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已至。
周良看着鮮血淋漓的人頭,矮胖的身軀抖得像篩糠一樣,他看到閻行臉色冷酷,煞是吓人,而他身後兩個士卒也拔刀在手,一副要将他就地正法的模樣,想要說話卻上下牙關不斷打顫,平時的能言善道舌頭陣陣發麻,說不出一個字來。
李儒原本将他派來閻行身邊就是因爲周良之前在賊窩裏待過,能言善道又善于拿捏臉色,用來監視這些桀骜不馴的“流寇”恰到好處。若碰上的是尋常的叛軍俘虜,按照李儒的設想,那周良的花言巧語和裝腔作勢确實是遊刃有餘,說不定有求于他的叛軍俘虜還要被他訓得服服帖帖的。可惜他遇上的是閻行,閻行早在周良來到他身邊充當向導之日起,表面上就不冷不熱,暗地裏卻一直觀察他的秉性性格,尋找他的弱點,把握時機準備拿下這一枚暗子。
而慫恿成功的周良恰好就在昨夜攻破塢堡後,自鳴得意的同時也暴漏了自身緻命的缺點,一個有點小計謀,左右逢源的落魄士人,同時又貪财好色、貪生怕死。對付這種人,最好的辦法不是滿足他們的**,而是先讓他們嘗到一些小甜頭,然後又以雷霆之勢威迫之,奪其心智,再輔之以利誘,這樣層層打拉之下,才能夠降服這種奸詐小人。
昨夜裏閻行任由周良放縱肆意,剛才對他言聽計從,都是爲了一步步放松他的警惕、驕其心志,然後才是驟然發難、雷霆一擊,将他打回原形,變成失魂落魄的一灘爛泥。
當下閻行看到将周良也吓唬得差不多了,這才突然詭異一笑,彎下腰來,将軟綿綿倒在地上的周良拉了起來,可惜周良突遭恐吓之下,雙腿已經發軟站立不住,虧得閻行的大手一把将他穩住,才沒有繼續栽倒在地。
“當然,我與元善相識也有些時日,豔也并非濫殺之人,又怎會對你痛下殺手呢?”
“對對!!”
周良心神已亂之下,聽到閻行說不會殺自己,來不及多想,連忙拼命點頭奉承,一臉慘兮兮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