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上箭來箭往,弓弦聲不斷響起,騎兵奔馳揚起了一股股的煙塵。而身處角樓的閻行靈活閃避,出手迅速,雖然在和奔馳的騎兵對射中險象環生,但是每每都依靠自己機警的判斷力和一點運氣躲了過去,最危險就是這一次,一支箭矢直接從他的頭上擦過去,相差分毫就要射中他了。
而閻行總共射出了五支箭,其中一支箭矢射中一名騎兵的戰馬,一支箭矢射中了一名騎兵的側肩,另外三支都射空了,但是他的箭術仍然震撼到了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徐琨在内。
徐琨看着那個橫着豎着插滿箭矢的角樓,以及那個忽隐忽現的身影,眼中異彩連連,軍中男兒最佩服武力超群的勇士,眼前這個人,僅憑一把弓,就和自家麾下的十幾個騎兵射手鬥個不相上下,甚至乎還微微占據了一點優勢,果然厲害!
徐琨心中不由得欣賞起這個臨危不懼、奮勇抵抗的弓箭手來,開始有了想将此人收爲己用的打算,他看到自己一方的騎兵射手遲遲不能夠拿下對方,索性也不再打算和這個頑強的弓箭手糾纏,他揮手下令,将和對方鬥箭的十幾個騎兵招了回來。
徐琨這邊下令,而場上奔馳的每一個騎兵聽到撤退的金柝聲之後,都感到有些尴尬,自己一方人多勢衆,又是走馬馳射,以多欺少之下不僅沒有将對方射殺,還白白折損了兩騎,算上前面的兩騎和那個傳話的倒黴騎兵,折在對方已經有五個人了。
他們都是心高氣傲的漢軍精騎,哪裏受過這種窩囊氣,隻是角樓上的弓箭手确實難纏,再拖下去怕是要丢更大的臉。于是聽到撤退的金柝聲,縱使這些騎兵再心不甘情不願,也不能再無視軍令,隻好氣呼呼地将扣在手中的箭矢射了出去後,縱馬掉頭離開。
他們馬術娴熟,來去如風,走的時候順手捎上那個被壓斷腿的倒黴騎兵,互相呼嘯而去,瞬間場上就隻留下了了幾具倒斃的馬匹屍體。
看到這群騎兵策馬脫離交戰區域,閻行也沒再出手,而是警惕地看着對方撤離,剛剛他自己也是險些被箭矢射中,而且再繼續纏鬥下去,随着自己的體能和射速下降,人數占優的對方遲早還是會扳回優勢,現在勉強壓服對方,自己又沒有受傷,已經達到了自己虛張聲勢、迷惑敵人的效果,實在沒有必要再冒險留下這些來去如風的騎兵了。
徐琨看到角樓上的弓箭手絲毫沒有因爲勉強獲勝而生出得意忘形的言行來,也不逞強繼續射擊截留騎兵,而是松開弓弦開始進行休息調整,他在心裏也暗暗稱奇,同時對自己召回那群騎兵的決定也頗爲滿意。
這樣一個有勇有謀的山民,不從軍打仗實在是太可惜了!
徐琨心中想着待會攻下這個聚落後,如何勸降這個射術高超的山民,他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會攻不下這個聚落,剛剛縱容那些騎兵出去和閻行鬥箭其實是他故意爲之的,目的是爲了吸引聚落中的人的注意力,現在自己的一支人馬已經借着林子的掩護繞到聚落外圍的東面砦栅處,那裏的砦栅低矮,最是适合發動襲擊一舉突破這個聚落的外圍防禦,等己方大隊人馬殺将進去後看他一個勢單力薄的弓箭手如何抵擋,到時候還不是一下子就被自己所擒。
徐琨在心中對自己謀劃頗爲得意,他跟随自家的舅父從軍也有兩年多的光景,平日裏總是在自家舅父的帳下聽命,沒有什麽特别的表現機會,現在自己好不容易有了一次獨領一軍的機會,雖然不少人馬都是自家舅父臨時調撥給自己的,但是徐琨還是格外珍惜這一次機會。
現在若是自己能用計謀兵不血刃地拿下眼前這個聚落,順帶收服角樓上那個箭術超群的山民,那自己也就可以在自家舅父的面前好好表現一回了,以後舅父肯定會更加重視自己,再後面自己若是再打上幾個勝仗,說不定連董公都會賞識自己,讓自己跟叔父一樣獨領一軍,對自己委以重任了。
徐琨坐在馬上想得正美,他環顧身邊的良馬精卒,再看向角落上的弓箭手時,隻覺對方雖然箭術出衆,但是終究是山民一個,粗淺無知,哪裏會是自己的對手,不過是螳臂當車,徒勞無功罷了。
等到被自己略施小計打敗的時候,也許還不用自己花心思勸降,對方就服服帖帖地跪地求饒了。
可惜暗自得意的徐琨不知道,他這點聲東擊西的小詐術早在還沒來之前就已經被閻行預料到了!
徐琨在一邊暗自得意,卻不料他那點小小的圖謀早就在沒來之前被閻行料到了。
孫子在《九變篇》中提到“故用兵之法,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也;無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
意思就是說,用兵打仗的法則是:不要僥幸指望敵人不來襲擊我,而是要依靠自己的充分準備,随時應付敵人的襲擊;不要僥幸指望敵人不來攻擊我,而要依靠自己有着使敵人不敢攻擊我的強大實力。
所以閻行一早發現東面的砦栅低矮,最容易被敵人突破後,就把聚落中的青壯派到那個位置暗中埋伏起來,靜靜等待敵人自投羅網,再突然出手,打對方一個猝不及防。
而徐琨卻隻着眼“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的兵法詐術,一心想通過聲東擊西的計謀來欺騙敵軍,尋求一舉突破,卻忘記了兵法中還有“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的循循告誡。
兵戰之法,虛虛實實,純用詐術的話,終究落了下乘,雖說能夠一時得志,但終究還是逃不了敗亡一途。
漢末三國之中,英雄豪傑層出不窮,但是能夠常将十萬軍而罕有敗績的人卻寥寥無幾,其中這些英雄豪傑的軍争敗亡緣由,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在在這兵法“正”與“奇”的運用上。
以蜀漢的昭烈帝劉備和武侯諸葛孔明爲例,諸葛亮在用兵才能上頗受争議,争議點就落在他的“奇”上。毫無疑問,在軍争的“正”字上,諸葛亮可以說是發揮到極緻,不管是排演八陣,還是訓練弩兵克制騎兵上,都能夠看出他練兵帶兵的才能,但是在用兵的“奇”字上,諸葛亮的實戰戰績和他的對手司馬懿相比就終究稍遜一籌,所以在四次北伐戰争中諸葛亮帶領的蜀軍雖然屢有小勝,但最後還是遲遲難以打開大局面。
而劉備用兵常用詐術,所以不管在汝南對付蔡陽還是在博望坡對付夏侯惇時,他都能夠出奇制勝,但是在對付曹操、陸遜這一類兵法大家的時候,他純用“奇”兵就屢屢吃虧了,以至于會在最後的夷陵之戰中被打敗,喪失了蜀漢大半的精銳。
當下在場上發生即将發生的,正是奇兵受挫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