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不斷有飛鳥被驚起,一支在山道上排成長龍的軍隊正在迅速行進着,行進的士卒歩騎參半,皆披堅執銳,看着他們盔甲、兵器上反射出來的寒光,躲在道旁亂草叢中得閻行和少女心驚不已。
少女心驚是因爲她沒想到自己剛剛還在幻想、希望着這亂世能夠早日安定,像閻行這類讓她牽挂的人能夠不要再受傷流血,可轉眼間厄運就降臨到自己的頭上,看這些兇神惡煞的人馬伐木開道、搜山履險的樣子,明顯就是沖着山裏的聚落去的。
雖然閻行及時讓她抱着小花鹿躲到草叢裏潛藏起來,但是一想到這些明火持杖的士兵沖入聚落中那可怕的場景時,少女的身子就忍不住瑟瑟發抖,她不由想起來當年的自己,也是有這樣一群來勢洶洶的士兵沖入他們的部落,殺死了她的父母姐弟,毀了她的家園。
眼前這些士兵行進的場景一下子就和當年那些行兇士兵的場景重疊起來,躲在草叢中的少女觸目驚心,隻能緊緊抱住懷裏的小花鹿,害怕待會就會失去自己現在的一切。
閻行感到心驚是因爲他在前頭看到了幾個衣衫褴褛的叛軍潰卒,如果不出自己所料的話,眼前這些行進的人馬就是那幾個潰卒引來的。這幾個帶路的潰卒極可能就是昨夜裏那些襲擊牛尾聚反被山民伏擊擊退的那一夥亂兵。
想到這裏,閻行不由在心裏暗歎。那些山民當時爲了眼前一點小利就不聽指揮,擅自出擊,結果把原先全殲亂兵的布置全部打亂,讓幾個亂兵趁亂逃入山林。而現在這幾個亂兵還給牛尾聚引來了滔天大禍,這世間的因果緣由,冥冥之中也是在讓虛妄之人自食惡果。
不過就算是山民造成的惡果,當下已經被漩渦波及、深陷其中的閻行也不得不奮力一搏了,眼前這一夥人馬至少有三百人左右,根本就不是砦栅低矮、青壯稀少的牛尾聚能夠阻擋的,若是聚落之人被屠戮一空,自己的返回涼州的計劃就功虧一篑了。
而且,還有自己身邊的少女。她說過她原來的家就是被戰火波及毀滅的,自己又怎麽能夠再讓她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第二個家被這些兵馬毀滅呢?
也許這也是賊老天安排的吧,注定要讓自己在臨行之前報答少女爲自己所做的一切。
想到這裏,閻行趕緊低聲對身邊蜷縮着身軀的少女說道:
“你知道有小路、近路繞回去聚落嗎?我們要趕緊回去,當下這個時候聚落裏也許已經亂成一團了!”
“嗯嗯。”
少女低聲低頭,她知道有還有一條偏僻的山路可以繞回去。于是兩人對視一眼,小心翼翼地在草叢中退後,盡量不要發出大聲響驚動到這夥行進的人馬。
···
等到閻行和少女撒腿狂奔,抄着小路趕回到聚落的時候,果然如閻行所料,聚落中的山民已經亂成一團了。
聚落大門角樓上懸挂着的鐵砧已經被敲響,急促的“铮铮”示警聲傳遍了整個聚落。
這麽一大夥人馬突然出現在山裏,搜山入林,伐木開道的動靜不可謂不大,早晨出去農作、采集的山民很快就被驚動,陸陸續續發現了危險的到來。
就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發現危險的他們三三兩兩慌忙逃回聚落,慌忙向聚落的三老,也就是那個手持鸠杖的老者禀報這一情報,很快角落裏示警的鐵砧就被敲響,有兵馬到來的消息傳遍了小小的聚落各處。
得知這個消息的山民可謂是六神無主、心急如焚,雖然回報的山民說沒有看到這支軍隊打着任何旗号,但是現在這個“賊過如梳,兵過如篦”的世道,不管來的是兵是匪,注定牛尾聚就不會有一個好結果。若是有這麽一大股流賊,那隻怕牛尾聚立馬就要被燒殺搶掠、夷爲平地。若是來的是官兵,那情況也好不了多少,原本他們就是流亡山林的逃民,就算是被殺了砍下首級當軍功報上去也沒人會幫他們喊冤。
危難之際,已經形成依賴的山民們總是會忍不住地想起了屢屢幫他們逃脫災難的“嚴師”。
畢竟,看起來,現在能夠救他們的也隻有“嚴師”了。
不得不說,定下在這裏隐居的嚴師,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根據自己對牛尾山山勢險要的勘察,判斷這裏非固守之地了。牛尾山雖然人迹罕至,但這裏并沒有天險地利可以依仗,所能夠保證它安定、不受外界侵擾的,僅僅隻有它鮮爲人知、渺無人煙的這個條件了。
也就是說,一旦有強大的外敵入侵的話,隻要沿着被發現的山道一路直走,就能夠到達牛尾聚,一舉攻陷這個地方。
所以,爲了以防不測,嚴師在收服了聚落的山民之後,就召集他們修建了一條逃難的地道。
地道之術,古來有之。在《墨子》一書中,号稱非攻擅守的墨家巨子就詳細地記載了用挖掘地道的來攻城和用挖掘地道來防備對方攻城的方法,并将“穴攻”、“備穴”的具體措施歸納總結入了“備穴”一篇中。
而嚴師所修的這條地道卻既不是爲了進攻也不是爲了防守,而是爲了用來給遭遇不測的山民逃難用的。
俗話說“狡兔三窟”,這一條地道就是衆多山民的逃難之寶,隻是爲了保密,地道的入口在最後完工之時又多次移址,如今也隻有嚴師和聚落的三老知道那處真正的入口了。
而嚴師也不負衆望,很快就和族中的三老定下策略,他帶人去打開一直被掩蓋的地道入口,而三老則留下來監督衆人,每個人隻允許帶上衣食等活命的東西,其他的一切全部都不可以帶上,地道本來就擁擠,若是讓每個人都帶上自己想要帶着東西,不僅會造成地道擁擠、塌陷,還會延遲時間,增加被敵人發現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