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帶頭的面不驚人的屯長此時披着一身破甲,他箕坐在地上,手臂環抱,環刀長矛擱在一邊,嘴裏依然叼着一根草,濃密的胡須一動不動,靜靜地閉目養神,等待着動手的那一刻到來。
相比起他的淡定,其他人就顯得有些不安起來了,現下雖然已經入春,但是夜裏的天氣還是很冷,衆人都是從戰場上逃下來的亂兵,身上能丢的東西都丢了不少,哪裏有什麽禦寒的衣物。在林子裏潛伏的時候,好些人都被凍得瑟瑟發抖,隻好捏着鼻子互相湊到一起借助彼此的體溫取暖,忍受着各自身上的汗臭味。
隻有帶頭的屯長一個人叼着一根草,坐在樹底下,仿佛沒有感受到寒冷一樣,靠着樹邊假寐,看上去好像睡着的樣子。但是沒有人敢過去打擾他,因爲隻要一靠近他的身邊,除了聞到汗臭味之外,還會聞到一股飄散不去的血腥味。
就在不久前,這個面不驚人的屯長借着何癞子偷吃衆人的那一份馬肉這件事突然暴起,當場就斬殺了何癞子和他的兩個親信,借着人頭收攏了獨立于他之外的兩夥人,而這戰前**裸的殺人立威也頓時讓每個人都對這個屯長又驚又怕,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得不俯首帖耳。
在他的指揮下,衆人匆匆忙忙吃過哺食之後,就押着俘虜來的那個獵戶來到這裏,靜靜地潛伏起來,屯長一邊派人近前去窺探聚落中的動靜和防備,一邊下令衆人就地歇息,恢複體力等待接下來的厮殺。
雖然這些人都是刀頭舔血的亂兵,但臨到戰前還是微微有點擔心起來,畢竟他們剛剛大敗過後不久,身上的裝備也丢棄了大半,雖然說對付一群山民綽綽有餘,但是混亂之中的夜戰任你平日裏多英勇善戰,隻要有點夜裏抓瞎看不清的毛病,很容易就避不過山民的獵弓射出的箭矢,平白無故地丢了性命。
而帶頭的屯長身上套着一副白天在林中撿到的破損鐵甲,遠距離上自信還是能夠擋住山民那些粗制濫造的箭矢的。當然更重要的是他身上那股百戰餘生的氣息在感染着自己手下的那些亡命之徒。
戰前有恃無恐的表現和作态能夠讓自己手下這群餓狼充滿信心,這樣他們才會被同化激發出兇性來,待會一旦動手,不痛飲敵人的鮮血就絕不會停下手中揮砍的兵器。
在急切的等待中好像過了很久,派出去窺探的兩個人其中一個鬼鬼祟祟地跑了回來,他快步走到那個帶頭的屯長面前,怕驚動了對方,小聲說道:
“屯長,牛尾聚裏的燈火已經全部熄滅了,我等了一會,沒有什麽異常!”
聞聲那個屯長雙眼瞬間睜開,雙目如炬,在夜色中猶如鬼火,迸發出來的殺氣吓了面前的人一跳。
“好!衆人聽令,準備動手,待會進去之後除了女人,其他人,一律不留!”
···
月黑風高,牛尾聚各家的燈火都已經熄滅,整個聚落融入到了黑暗之中,變得格外安靜,隻有聚落外傳來的夜枭聲和蛙蟲聲不斷響起,伴随着夜裏的涼風将入睡的山民送入夢鄉。
四十幾個亂兵貓着身子從密林中鑽了出來,帶頭的屯長已經攜刀持矛,他沒有黑夜抓瞎的毛病,很容易就看清了聚落寨門的點點火光,上面有兩個山民站在角樓上守夜,似乎都已經睡着了,身影一動不動。聚落外圍一面的砦栅隻有六尺左右,用來抵擋普通野獸還可以,對這些曾經跟随大軍攻城拔寨的亂軍潰卒而言簡直不值一提,兩個人協作之下瞬間就能夠翻越這道小小的障礙。
帶頭的屯長笑了笑,露出了一口有些發黃的牙齒,看到這個牛尾聚如此稀疏平常的防禦布置,他仿佛已經看到自己帶着大夥沖進去肆意放火燒殺劫掠,而從夢中驚醒的山民慌張失措、束手無策的模樣。
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先解決低矮的角落上那兩個守夜的山民,這樣才能夠盡量在不驚動聚落中熟睡的人的情況下殺将進去,不給對方有反應過來的機會,從而将己方的傷亡大大減少。
他朝背後招了招手,唯一三四個拿着弓箭的亂兵連忙上前,他們借着漆黑夜色的掩護向角樓的火光處悄悄潛進,在靠近到四五十步内之後,他們瞄着閃動的火光下隐隐約約露出大緻輪廓的身影,同時射出了三四箭,中箭的身影随即倒地,角樓傳來了重物碰擊木闆的聲音。
一擊得手的幾個亂兵心中大喜,他們連忙将弓箭收起,撒開大步就朝着聚落的砦栅沖了過來,靠近砦栅的外沿後,一人蹲下給另一個人借力跳了進去,一下子就進去了三個人,沒過一會,聚落的寨門内側響起了搬動門闩的沉重響聲,厚重的寨門在吱呀聲中被緩緩打開,露出了一片漆黑的聚内場景。
帶着其他人也潛行到寨門附近的屯長一躍而起,他大聲下令:
“舉火,殺進去!”
轟然應聲的一夥亂兵慌忙點起了火把,有了這玩意,待會放火和厮殺就方便多了。而眼看唯一的阻礙已經掃除,裏面的财貨、吃食正等着自己,還有晃着白花花身軀的女人,正等着自己的身軀壓上去。亂兵潰卒們紛紛迸發出壓抑在心中已久的兇性,呐喊着聚成一團沖進了寨門。
那帶頭的屯長一馬當先,沖在最前頭,他知道現在想要讓自己這些手下變成嗜血的豺狼的最好辦法就是自己先變成一頭豺狼,然後帶着他們在鮮血中徹底蛻化成狼,而隻有這樣才能夠爆發出他們最大的戰力,以少勝多,将這聚落中人數遠遠超過自己一方的丁壯全部殺死,将他們的妻女财貨據爲己有。
在帶頭的屯長大聲激勵下,每一個亂兵都是熱血上湧,滿腦子都是燒殺奸掠,他們從一開始緊跟着帶頭的屯長到後面已經大膽地越過帶頭的人,舉着兵器叫嚣着沖鋒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