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行回想向前殘存的記憶,他在擺脫漢軍遊騎的追擊後一路向南狂奔,想要躲入山林中藏匿行蹤。可惜他有傷在身,再加上連番大戰之下體力耗竭,躲入山林之中後腦弦一松,原本就陷入幻象的他直接就伏在馬上暈過去了,隻有照夜白還在倔強地馱着主人向前邁進。
擔心現在所處境地,閻行咬咬牙再一次忍痛撐起身子,這一次他終于看清了周圍的環境。此時日頭已經高升了,四下視野所及都是樹木,自己躺在雜草叢裏,照夜白倒在了離他幾步遠的地方,這匹日行千裏的良駒連夜馱着昏迷的主人繼續逃離,終于在這裏耗盡了所有力氣,倒斃之前還不忘将閻行落在雜草叢裏,防止主人摔傷,最後才搖搖晃晃地倒在了地上,盡到了最後一份職責。
閻行心中一酸,這匹照夜白雖然跟随他不久,但卻是随他經曆了戰場上的九死一生,就如同他的戰友一樣。他強撐着站了起來,步履艱難地挪到照夜白的面前,俯下身子伸手撫摸這匹馬兒。馬兒口中溢出的血染紅地面,馬兒的身軀被荊棘樹枝割得遍體鱗傷,已經僵硬發涼,但它的眼睛卻還是眼睜睜看着自己主人倒下的方向,似乎是不舍,又似乎還在冥冥中守護着閻行。
閻行長歎一聲,他将照夜白合上了眼睛。他看着四周的林木開始思索自己的下一步,目前自己已經擺脫了漢軍緻命的追擊,但距離活下來返回涼州則還有一大段路要走,自己當前還不知道自己逃到了哪裏,身上有傷,坐騎又已經倒斃,當務之急是必須在附近尋找聚落人家,這樣才能夠及時确定自己所處的位置并獲得草藥、糧食等必需品,再決定自己的接下來的路要怎麽走。
想清楚了這些,閻行開始卸下身上的鐵甲,這東西在戰場上能夠保住自己的性命,但現在自己帶傷徒步,要想多堅持一會,還是盡早丢棄爲好。然後他在貼身禅衣撕下一塊還算沒被血漬弄髒的布,再一次包裹在傷口上防止傷口崩裂。馬匹上攜帶的一些物件都在涉水跋涉、逃亡颠簸的路上遺棄了,在林中穿行攜帶長矛也有很大的不便,閻行索性就隻拿回緊要物什,背上弓箭,拿了環刀和鐵錐,将水囊裏的一點水一口氣喝幹,把水囊系在腰間後,就選了一個林木較爲稀疏的方向開始輕裝邁進了。
閻行手中握着環刀,劈開前進路上的草叢和從樹上低垂的枝桠,他邊走邊觀察四周的動靜,現在在林中很難分辨方位,雖然自己在亂草叢裏挨過半夜沒被野獸襲擊,但誰也不能保證這會也不會受到襲擊。而且他也需要沿路周圍是否有人到過的痕迹,這樣方便他尋到林中小徑順藤摸瓜找到最近的聚落人家。
就在四下搜尋、加強警惕的時候,不遠處突然響起了清脆的歌聲。閻行立馬俯下身子,利用亂草将自己的身形掩蓋起來,同時屏氣凝神側耳傾聽聲音發出的方位。
“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寘彼周行”
傳入閻行耳中的是一個女子清脆的聲音,閻行迅速分辨出聲音的方位就在自己的側前方,他壓住自己的悸動的内心,細心再聽了下去。
“陟彼崔嵬,我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維以不永懷”
随着歌聲愈來愈近,一個挎着竹籃,提着短棍的少女從前面樹木鑽了出來,她四下探視後才小心翼翼地繼續往前走,口中的歌聲也跟着繼續響起。
“陟彼高岡,我馬玄黃。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
“陟彼砠矣,我馬瘏矣。我仆痡矣,雲何籲矣!”
歌詞原本有着哀傷思念的愁緒,但經過少女這清脆的嗓音一唱,反而是淡了幾分哀傷,多了幾分活力。閻行雖然不知道這首詩歌源自何處,但也覺得少女唱得甚是動聽,他等到少女走近之後,從草中細細打量這個女子的面貌,隻見她雖然是粗布葛衣,但卻是長得頗爲别緻,眉目清秀,兩頰白裏透紅,身材也頗爲高挑,雖然看起來年紀不大,身高卻也有七尺左右了。而最引起閻行注意的是,那女子挎着的籃子裏面放的東西看起來像是草藥。
閻行連忙壓住心中的激動,沒有什麽比打瞌睡的時候送上枕頭來得讓人驚喜了。自己還在擔心要在這林中走上多久,擔心可能附近找不到聚落人家,但是現在就出現了一個少女,而且看上去還是在采藥的樣子,這實在是大難之人的大福啊。
閻行确定了這個女子可能是個采藥的農家女子後,他心裏也立馬開始思索自己該要怎麽做,才能取得這個女子的幫助。自己身上血迹斑斑,而且還攜弓帶箭,一看就不像什麽落難的農夫、士人,反而是像被追殺的落草賊寇多一些。對方怕是不願意幫助自己這樣一個來路不明、極具危險性的人,更别提冒着引狼入室的危險将自己帶回家中醫治了。
抛棄了“美女救英雄”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閻行選擇了突襲挾持這個女子這種看起來并不穩妥的方法。現在也不容自己多想,自己身上帶傷,一旦讓這個身單力薄的女子走遠,自己很難再有機會抓住她,更别說讓她醫治自己了。
既然如此,閻行下定決心,算好了距離,在女子接近的那一刻,突然起身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