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事兒，就憑着感覺行走，不知不覺間，許琅來到了海邊。

白天太陽很耀眼，天氣悶熱，而到了晚上，明月當空，吹着海風卻給人一種很涼爽的感覺。

皎潔的月光潑灑下來，給黑色的大海鍍上了一層銀沙，看起來很美，卻又異常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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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琅來到海邊，坐在沙灘上，再次點燃了一根香煙，眺望着大海。

S市是沿海城市，這裏從來不缺大海，很多靠海爲生的人們，從大海當中索取，然後生活下去，大海很美，它養活了很多人，大海很殘酷，它吞沒了很多人，這片遼闊無比的大海就像是腳下的大地一般，寫滿了故事。

漁民的汗水、生活的垃圾、還有那些隐藏在黑暗當中的罪惡，都融入彙集到了這裏。

默默吸煙的許琅，看着大海，不由得有些失神，他不知道未來會怎麽樣，也不知道自己的選擇到底對不對，暫時也不知道曹思喆在面對大海的時候，經曆了什麽，更不知道兇手在作案的時候，到底存在着什麽樣的心思，他更加不知道‘常師爺’這個以犯罪爲宗旨的組織，到底想要做什麽。

孫文耀的死亡、杜子喬的背叛、常先生的出現，張瑞德的仇恨......這些都成爲了一塊塊巨石，壓在了許琅的心裏，讓他呼吸不暢，讓其身形佝偻，許琅想過放棄，想過退出，可是，在看到羅佳妍和賴邳的屍體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其實早已經無路可退了。

【你跟我們其實是一樣的！】

這句話，許琅不止一次的聽到過，而且說這句話的人，居然都是‘常師爺’組織的成員。

一個罪犯對一個警察說你其實跟我們是一樣的，這何嘗不是一種諷刺呢？

一樣嗎？許琅從來不認爲自己和他們是一樣的，自己是警察，他們是罪犯，他們在犯罪，而自己是在打擊和阻止犯罪，他們是不一樣的。

“我們不一樣。”許琅丢掉手裏的煙蒂，看着大海默默地說道。

“其實，你跟他們是一樣的。”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幻覺，許琅突然聽到了其他人的聲音。

許琅的身體猛然緊繃，下意識的站起身來，轉過頭，朝身後看去，他的直覺告訴他，剛才那句話絕對不是幻覺，而是有人來了。

那麽，是誰來了？爲什麽自己沒有發現呢？

身後空無一人，這讓許琅很疑惑，他眯了眯眼睛，微蹙眉頭，心中在想難道真的是自己聽錯了？

當許琅轉過頭的時候，剛剛放下的心弦再次緊繃起來，他瞳孔劇烈的收縮起來，因爲，他看到了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穿着白裙子的女人。

許琅坐在沙灘上，而女人卻站在距離許琅大概五百米出的礁石上，她側對着許琅，擡起頭，看着太空上的月亮，猶如一個仙女一般，那頭漆黑如墨的長發披散在她的肩頭。

起風了。

風吹起了女人的裙子，也吹起了女人的長發，借着月光的照耀，許琅看到了女人的臉，隻是一張側臉。

皮膚很白，可能是天生就很白，也可能是被白裙子襯托的很白，總之，女人真的很白。

許琅很警惕，也很疑惑，這個女人正是他在吃燒烤的時候，見到的那個女人，雖然，當時沒有看到女人的臉，當時，那件白裙子，還有那個背影錯不了。

在一個晚上，許琅遇到她三次，燒烤攤前一次，公共廁所一次，現在，海邊又遇到她了，如果是第一次是碰巧，第二次是巧合，那麽，現在呢？

大半夜的，一個柔柔弱弱的女人出現在海邊，這是很危險的，如果遇到别有所圖的男人，後果會怎麽樣，不言而喻，盡管現在S市的治安已經很好了，但是，在這個燥熱的夏天，總有一些沖昏頭腦的家夥，會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你是誰？”

許琅看着女人，女人看着月亮，在維持了短暫的寂靜之後，許琅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女人似乎沒有聽到許琅的問話，依舊仰着頭，看着天上的月亮，從許琅這個角度看過去，此時的女人真的很美，有點像嫦娥，但是，許琅心中卻異常的警惕，他覺得這個女人很不尋常，可能會給自己帶來危險。

“你是誰？”許琅又問了一句。

在說話的時候，許琅慢慢地朝女人考過去，一隻手放在腰間，随時準備拔槍。

可能是察覺到了許琅的舉動，也可能是她終于聽到了許琅的聲音，女人低下頭，微微轉過頭，看向許琅。

看到女人轉過頭來，許琅停下了腳步。

“你是誰？”

“浮萍。”

“嗯？”

“我的名字。”

“這麽晚了，你怎麽在這兒？”

“屋裏太熱，出來走走。”

“太晚了，你該回去了。”

“嗯，是該回去了。”

簡單的對話之後，女人轉身離開，而許琅一直警惕的看着女人，眉頭緊鎖，顯然，他對這個女人已經抱着最大的戒備心理。

女人走的不快，但是也不慢，很快就走到了公路上。

在女人走上公路的時候，她突然轉過頭，看向許琅，撩起臉

上的頭發，沖着許琅笑了笑，然後，就快步離開了。

原本已經放松下來的許琅，在看到女子回頭的那一刻，尤其是當她把臉上的頭發撩起的時候，整個人都呆住了。

不是因爲女人長得太美的了，每到不可方物，許琅見過的女人很多，美女也不少，雖然這些美女跟他沒有什麽太大的關系，但是，很多美女許琅還是見過的，自然不會流露出這樣的表情，當然，也不是女人長得太醜了，醜到讓許琅不忍直視的地步，而是因爲女人的那張臉，太詭異了。

剛才，在海岸邊的時候，許琅看到了女人的半張臉，那張臉很美，也很白，可是，當女人把整張臉都露出來的時候，許琅卻發現，女人的另外半張臉布滿了傷疤，異常的醜陋，整張臉看起來，就像是天使與魔鬼的結合體一般。

詭異、恐怖、後怕、疑惑......

種種情緒瞬間充斥在許琅的心裏，他被這個白衣女人給震懾到了。

【她是誰？她經曆了什麽？爲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在逐漸平複下内心的情緒之後，這一系列的問題，就開始出現在許琅的腦海裏。

此時，許琅已經沒有在海邊吹風的心情了，他想要去找到那個女人，跟她聊聊，至于見面之後聊些什麽，許琅還沒有想好。

于是，許琅離開了沙灘，朝着白衣女子離開的方向追去。

然而，當許琅來到公路上的時候，他卻沒有再看到白衣女子，對方已經不知所蹤了，這讓許琅微蹙的眉頭，逐漸的緊蹙起來。

幻覺？

許琅不相信這是幻覺，他覺得這個白衣女子的出現，絕對不是偶然的。

【難道，她跟曹思喆的案件有關？還是說，她是‘常師爺’組織的人？亦或者，她就是常先生？】

許琅循着回城的公路快走了一大段距離之後，還是沒有追上白衣女子，而對白衣女子身份的猜測，卻瞬間湧了上來。

半個小時之後，許琅回到了燒烤攤附近的街道，他還是沒有追上白衣女子，似乎，她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然而，許琅知道，她肯定出現了，而且還說話了。

【其實，你跟他們是一樣的。】

這句話，是許琅在海邊胡思亂想的時候聽到的，當時，他以爲是錯覺，但是，在看到白衣女子之後，他就知道那不是錯覺。

她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

她又爲什麽說我跟他們是一樣的？

難道她知道我說的他們是誰？

坐在已經很冷清的街道上，許琅思考着這些問題，可惜，沒有答案。

“浮萍。”

這是白衣女子的名字，肯定不是她的全名，如果她叫浮萍，那麽，她姓什麽呢？趙錢孫李？周吳鄭王？

就這樣，許琅一路緊蹙着眉頭，回到了城南刑偵支隊。

洪斌還沒有休息，就在一樓，似乎是在等許琅，看到許琅回來之後，就問道：“琅哥，你做什麽去了？怎麽才回來？”

許琅搖搖頭，心中有事兒，就随口敷衍道：“肚子不舒服，在外面停留了一段時間。”

“哦，現在沒事兒吧，要不要我給你拿點兒藥吃吃？”洪斌有些擔憂的說道。

許琅搖搖頭，表示不用，随即，想到了什麽，問道：“他們呢？”

“哦，他們都在會議室休息了。”

許琅點點頭，也準備去休息，但是，想到剛才遇到的白衣女子，他猶豫了一下，走到洪斌身邊坐下。

“我們剛才吃燒烤的時候，你有沒有注意到當時坐在我們旁邊的白衣女人？”許琅問道。

洪斌一愣，有些疑惑的看着許琅，想了想，說道：“好像是有一個穿白裙子的女人，怎麽了？難道她跟案子有關？”

許琅搖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繼續問道：“你認識她嗎？”

“嗯？”

洪斌愈發的疑惑起來，看向許琅的眼神也變得古怪起來，不過，他還是想了想，然後搖搖頭，說道：“我記得她是背對着我們坐着的，沒有看到正臉，大晚上的，也沒有注意，應該不認識。”

聞聽此言，許琅皺了皺眉頭，顯然，對這個結果不太滿意。

“你遇到她了？還是說，你們之間......”

洪斌沒有繼續說下去了，意思很明顯。

許琅卻點點頭，說道：“遇到了，而且不止一次。”

“嗯？怎麽回事兒？”洪斌頓時來了興趣，連忙問道。

許琅卻沒有直接說，而是問道：“在你們轄區内，有沒有一個半張臉被火燒傷的女子？”

“嗯？”

洪斌一愣，深深地看了許琅幾眼，他還是不明白許琅到底怎麽了，不過，他還是思索起來。

白衣女子的臉很有特征，畢竟，半張臉被大火燒傷過，或者是被什麽東西燙傷過，留下了很大的傷疤，而這樣的情況，隻要是看到過她，肯定對其都有很深的印象，如果洪斌見過對方，應該對其有一定的印象才對，所以，許琅才詢問洪斌的。

可惜，洪斌在沉默了好半天之後，卻搖搖頭，說道：

“沒有印象，應該不是我們轄區的人，不過，這也說不準，畢竟，我們是刑警。”

許琅有些失望的歎了口氣，然後，搖搖頭。

洪斌說的沒錯，雖然，他是城南區刑偵支隊的隊長，這裏是他的轄區，但是，刑偵支隊負責的是刑事案件，除非是出了刑事案件，他們才會去走訪調查，而一般的民事案件，都是派出所和其他部門負責的，如果許琅提到的這個半張臉被大火燒過的女人，跟刑事案件沒有牽扯的話，洪斌應該是沒有見過的。

洪斌看到許琅那困惑不解的表情，就再次追問許琅剛才在外面遇到什麽事兒了，而許琅也沒有隐瞞，把這件事簡單了說了一下。

如果是一般人，在聽到這件事，肯定是覺得新奇或者好玩兒，最多就是議論一下那個白衣女子的長相而已，但是，洪斌不是這樣的人，他是警察，而且還是一個刑警，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刑警了，自然從許琅的講述當中，察覺到了不對勁。

“這個女人有問題啊。”洪斌說道。

許琅對此不置可否。

“琅哥，你不認識她嗎？”洪斌問道。

許琅搖搖頭，說道：“不認識。”

“你确定？”

許琅點點頭，他确實不認識白衣女子，許琅接觸過的人很多，自然不可能每個人都記得，但是，像白衣女子那樣非常有特征的女人，他應該印象很深刻才對，而既然他比不認識對方，連一點兒熟悉的感覺都沒有，那就說明，他之前肯定沒有見過該女子。

“明天，要不我讓人去查一查這個女人？”洪斌看着許琅問道。

許琅想了想，卻搖搖頭，說道：“不用了，還是以調查曹思喆的案件爲主。”

“真不用？”洪斌還是有些不放心的問道。

許琅搖搖頭。

看到許琅搖頭拒絕了，洪斌也不在堅持什麽了，現在已經很晚了，兩個人又聊了幾句，然後，就在辦公區找了幾把椅子，拼湊在一起，躺下睡覺了。

洪斌很明顯是在等許琅回來，現在許琅回來了，他也忙了一整天，累得夠嗆，躺下沒多久，就睡着了，傳來了呼噜聲。

許琅躺在咯人的椅子上，卻怎麽都睡不着，心中一直在想着那個白衣女子的事情。

夜深了，這裏很安靜，除了洪斌的呼噜聲有些煩人之外，其他的都很好，皎潔的月光從窗戶照射進來，一切都是那麽的美好。

許琅想着想着，不知不覺間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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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許琅進入夢鄉之後，在距離城南區很遠的一個房間裏。

白衣女子站在陽台上，一如她剛才站在海邊的礁石上一般，擡起頭，看着黑夜當中的月亮。

“看到他了？”一道男人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客廳裏亮着燈，一個男人坐在沙發上，看着女人的背影問道。

女人依舊沒有回頭，隻是嗯了一聲。

“感覺怎麽樣？”

“沒什麽感覺。”

“真的沒有嗎？”男人追問道。

女人低下頭，轉過頭，看了一眼男人，搖搖頭，說道：“沒有。”

男人不在說話，盯着女人看了一會兒，然後笑了笑。

“警方今天在海邊發現了曹思喆的屍體，是你做的？”男人問道。

女人此時已經轉過頭去，聽到男人的聲音，搖搖頭，說道：“我以爲是你做的。”

“不是我。”

“也不是我。”

“那是誰？”男人問道。

“不知道。”

“你覺得是誰？”

“不知道。”

男人不在繼續詢問了，既然女人說不是她做的，肯定就不是她，至于其他的問題，女人可能有答案，也可能真如她自己說的，她不知道，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我先走了，有事兒聯系我。”

“嗯。”

男人站起身來，深深地看了一眼女人，然後，離開了這間房間。

在房門開啓又關上的聲音響起之後，女人都沒有回頭，她依舊看着黑夜。

她剛才撒謊了。

曹思喆的案子跟她沒有關系，但是，她知道跟誰有關系，隻是，她不想告訴那個男人而已，至于他問自己對那個警察什麽感覺，确實是沒有什麽感覺。

他還是他，而她已經不是她了，不過，她了解他，熟悉他，甚至比他自己還要了解他，他變了，變了很多，變得自己都有些不認識了。

女人再次仰起頭，看着頭頂的月亮，嘴角微微勾起，掀起一抹弧度。

“這樣挺好，我很期待當我出現在你面前的時候，你會是什麽表情，又會是什麽心情。”女人喃喃自語道。

她的聲音很輕，也很微弱，但是，卻透着一股陰森恐怖的感覺，可惜，沒有人聽到，除了那寂靜的夜空，還有吹拂的夜風之外。

男人走出小區，轉過頭，看了一眼依舊站在陽台上的女人，皺了皺眉頭，表情有些陰郁，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不過，他沒有停留多久，就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