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絕望


終極罪惡之完美犯罪衡陽市邊境叢林中,一個神色疲憊的男人,正蹲坐在一個由幾塊巨石天然形成的斜坡下休息。

男人背上覆蓋着一層有樹草編制的外衣,樹草已經幹枯,有些地方還沾着紅褐色的污漬,想來應該是血迹。

男人嘴唇幹裂,已經泛起了白皮,臉色蒼白,眼睛裏布滿了血絲,臉上也青一塊紫一塊的,看起來十分的狼狽,在其左臂上,用不知道什麽材質的布料包裹了一個圈,上面打了一個結,布條已經呈現黑褐色,在其邊緣隐隐有血迹滲出,看樣子是受傷了。

此刻,男人正背靠着大石頭,劇烈的喘息着,一雙手卻沒有閑着,在其手上有一把手槍,他正在檢查槍械,而在其膝蓋上還放置着兩個彈夾,可惜,每一個彈夾裏面的子彈都不多,而在其腳邊還放着一把鋒利的軍刀。

“呸...”

男人正是賴邳,他看着手裏的手槍,朝旁邊啐了一口帶血的吐沫,嘴裏嘀咕道:“媽的,想幹掉老子,也不看看老子以前是幹什麽的。”

嘴裏雖然說着狠話,眼神卻無比的黯淡。

從昨天下午遇襲開始,一路逃到這裏,他和羅佳妍根本都沒有停歇,原本,他是根據許琅的命令,帶着阮曉彤的養母回到S市的,而羅佳妍是許琅臨時派過來,協助他工作的。

在羅佳妍到來的時候,賴邳還有些不滿,覺得許琅這是在懷疑他,質疑他的辦事能力,不過,他也知道,S市最近出了很多事情,許琅很看重阮曉彤的養母,讓羅佳妍過來也是爲了安全,畢竟,對方的年齡太大了,又是個老太太,他一個大老爺們兒糙漢子,讓其追擊歹徒他在行,讓其照顧人就差強人意了。

在離開衡陽市的時候,賴邳還想着怎麽繼續尋找陸修傑,然而,在離開衡陽市沒多久,他們就遇到襲擊了。

賴邳是特種兵出身,對于危險預知自然要比羅佳妍好很多,他當時就預感到了事情的不對勁,立即開車狂奔,而對方猶如跗骨之蛆一般,緊追不舍,起先,賴邳以爲對方是沖着阮曉彤養母來的,賴邳當時還感歎許琅的未蔔先知,可是,在追逐一番之後,賴邳發現對方不是沖着老太太來的,而是沖着他和羅佳妍來的。

一路奔逃,一路還擊,他和羅佳妍手槍裏的子彈很快就宣布告竭了,老太太也在雙方交火的時候死了。

在逃命的過程中,賴邳終于知道對方是誰了,‘常師爺’組織的人沒錯,然而,這還不是賴邳感到意外的,真正讓賴邳感到意外的是,這群追擊他們的人,爲首的那個家夥居然就是他這段時間苦苦尋找的陸修傑,賴邳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是這家夥想要幹掉他們。

對方一共二十人,全都是訓練有素的家夥,賴邳和羅佳妍自知硬碰硬肯定不行,幸好,看到了這片比原始森林小不了多少的叢林,特種兵出身的他決定帶着羅佳妍進入叢林打遊擊戰,一方面可以躲避對方能夠在短時間追擊上來,一方面可以拖延時間等待救援,賴邳相信,他們在公路上發生槍戰,肯定第一時間會有人報警的。

奈何,他跟羅佳妍隻有兩個人,而阮曉彤的養母已經淪爲了一具屍體,現在成爲了一具焦炭。

進入叢林之後,他利用在部隊學到了各種技巧,簡單的制造了一些陷阱,殺死了幾個歹徒,從他們身上搶走了一些武器,可是,在人數和武器都不占優的情況下,他們隻能選擇繼續逃命,對于賴邳來說,如果隻有他一個人,隻要進入叢林,想要躲起來,或者逃出去,其實很容易,也很簡單的,甚至還可以反殺幾個,可是,他還帶着一個人,羅佳妍。

在疲于奔命的時候,羅佳妍腿部中彈,在一個斜坡上摔落下去了,他們走散了,等賴邳找到羅佳妍的時候,這個CSY的小可愛已經淪爲了一具屍體,而他也被發現了,左臂中槍,腰部也被子彈擦傷,他來不及反擊,隻能選擇繼續逃走。

此時此刻的賴邳,是又累又餓,長時間的高強度運動讓他體力消耗很大,加上身體又受傷了,他現在很疲憊,真想躺在地上就不起來了,可是,他知道,他必須站起來,選擇繼續奔逃。

陸修傑帶來的二十人,現在已經所剩不多了,也就還有四五個人的樣子,如果賴邳在沒有受傷的情況下,他完全可以利用周圍的環境獵殺對方,可是,他現在能否活下去,能否等到救援,都是個很大的問題。

賴邳現在很疑惑,他不明白陸修傑爲什麽要來獵殺他,而對方爲什麽會跟‘常師爺’組織的人在一起。

在逃命期間,賴邳曾經問過羅佳妍這個問題,而羅佳妍的回答很簡單,陸修傑是孫文耀的學生,一個簡單的回答,就說明了一切問題,但是,賴邳還是搞不懂陸修傑爲什麽非要殺死自己。

最讓賴邳感到不安的是,陸修傑帶來的這二十人跟之前他遇到的‘常師爺’組織的成員完全不一樣,這群人簡直就像是機器人一般,沒得感情,曾經,賴邳好幾次偷襲了他們其中的一個人,希望可以借此來拖延對方的速度,然而,對方對同伴的遭遇置之不理,任由賴邳打死對方,這讓賴邳感到很心寒



陸修傑的表現也讓賴邳大吃一驚,他原本以爲陸修傑就是個拿筆杆子的家夥,沒想到的是,這家夥不但能拿筆杆子,拿起槍杆子也不簡單,在叢林當中,他之所以這麽狼狽不堪,就是被陸修傑逼得,而他左臂上的那一槍,就是被陸修傑開槍打中的。

二十分之前,賴邳借助着僞裝技術,好不容易躲開了陸修傑等人的追擊,藏在了這裏,略作休息,檢查整理武器彈藥,這不檢查還好,一檢查才發現,他現在真的很窮。

一把從一個死掉的歹徒身上搶來的手槍,兩個彈夾,子彈前後加起來不到十五發。

十五發子彈,面對六個人,按理來說足夠了,可是,這不是拍影視劇,不可能每一槍都能擊中一個人,對方不是靶場上的靶子,而是人,想要依靠這麽點子彈解決對方,有些困難。

賴邳把三個彈夾的子彈重新整理,整理成兩個滿彈夾,子彈上膛,然後,拿起那把已經有些卷刃的軍刀,打算離開這裏。

“嘩啦啦......”

就在賴邳剛剛準備起身,周圍突然響起了腳步聲。

“你打算去哪啊?”

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在前方的一顆大樹後響起,一個男人出現在賴邳的視野當中,陸修傑找到賴邳了。

————————————————

濱海市,某地下停車場内。

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裏面,副駕駛座上坐着一個男人,正是常先生,而在駕駛座上坐着一個女人。

女人生着警服,看起來很年輕,也就三十歲不到。

“好久不見啊。”

常先生看着女警,滿臉笑意的說道。

女警表情冰冷,滿臉寒霜,她的手放在腰間,那裏放着手槍,似乎下一秒她就要拔槍對準男人的腦袋開一槍一般。

常先生無比慵懶的靠在座椅上,似乎沒有注意到女警的動作一般,隻是笑吟吟的看着對方。

“漬漬漬,十幾年過去了,你還是老樣子,一言不合就想拔槍,老人說三歲看老,當年你沒有反抗的勇氣,現在,你一樣沒有。”

女警沒有說話,手還是放在腰間,其實,隻要她打開槍套,拔出手槍,以他們現在的距離,直接開槍,她就可以打死這個可惡的家夥了,可是,她沒有這麽做,盡管她很想這麽做。

女警看起來怒不可遏,其實,仔細去看,會發現她的身體正在微微顫抖,眼神深處有深深的恐懼,這種恐懼就源自眼前這個比她大不了幾歲的男人。

“你來做什麽?找我-幹什麽?”女警終于開口了,聲音有些沙啞。

常先生搖搖頭,說道:“别那麽緊張,我不想幹什麽,再說了,這裏是你的地盤,我能幹什麽呢?”

“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女警那壓抑不住的心中的憤怒,呵斥道,準确來說,她是想以此來提醒自己不要害怕吧。

常先生對于女警的暴喝無動于衷,還是那副很欠揍的表情。

“我就是來看看你,順便提醒你一下,記住你的身份。”

聞聽此言,女警的臉色瞬間蒼白,身體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恐懼,她終于拔槍了,槍口對準了男人。

“我是警察,這就是我的身份,現在,我命令你,舉起雙手。”

“警察?呵呵......你不覺得搞笑嗎?從你十二歲的時候開始,你就已經不可能是一個警察。”

常先生一臉譏諷和嘲弄的看着女警,繼續說道:“你不是警察嘛,開槍啊,打死我,打死我這個罪大惡極的混-蛋,來啊......”

女警握槍的手不由得顫抖起來,手指放在扳機上,卻怎麽都無法扣動下去,而且,就算扣動下去,槍也不會響,因爲保險都沒打開。

“你不要逼我,陸鲲鵬。”女警咬牙切齒的說道。

“逼你?不,我是在請求你,求你打死我,來啊,開槍啊,你敢嗎?”常先生一臉鄙夷的看着女警。

車内的氣氛随着女警的拔槍,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本應該是持槍的女警占據上風的場面,卻翻轉過來,持槍的人顫抖不已,恐懼不已,而反觀下一秒就會被槍爆頭的男人,卻一臉的閑情逸緻,甚至還公然嘲諷激怒對方,場面滑稽而詭異。

沉默,雙方都沉默下來,除了女警那粗重的呼吸聲之外,什麽動靜都沒有。

不知道過了多久,常先生再次開口了。

“收起你的槍吧,我不想殺你,你也别在挑戰我的耐心了,我這次來,隻是來看看你,接下來我會做一些事情,希望你到時候可以配合,當然,你不配合也沒關系,反正現在的你已經沒什麽作用了。”

“既然我沒有作用了,你爲什麽還要來找我?”

不知道是因爲常先生的話擊潰了女警的心理防線,還是因爲她真的不敢開槍,她默默的放下了手裏

的槍。

“再沒用的棋子也是棋子,總會發揮一些作用的,這叫廢物利用。”

女警沒有說話,她緊咬着嘴唇,死死的盯着常先生。

“别這麽看着我,我很不喜歡,難道你還想當年的事情再發生一次嗎?”常先生第一次皺了皺眉頭。

女警沒有說話,眼神卻下意識的錯開了常先生的視線,不與之對視。

“你要做什麽?”又是一陣沉默之後,女警開口問道。

“我想做什麽你難道不知道嗎?”常先生反問道。

“你們爲什麽就不肯放過他呢?他已經夠慘的了。”

常先生搖搖頭,說道:“不是我不肯放過他,而是組織不肯放過他,而且,就算組織願意放過他,他會放過我們嗎?”

女警不在說話了。

常先生轉過頭,看着女警,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女警,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壞笑,然後,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女人的下巴,說道:“越來越有女人味,看來,這些年你過得不錯啊。”

女人撇過頭,躲開了常先生的無禮舉動,寒聲說道:“滾。”

常先生也不惱,他笑了笑,推開車門,走了下去,在車門即将關上的時候,常先生面無表情的說道:“别做多餘的事情,不然,你知道後果的。”

說完這句話,常先生關上了車門,轉身離開。

在車門關上的那一刻,女人猛地轉過頭,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顯然,她剛才确實很緊張。

看着常先生遠去的背影,女人握着手裏的手槍,猶豫着給他來一槍,她這麽想的,這是這麽做的。

擡起手腕,舉起手槍,對準了常先生的後背,這一次,她打開了槍的保險,可是,不知道爲什麽,她選擇了放棄,眼睜睜的看着那個可惡的男人,鑽進了一輛黑色無牌照的轎車之内,然後車子啓動揚長而去,在轎車經過這輛車的時候,常先生搖下車窗,沖着女警邪魅一笑,似乎是在嘲諷她的無能。

直到那輛轎車徹底的消失在她的視野當中,女警還保持着剛才的動作,額頭上大汗淋漓,臉色異常的蒼白。

最終,女人頹然的放下手槍,雙眼無神,眼淚奪眶而出,她趴在方向盤失聲痛哭起來。

一開始隻是嘤嘤的啜泣,然後哭聲越來越大,最終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嚎。

寂靜的地下停車場,女人的哭聲卻隻能在狹小的車内回蕩着,無人傾聽,也無人知曉。

不知道過了多久,哭聲漸去,可能是哭累了,也可能是徹底的絕望了,女人擡起頭,雙眼紅腫,看着前方,表情急速的變化,時陰時晴,最終看着自己那雙潔白無瑕的雙手,腦海當中想起了某個人,眼神逐漸變得冷清起來,她下了一個決定,一個改變她一生的決定,或者說是堅定了在十幾年前,就已經做出的決定。

————————————————

那輛駛出地下停車場的無牌黑色轎車上。

開車的是一個女人,她一邊開車,一邊從後視鏡看着坐在後排的男人。

“你剛才瘋了,不擔心她會開槍嗎?”

常先生沒有去看女人,而是看着窗外,之前臉上的衆多表情此刻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不會開槍的。”

“爲什麽?”

“因爲她不敢。”

“爲什麽?”

“十幾年前,我給了她選擇,她沒有勇氣開槍,十幾年後,同樣的選擇放在她面前,她依舊不敢。”

“爲什麽?”女人再次問道。

“世間有很多剛強勇敢的人,在她們在第一次妥協之後,便會一直不斷的妥協,最後甚至會形成某種畸形的心理狀态,從妥協變成主動的配合,從受害者變成加害者,而她們自己都不明白這是爲什麽,所以說,很多時候,在她們做出選擇之後,就已經沒有了選擇。”常先生看着窗外繁華的街道,語氣淡漠的說道。

女人從後視鏡再一次深深地看了一眼常先生,抿了抿嘴唇,不在說什麽了。

她很同情那個女警,确實,女警的經曆值得同情,然而,她同情對方,那麽又有誰來同情她呢?

這些年來,她一直生活在下水道那陰暗潮濕的角落,過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其實,她很羨慕那個女警,因爲她有的選擇,也可以選擇,而她從出生開始,就沒得選擇,沒得選就不用選,而她有的選卻不敢選,這何嘗不是一種諷刺呢?

絕望嗎?是挺絕望的,而絕望到了極點,也就不再那麽絕望了,反倒是那個女警,估計會很絕望吧,畢竟,跟沒有任何希望的絕望比起來,在有了希望而希望破滅之後的絕望會更加的痛苦,更加的折磨人,她同情那個女警,也可憐那個女警,更憐憫那個女警,可是,如果她是那個女警,她又會做出什麽選擇呢?

女人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爲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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