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七點多,已經過了下班的時間,可是城東刑偵支隊辦公區内,卻依舊十分的忙碌。
秦奮的屍檢報告終于在衆人的焦急等待當中出來了。
根據屍檢報告顯示,秦奮确實是死于心髒驟停,心肌缺血導緻的猝死,從這個結果來看,秦奮的死應該隻是一個意外,但是,秦明月卻在給秦奮進行屍檢的時候,發現秦奮的身上有很多處劇烈運動和長期高強度運動導緻的創傷。
秦奮小腿的肌肉有嚴重的拉傷情況,肌腱也出現了斷裂,在其雙手和雙腿,都有過度運動之後留下的創傷,而這些創傷都沒有在第一時間進行緊急處理和醫治,導緻秦奮的身體出現了很多問題,例如水腫,内髒出血,還有骨骼變形。
在對秦奮的屍體進行解剖之後發現,秦奮在之前是很肥胖的,他患有肥厚性心肌病,而這種病一般都是因爲長期的不運動,肌肉出現‘休假’狀态,再加上攝入的熱量很高,脂肪堆積,而造成的。
秦明月對秦奮的屍體進行了詳細的解剖,發現秦奮的骨骼很脆弱,缺乏各種維生素,尤其是缺鈣,秦奮的很多骨骼,包括内髒都出現了病變情況,其肺部因爲長期吸煙和待在一個充滿細菌的封閉式環境當中,其肺部已經出現了嚴重的病變,秦奮的很多功能都出現了衰退和提前老化的情況。
從秦奮屍體上的那些創傷來看,秦奮應該是從一個月前開始劇烈高強度運動的,雖然,屍檢的結果是秦奮是因爲過度運動導緻的意外猝死,但是,卻不能排除他殺的可能性。
秦奮現在已經三十三歲了,三十多年都幾乎不運動的人,怎麽可能突然想起來運動呢,就算有什麽理由讓他産生了運動的想法,也不可能進行如此高強度的運動才對,人都是有惰性的,而對于多年不運動的人來說,運動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如果沒有人監督或者脅迫的話,是不可能堅持這麽久的。
從秦奮的身體情況來看,自覺和被監督的可能性不大,反而是被脅迫的可能性更大一些,那麽,到底又是什麽樣的脅迫,才能讓秦奮不顧一切的這麽做呢?
許琅他們覺得,應該是以性命爲要挾的脅迫,不然,一般的脅迫應該達不到這種效果,那麽,真相到底是什麽,是誰在脅迫秦奮,這就需要許琅他們去深入調查了。
盡管屍檢報告顯示,秦奮是死于意外,但是,鑒于在秦奮家發現的字迹,跟之前孫文耀作案之後留下的文字很像,所以,許琅他們還是決定立案調查,無論是楊榮偉案件、陳秋敏案件還是鄒仁江案件,在調查清楚他們背後的案件之後,對最開始的案件,都陷入了僵局當中,既然,現在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孫文耀,那麽,現在從秦奮的案件入手,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突破口。
世界上不存在真正的完美犯罪,随着作案人作案的次數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作案人在現場留下的線索和痕迹就會越多,這樣,警方就能根據這些線索和痕迹,更快的找到作案人,而現在,許琅他們已經知道了孫文耀作案的規律了,那麽,接下來就是證明這個猜測,從秦奮的案件入手,找到新的線索或者突破口,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這,CSY的成員都沒來由的有些興奮起來,他們終于感覺距離孫文耀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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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檢結果出來之後,許琅就去見了賈炳秋。
賈炳秋既是秦奮的鄰居,又是第一報案人,更是最後一個跟秦奮有交集的人,他肯定知道很多東西。
詢問室内,許琅和丁昊穹坐在賈炳秋的對面,看着這個到現在,依舊很激動,很慌亂,很狼狽的男人。
賈炳秋感覺今天是自己最倒黴的一天了。
相親雖然十分的成功,他跟相親對象白素心相談甚歡,彼此都有了一定的好感,可以繼續發展下去,可是,在秦奮死後,賈炳秋就感覺這一天太糟糕了,如果不是出于好心,他肯定不會去給秦奮送水的,而不送水,秦奮就不會死在他面前,警方也不會在事後找他的麻煩,現在,賈炳秋腸子都悔青了,他覺得自己就是多管閑事,秦奮運動不科學,管他賈炳秋什麽事兒啊,他完全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賈炳秋在心中告訴自己,如果自己這次洗脫了嫌疑,出去之後,他這輩子都不會再管任何一件跟自己沒有絲毫關系的事情了。
現在,賈炳秋坐在椅子上,他顯得十分的舉措不安和緊張,雖然,他的雙手沒有戴手铐,可是,他總感覺那副锃光瓦亮而且十分冰冷的手铐早晚會戴在他的手腕上,這讓他怎麽能夠鎮定下來,尤其是想到秦奮那臨時前的怒吼,他那張猙獰扭曲的臉,賈炳秋就感到一陣的毛骨悚然。
“賈炳秋是吧?”許琅低頭看了一眼手裏關于賈炳秋的資料,然後,擡起頭,看着賈炳秋的眼睛問道。
“是我,我就是賈炳秋。”
賈炳秋十分的緊張,在回答許琅問題的時候,就像是個被老師提問的學生一般。
“說說你跟死者秦奮的關系。”許琅繼續問道。
“警官,我跟他不熟,一共就見過三次面而已,我連他叫什麽都不知道,他的死跟我沒關系啊警官。”
賈炳秋帶着哭腔說道,語氣當中充滿了深深的無奈。
“我們沒說你跟秦奮的死有關系,我隻是問你跟他之間的關系而已。”許琅凝視着賈炳秋那雙充滿無奈的眼睛,不急不緩的說道。
“我們是鄰居,自從八年前,我在綠水小區買下房子之後,我們就成爲了鄰居,一開始,我都不知道我隔壁的604室住着人,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我跟他不熟。”賈炳秋連忙辯解道。
“你說你是八年前在綠水小區買的房子?”
“是啊。”
“在同一個樓層居住了八年,就算再不熟悉,你們也應該經常見面才對啊。”
“警官,我說的都是實話啊,你要相信我,我是八年前買了603室的房子,可是,我搬進去的時候,不知道隔壁住着人,這些年,我都沒有看到有人從604室出來,還是後來,我發現隔壁的門口放着外賣的垃圾袋,我才知道隔壁住了人,可是,我們真的沒有見過,在半個月以前,我都不知道我隔壁住的是男是女,是做什麽的,警官,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話。”
聽到賈炳秋這麽說,許琅點點頭。
“你說你跟秦奮隻見過三次面?”許琅問道。
“對,一共隻有三次。”
“你們第一次見面是什麽時候?”
“在上個月月初。”
“具體哪天?”
賈炳秋仔細的想了想,說道:“九月三号,不對,是九月五号。”
許琅皺了皺眉頭,問道:“到底哪一天?”
“九月五号。”
“你确定嗎?”
“确定,我很确定,那天星期二,我在家休息,不信,你們可以去我公司調查。”
“我們自然會去核實的,你先說說,你第一次看到秦奮,是在什麽地方,怎麽見面的,你們說了些什麽,又做了些什麽。”許琅加重語氣說道。
“嗯,九月四号那天,我下班很晚,睡得也很晚,隔壁一直發出咚咚的奇怪聲音,很吵,讓我無法正常的休息,我就打算第二天去找隔壁的說說,提醒一下對方,不要再大半夜的搞出哪些動靜了。”
“所以,你九月五号就去找秦奮了?”許琅問道。
賈炳秋點點頭,說道:“對。”
“你去他家找的他?”
“是的。”
“你進入604房間了?”許琅又問道。
賈炳秋搖搖頭,說道:“沒有,當時我敲了門,确實想進去,可是,他給我開了門之後,沒有邀請我進去的意思,我就在門口提醒了他幾句。”
“秦奮是什麽反應?”
“他沒什麽反應。”
“沒反應?那你當時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聞到了什麽?”許琅繼續問道。
“嗯,當時我敲門,過了好半天,他才來開門,當時,他赤-裸着上半身,手裏拿着兩個啞鈴,好像是在鍛煉身體,他塊頭很大,擋在門口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樣,我心裏有點發憷,就沒有進去的打算了,而且,他開門之後,我聞到了一股怪味,我雖然沒有嚴重的潔癖,但是,在聞到那股味道之後,我就更不想進去了。”
聽到賈炳秋這麽說,許琅點點頭,然後問道:“隔壁傳來咚咚的怪聲,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大概是八月底九月初吧,具體哪一天,我也不知道,總之,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每天我從公司下班之後回來,就能聽到隔壁傳來咚咚的怪聲,一開始,我以爲他們家是裝修或者搬家,可是,我既沒有看到裝修工人進入他的房間,也沒有看到有東西搬出來,我實在是忍無可忍,這才去找他的,想要提醒他一下。”
“那之後呢?”許琅問道。
“我提醒了他一次之後,奇怪的聲音還是每天都在,原本這種聲音到晚上十一點左右就消失了,可是,自從我去找了他之後,時間就延長了。”
“延長到幾點?”
“一開始是十二點,後來,随着去找他的人越來越多,時間越來越長,在他死亡之前,幾乎整晚都有這種奇怪的聲音響起。”
“除了你,還有其他人找過他?”
“對啊,樓上樓下的,跟我住在同一個樓層的另外兩戶,還有小區的物業,都曾經因爲這件事找過他,但是,他還是我行我素,非但不改,反而變本加厲,我們隻能慢慢的習慣了。”
賈炳秋說到這,顯得格外的無奈,确實,任誰碰到這樣一個鄰居,都會非常的苦惱和無奈的。
“你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是什麽樣子的?是今天這個樣子嗎?”許琅又問道。
賈炳秋搖搖頭,說道:“不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差不多有兩百斤,胡子拉碴的,開門的時候
好像沒有洗臉,頭發也很長,很久都沒洗了,都泛着油光了。”
聽到賈炳秋這麽說,許琅眯起了眼睛。
如果賈炳秋沒有說謊,他真的是在九月五号第一次看到秦奮的話,那麽,從九月五号到今天,過去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秦奮從一個近兩百斤的胖子瘦的不到一百斤,想想就覺得不可思議。
一百多斤的體重,不是說減就能減下來的,他能夠這麽快瘦下來,應該跟他瘋狂到近乎自殘的運動有關,到底是什麽動力,讓秦奮可以拼了命的運動呢?
許琅沒有在這裏多想,而是繼續問道:“那裏第二次看到秦奮是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
“就是今天早上,我出門的時候,恰好碰到他也出門。”
“你們打招呼了?”
賈炳秋搖搖頭,說道:“沒有。”
“你說你和秦奮隻見過三次,那第三次應該就是在綠水公園咯?”許琅問道。
“對,就是在公園裏,哎...我TMD現在後悔死了,我當時看到他累得不行了,随時都可能虛脫到底,我好心給他送兩瓶水,想着彼此是鄰居,擔心他出事兒,誰會想到,他會就那麽死了啊,警官,你們可一定要調查清楚啊,他的死跟我沒有關系啊。”
賈炳秋說到這,激動的想要站起來,但是,在許琅那威嚴的目光注視下,他站起來,又重新坐下。
許琅點點頭,說道:“根據我們的初步調查,秦奮的死跟你沒有太大的關系,但是,你還是有嫌疑的,如果你想要洗清嫌疑,就要好好的配合我們的調查工作,知道嗎?”
“我配合,我肯定配合,隻要能夠證明秦奮的死跟我沒關系,你們讓我做什麽都可以。”賈炳秋激動的有些語無倫次的說道。
看到賈炳秋如此配合的情況下,許琅又詢問了賈炳秋很多關于秦奮的事情。
然而,讓許琅感到失望的是,賈炳秋和秦奮無論是在工作上,還是生活上,幾乎都沒有交際,如果不是秦奮在房間裏搞出咚咚的奇怪聲音,影響到了賈炳秋的正常生活,他也不會主動去找秦奮的,而賈炳秋有自己的公司,每天工作也很忙,下班之後,除了休息和吃飯之外,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書房忙着工作,根本沒有時間注意周圍的情況。
不過,從賈炳秋反映的情況來看,秦奮應該是一個足不出戶的人,至于對方如何解決生活問題,賈炳秋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對方經常叫外賣,經常有外賣小哥送餐上門,至于,其他的事情,賈炳秋都不了解。
當許琅問起最近這段時間,有沒有什麽陌生人去找過秦奮,賈炳秋表示不知道,一來是他白天在公司,不知道住宅這邊的情況,二來因爲每天秦奮在自己房間裏搞出咚咚的聲音,影響他休息,他對秦奮有很大的怨氣,自然不會去關注一個 自己讨厭的人的生活了。
許琅在詳細了了解了相關情況之後,就告訴賈炳秋可以走了。
“我真的可以走了嗎?”
賈炳秋站起身來,一臉不可思議的看着許琅,顯然,他還有些懵。
“當然可以了,你是第一報案人,讓你留在這裏是協助我們調查的,而現在,事情弄清楚了,秦奮的死跟你沒有直接的關系,所以,你可以回家了。”許琅看着賈炳秋,笑着說道。
“那我真的走了啊。”
賈炳秋嘴裏這麽說,腳卻沒動,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許琅。
許琅沒有說話,隻是笑了笑,伸出手,示意賈炳秋可以走了。
看到許琅這個動作之後,賈炳秋這才确信自己沒事兒了,于是,他就朝門口走去。
“等一下。”
就在賈炳秋即将走出詢問室的時候,許琅突然開口了。
賈炳秋邁出的一隻腳還懸在半空中,聽到許琅的聲音之後,許琅明顯看到賈炳秋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而擡起來的那隻腳又重新放回去,身體僵硬的轉過來,緊張的看着許琅。
“警官,你該不會變卦了吧?”
許琅笑着搖搖頭說道:“不是變卦了,而是忘記提醒你一件事兒了。”
“什麽事兒?”賈炳秋愈發緊張的起來,
“在秦奮的死亡原因沒有調查清楚之前,你暫時不能離開S市,我們随時都可能去找你詢問情況的,希望到時候,你能夠配合。”
“配合,一定配合,百分百的配合。”
聽到許琅隻是跟自己說這個,賈炳秋懸着的心頓時放松下來,他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連忙保證道。
“這樣最好,好了,你可以走了。”
“那我這次真走了啊。”
賈炳秋說完這句話,不等許琅再說什麽,拔腿就朝外面走去,生怕許琅還要問他問題。
看着賈炳秋那落荒而逃的背影,許琅覺得有些滑稽可笑,他想笑,可是,又笑不出來,秦奮的事情還要繼續調查,需要從其他方面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