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裏荷香飄千裏,嶺南荔枝戀紅顔。
八月,是黑白鍵上跳動的音符。
八月的驕陽,綻放着整個季節最耀眼的光暈,日間的馬路似乎是一個大蒸爐,一陣陣的熱浪從開闊的地面席卷而來,讓皮膚有一種被曬透的撕裂感。
八月的雨,不知是該張揚,還是應該含蓄,既沒有夏日的豪爽,也沒有秋日的陰柔,時而狂風驟雨,時而淅淅瀝瀝,給人一種壓抑至極的壓抑感。
随着黎叔陳黎華的主動交代,整起案件得到了突破性的進展,很多原本還在負隅頑抗,企圖依靠沉默是金來對抗審訊的犯罪嫌疑人們,都開始陸陸續續的被突破心理防線,開口-交代問題。
随着他們的交代,這一起震驚全國的,以一個村子,一個陳氏家族爲核心的犯罪團夥,在近二十年裏,犯下的走私販賣野生保護動物、販賣嬰兒、殺害警察、殺害孕婦、賄賂幹部、渎職、濫用職權等等一系列罪行,終于水落石出了。
在陳家河村被捕的那些村民當中,大部分人都覺得,走私販賣野生保護動物,不是什麽犯罪行爲,他們隻是把一些大自然當中的動物,抓捕起來,然後-進行出售,換取錢财而已,至于販賣嬰兒的事情,其實,大部分人都不是很清楚,他們隻知道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一些懷孕的女人被送到村子裏,他們負責看護和照顧,而等到孩子出生之後,這些孩子去了哪裏,又做了什麽,他們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無所謂,反正這些孩子跟他們沒有關系,而且,既然這些女人是自己都無所謂了,他們又何必在意呢?
當談起殺人的事情的時候,他們很多人都沉默了起來。
其實,在這些被捕的人當中,大部分人都是文盲或者半文盲,最開始殺第一個人的時候,他們也感到害怕,也感到心慌,隻是,在陳黎華的逼迫下,他們不得不這麽做而已,可是,陳黎華和陳衛國給他們灌輸了一個理念,那就是法不責衆,他們看到其他人都動了手,殺了人,手上沾了血,自己如果不這麽做,說不定下一個被殺死的就是自己了,反正大家都這麽做了,自己不這麽太格格不入了,再說了,在殺人的時候,陳黎華和村子陳衛國說過,出了事兒他們扛着,這些村民也就無所謂了。
根據他們的供述交代,其實,他們最開始沒想要殺人,也沒想犯罪,隻是爲了賺錢,爲了生存下去而已,隻是,當他們真正的參與其中之後,就身不由己了,不得不跟着陳黎華一條道走到黑,他們也曾經想過離開陳家河村,可是,看到其他人都沒有離開,他們也都放棄了這個打算,主要還是不敢。
有了他們的供述,警方再次回到陳家河村,把已經被一場大火燒成廢墟的村子清理出來,村子裏的房子,大部分都已經被燒成廢墟了,但是,最基礎的建築還是沒有遭到太大的破壞,而警方在每家每戶的家裏,都發現了農村人原本用來儲存糧食和種子的地窖,在地窖當中,他們發現了很多金銀首飾和錢财,具體有多少,警方在初次看到的時候還不清楚,但是,肯定是一大筆巨款。
參與這起案件偵破的每一個警務人員,在看到這些堆積如山的首飾之後,他們的心情都無比的複雜,這群看起來和一般的農民沒有什麽區别的村民,他們的穿着打扮,住房吃住,看起來都很簡樸,可是,他們的家裏卻藏着這麽多錢,許多人都想不通一件事,他們做的這一切到底是爲了什麽?
爲了下一代嗎?
或許是,大部分村民,都會把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在很小的時候,利用各種關系送到外面去,有的在H省省内,有的在省外,還有的在國外,這些孩子從小就不缺錢财,然而,他們缺乏的是父愛和母愛,甚至,很多孩子長大之後,都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滑稽嗎?荒唐嗎?可笑嗎?
根據他們的供述,警方除了在廢墟一般的村子當中,發現了大量之前沒有發現的證據證物之外,還在村子後面的深山當中,發現了很多岩洞,其中大部分都是他們用來圈養那些野生保護動物的,而還有一些則存儲着糧食,爲的就是防止警方的調查,搞得很像戰争時代的場景。
除了在陳家河村深山當中被抓捕的這些人之外,陳家河村分散在全國各地,爲他們收集找尋野生保護動物的人,也在他們的交代和配合之下,在各地的警方的協助之下,這些人也紛紛落網,而他們每一個人的落網,都牽扯出了一個或者數個從事販賣野生保護動物的團夥,這也算是意外的收獲,給打擊走私販賣野生保護動物帶來了重大的突破。
常鴻運在得知了陳黎華等人的被捕,他不在存在任何的僥幸心理,也主動的交代了自己的罪行,他名下的公司遭到了查封,而根據他的交
代,警方也抓捕了很多隊伍當中的蛀蟲,鼹鼠。
與此同時,華夏警方也聯系了經常和常鴻運做走私生意那夥人的國家警方,把常鴻運說的這些情況告訴了他們,外國警方根據常鴻運提供的情報,也在國外抓獲了好幾個從事走私的犯罪團夥,可以說,這又是一個新的突破和好消息。
至于那些被常鴻運利用各種手段腐蝕掉的幹部,在被捕之後,也都紛紛接受了調查,除了警方的調查之外,他們還将面臨着市紀委,省紀委,和中央紀委的調查,不管他們是因爲什麽理由被腐蝕掉的,他們所犯下的罪行都是不可饒恕的,而等待他們的,不但是法律的嚴懲,還有人民的審判。
自從陳家河案件發生之後,市局,省廳,甚至是中央都開始了一系列的大動作,讓很多人都感到了深深地不安,可以說是人心惶惶,他們生怕自己也會和這些蛀蟲,鼹鼠落得一般下場。
抓捕擊斃了很多犯罪嫌疑人,這是可喜可賀的,而清除了隊伍當中的蛀蟲和鼹鼠,也是大快人心的,但是,對于許琅他們來說,他們并不感到高興,反而感到沉重和悲哀,而最開心的則是那些市民和普通群衆。
随着案件的偵破進入尾聲,相關的新聞報道也陸陸續續的出來,當看到有不少官員落馬之後,他們紛紛拍手稱快,其實,在大多數人的心中,案件本身的真相是什麽,他們不關心,他們關心的是,這個瓜到底熟不熟,到底能吃多久,在吃完瓜之後,留下一地的瓜子殼,西瓜皮,滿地垃圾,然後,去吃下一個瓜。
在上級指示,這次案件的偵辦和審理,要從快,從嚴,從重處理之後,案件進行的相當順利和快捷。
到底有多少人落馬,許琅不清楚,他不是不可以知道,而是不想知道,也不願意去知道,尤其是,他看到城南區的一個早已經退休的幹部的時候,這個幹部在任期間,工作可以說是勤勤懇懇,不敢說有多大的功勞,有多大的政績,但是,至少沒有出錯,而在其退休還不到一年,就因爲這次事件而被調查,很快就被捕了,他不圖錢,不圖名,也不圖利,私生活也十分的正常,警方在調查其家庭存款的時候,也沒有發現來源不明的财産,可是,他還是被捕了,而常鴻運把其拉下水的手段,不是靠金錢,不是靠女色,更不是送什麽豪車名宅,古董字畫,而是一個孩子。
他本來有一個兒子,而且,還是老來得子,在其即将退休的時候,這個兒子在一次意外當中死亡了,兒子死的時候,還沒有結婚,自然沒有孩子,這讓他們感到萬分悲痛,而那個被送來的孩子,給他們的生活帶來的新的希望,可是,就因爲這個孩子,他被常鴻運拉下水,從而給常鴻運犯罪團夥提供便利。
在案件弄清楚之後,陳黎華等人很快就被移交到了檢察院,緊接着就被起訴了。
因爲案件重大,參與的人數衆多,而起訴他們的罪名也很多,對于起訴和量刑,檢察院内部也有很多不同的意見,不過,這些問題,暫時都不是許琅該操心的問題了,也不是許琅關心的問題,在經曆了這一切之後,許琅的CSY再次回到了原點,那就是偵破陳秋敏遇害案和楊榮偉遇害案。
其實,楊榮偉遇害案和陳秋敏遇害案的兇手已經鎖定,那就是孫文耀,可是,該怎麽找到孫文耀,又該如何将其抓捕,這又是一個新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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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七号,許琅他們在忙碌了一個來月之後,終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陳家河系列案件的相關後續調查,已經交給了省廳的刑偵大隊和檢察院接手,S市其他的刑偵部門負責協助調查,而許琅的CSY主要還是負責調查陳秋敏遇害案。
隻是,案件的調查基本已經清楚了,接下來就是找到孫文耀,然後,将其抓捕歸案,隻是,從孫文耀出現到現在,許琅他們都沒有找到孫文耀,而因爲陳秋敏遇害案而引發的一系列案件,也讓許琅他們沒時間繼續調查,主要是沒有精力和時間去調查。
現在,陳家河系列案件好不容易告一段落,許琅他們也累得夠嗆,尤其是許琅,在這次案件當中受傷了,所以,當許琅他們把陳家河系列案件移交給了省廳的刑偵大隊之後,田永春就給CSY的人暫時放了個假。
已經到了八月底,爲期兩個月的暑假眼看着就要結束了,學生們也即将結束假期,重歸校園。
自從許琅帶着小月月回到S市之後,除了最開始的一段時間,許琅是陪着她的,其他的大部分時間,許琅基本都沒有時間陪伴她,本來,許琅是打算在小月月放暑假的時候,帶着她好好的在S市和H省好好玩玩的,可是,在此期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了,讓許琅根本沒時間帶着小月月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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耍。
不過,小月月真的很懂事,在許琅忙碌的這段時間裏,她已經習慣了,也懂得照顧自己,這讓許琅既感到欣慰,又感到愧疚。
在放假之後,許琅第一時間就回到了家裏,把小月月從葉度那裏接了回來。
在看到許琅的時候,小月月隻是淡淡的瞥了許琅,就撇過頭去不看許琅,顯然,她對許琅這麽久都不關心自己,她很不高興。
不過,縱然她再怎麽不高興,在怎麽懂事,在怎麽早慧,畢竟,還是一個孩子,在許琅告訴她,自己可以休假兩天,帶着她一起出去玩的時候,小月月那張幼稚的小臉,頓時就喜笑顔開起來。
對于小月月,許琅其實一直都是很愧疚的,這種愧疚不僅僅是許琅在回到S市之後,沒有太多的時間陪伴她,更多的還是對她母親的那份愧疚。
想到小月月的母親舒悅,對于這個陪伴自己走了很久的女人,許琅是真的很愧疚的。
在父母出事兒之後,許琅是在姐姐的庇護下長大的,而在姐姐遇害之後,隻有舒悅一直默默的陪伴着自己,當年,爲了調查清楚父母和姐姐遇害的真相,許琅是瘋狂的,他一次次陷入痛苦不堪的夢魇當中,一次次差點滑入罪惡的深淵,都是舒悅在幫助他,一步步把他從深淵的邊沿給拉了回來。
其實,很多人都不知道,當初爲了調查清楚家人遇害的真相,許琅差一點兒就淪爲了一個偏執的罪犯,盡管,許琅那時候是個警察,而也正是因爲許琅是警察,和罪犯打交道的時間長了,他更容易滑入罪惡的深淵。
在許琅還在警校的時候,他曾經執行過卧底任務,爲什麽當許琅成爲刑偵二隊隊長,包括後來許琅成爲刑偵顧問的時候,當有些時候,警方不得不借助一些特殊渠道找人,尋找線索的時候,隻要許琅出面,道上的很多人都會給許琅面子,那是因爲,許琅在卧底的時候,根本就不像是個警察,他比罪犯還像罪犯,完全就是一個瘋子。
人狠話不多,很多人都害怕許琅,也佩服許琅,他的外号叫螳螂,隻是,這個外号已經慢慢地被人遺忘了。
許琅的教官曾經對許琅的評價是,他天生就是一個警察,同時,天生就是一個罪犯,許琅是個很危險的人,正與邪,善與惡,往往都在一念之間,咫尺之遙而已。
在幼年的時候,姐姐許婵是遏制許琅心中惡的那個人,在姐姐遇害之後,舒悅則代替了許婵的位置,在幾年前,舒悅用自己的命換回來了許琅的命,當時,許琅差一點兒就徹底的抑制不住心中的惡了,不過,舒悅在最後給許琅留下了一個女兒,小月月。
就像小月月自己說的那樣,與其說是許琅在照顧她,不如說她在照顧許琅。
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這本來就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沒有人是天生的罪犯,但是,每個人都有殺人的沖動,許琅也不例外,他從小到大失去了太多太多的東西了。
信仰、理想、道德、良知、責任、法律......這些東西,往往都束縛着每一個人,而人之所以是人,就是他們懂得怎麽控制自己,抑制心中的惡,戰勝心中的欲望,但是,有的時候,這些東西又會讓人感到絕望。
許琅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
不幸的是,他的很多經曆和遭遇,讓他成爲了一個近乎孤家寡人的地步,母親的遇害,父親的含冤自殺,姐姐的遇害,外婆的離世,雙胞胎哥哥的死亡,舒悅的飛蛾撲火,都一次次刺-激着許琅的那本來就千瘡百孔的心裏。
幸運的是,無論許琅經曆了什麽,遭遇到了什麽,他的身邊都有一群人守護着他,這些人是親人,是戀人,是朋友,是同事,是戰友,如果沒有他們,許琅到底會怎麽樣,沒有人知道。
接連的暴曬,又是接連的大雨滂沱和細雨綿綿,終于,太陽重新照耀這片大地,在夕陽下,一個留着一頭雪白長發的男人,手裏牽着一個粉雕玉琢,背着小書包的可愛女孩,走在繁華的街道上,街道上行人匆匆,歡聲笑語,熱鬧無比,夕陽把這一大一小兩個人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
葉度站在陽台上,看着他們的背影,眼神溫柔而迷離。
女孩的小手緊緊地握着男人的大手,顯得十分的開心,她時不時擡起頭,仰着脖子,跟男人說些什麽,男人每次都會轉過頭,滿臉笑容的和女孩對話,氣氛和諧而溫馨,似乎,無論周圍有多少人,他們都是最引人注目的那兩個人。
男人叫許琅,而女孩叫許月月,他們是父女,在這個繁華而冰冷的城市當中,他們彼此依偎,相互取暖,各自成爲彼此心中的精神支柱和強大的依靠,如果,一切真的就這樣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