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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許琅跟着陳衛國回到他家的時候,那些一路跟着他們的村民,也陸陸續續離開了。
随着這些人的離開,許琅承受的那股壓力逐漸減小,但是,卻沒有完全消失。
許琅他們抵達陳家河村是兩點多,而經過這麽一番折騰,再次回到陳衛國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
回到陳衛國家之後,陳衛國就帶着許琅去了餐廳,說是餐廳,其實,就是在堂屋旁邊的一個房間内。
許琅走進去之後,就發現,餐廳内放置着一張桌子,幾把椅子,桌子上已經放置了幾個菜,在許琅進來的時候,一個大約二十來歲的高個子男人,正端着菜走了進來。
男人個子很高,大約有一米八幾的樣子,他的皮膚和這裏的村民一樣,都呈現出黝黑色,男人和陳衛國長得有幾分相似,應該是父子或者其他的親屬關系。
男人在看到許琅之後,笑着說道:“爸,許警官,你們回來了,菜也炒的超不多了,可以開席了。”
說完這句話,男人把手裏的兩碟菜放置在桌子上,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在男子準備出去的時候,陳衛國叫住了男人,問道:“你大爺來了沒有?”
“哦,應該快到了。”
“你去接一下。”
“好。”
陳衛國在吩咐完這件事之後,他拉着許琅來到桌子的正北方,把許琅摁坐在椅子上,然後,他走到東邊的位置坐下,說道:“許警官,看看這些菜怎麽樣?”
桌子不大,菜肴卻十分的豐盛,大多數都是葷菜,有許琅常見的青椒炒肉,土豆燒雞,幹煸肥腸,甚至,許琅還看到了一條紅燒魚,不過,魚不是很大,不過,還有一些菜,許琅認不出來,應該是這裏的特色菜,許琅也沒有在意,所有菜都冒着熱氣,滿屋子都是菜肴的香味,許琅雖然确實很餓,此刻,卻沒有一點點的食欲。
“村長,剛才那個是您兒子?”許琅問道。
“哦,是啊,他叫二蛋,我就這麽一個兒子。”陳衛國笑着說道。
“二蛋?”
聽到這不像是人名的名字,許琅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
“哦,二蛋是他的小名,大名叫陳強。”陳衛國解釋道。
許琅點點頭,沒有在問什麽,而是轉移話題問道:“你剛才說,還有人來?”
“是啊,就是二蛋他大爺。”
“大爺?”
許琅再次皺了皺眉頭。
“對,大爺使我們村子裏輩分最大,年齡最大的老人了,一會兒,他來了,你就知道了。”
陳衛國的話音剛落,外面就傳來了腳步聲,緊接着,一個老人走了進來。
老人穿着一身打着補丁的衣服,衣服看起來很舊,也有些年頭了,但是,洗的很幹淨,老人的身體微微佝偻,這是人老了之後,很常見的情況,老人的頭發沒有出現脫落的情況,還是比較茂盛的,隻是有些花白而已,老人很瘦,似乎,一陣風都能吹倒一般,但是,他走路的姿勢卻十分的穩健。
老人長得十分的慈眉善目,和大部分農村的老大爺沒什麽區别,一雙渾濁呈現灰褐色的眼睛,皮膚黝黑,也許是因爲氣溫的關系,皮膚十分的幹燥,嘴角都出現了裂紋,而他的臉上則有着很深的皺紋。
引起許琅注意的是,老人的左臉上有一道十字形的傷疤,傷疤很深,饒是在皺紋的覆蓋下,還是那麽的醒目,而老人腰間别着一根煙袋杆,煙袋杆沒有什麽稀奇的,就是普通的竹子制成的,但是,煙袋窩是暗金色的,不知道是渡了銅,呈現的這種顔色,還是它本來是金色的,而煙袋嘴是綠色的,看起來像是翡翠。
在看到這些之後,許琅下意識的看向那根應該是普通竹子制成的煙袋杆,他發現,煙袋杆不是暗黃色,而是紫色的,竹子的表面十分的光亮,一看就有些年頭了。
在老人進來之後,陳衛國立即站起身,快走幾步來到老人的身邊,伸出手想要去扶老人。
老人停下腳步,轉過頭,看了陳衛國一眼,淡淡的說道:“我有老到走不動路,需要有人攙扶?”
老人的聲音不大,語氣也不是那麽的嚴厲,但是,許琅卻看到,陳衛國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他伸出去的雙手就那麽尴尬的懸在半空當中,臉色有些尴尬的潮紅,低着頭,不說話。
一開始,許琅在看到老人的時候,以爲老人隻不過是輩分比較大的普通老人而已,沒想到,就剛才看到的那一幕,許琅頓時感覺到,這個行将就木的老人肯定不簡單。
陳衛國再怎麽說,也是村長,是個村幹部,雖然和很多縣市級領導無法想必,可是,該有的威嚴還是有的,最起碼,在當着外人的時候,他不應該這樣才對,可是,老人隻是一個眼神,一句沒有刻意責備的話,都讓陳衛國這樣,許琅很難現象,如果是在平時,陳衛國在看到老人的時候,又該是怎麽樣的?
“這位就是市局領導的警察?”
老人在看了陳衛國一眼之後,就轉過頭,看向跟着陳衛國起身一起站起來的許琅,淡淡的問道。
在老人看向許琅的那一刻,許琅頓時心中一緊,身體下意識的緊繃起來,老人那雙看起來渾濁的眼睛,卻讓許琅感到自己好像被對方看透了一般,渾身不自在,這是一種許琅從來沒有過的感覺,這讓許琅感到更加的警惕起來。
“我叫許琅,是S市......”
許琅剛想自我介紹,老人卻收回目光,走到了許琅身邊,在旁邊的那個空椅子坐下,打斷了許琅的聲音,說道:“我知道你,聽說S市今年成立了一個什麽CSY的刑偵小組,組長是個姓許的年輕人,應該就是你吧?”
許琅看着老人,下意識的點點頭,說道:“是我。”
雖然嘴上這麽說,許琅的心裏卻翻江倒海起來,他是怎麽知道CSY刑偵小組的?
如果沒記錯,許琅第一次來恒通縣的時候,局長陳國棟在看到自己的時候,都不是很清楚許琅到底是什麽身份,而第一次看到陳衛國的時候,陳衛國也對CSY一無所知,這兩個人都是政-府人員,國家幹部,他們都不知道,這個老人又是怎麽知道的,而且,還知道的這麽清楚。
難道是看電視,從電視上知道的?還是從手機上看到的?
許琅覺得不太可能,在這裏,手機基本上都是個擺設,沒有什麽用,别說上網了,打電話都費勁,應該不是從網上看到的,而電視,許琅在陳衛國家根本都沒有看到電視,之前在走訪其他村民的時候,許琅也沒有看到電視,而在前段時間,S市電視台确實報道了一些由CSY偵辦的案件,但是,時間已經過去一兩個月了,如果他們是在那個時候看到的,陳衛國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時候,應該會認出自己才對,畢竟,自己這一頭雪白長發很容易辨認的,但是,陳衛國沒有。
這些念頭和疑問迅速在許琅腦海當中浮現出來。
“坐啊,站着幹什麽?”老人見許琅還站在發愣,就皺了皺眉頭,說道。
陳衛國此時已經走到了座位前,聽到老人的話,陳衛國伸出手拉了拉許琅的袖子,說道:“許警官,坐吧。”
許琅回過神來,看了看老人,又看了看陳衛國,緩緩地坐下。
看到許琅坐下之後,陳衛國走出了房間,不知道幹什麽去了。
沒一會兒,陳衛國再次回來,手裏抱着一個大壇子,是那種鹽酸菜的壇子,許琅看到陳衛國抱在懷裏的壇子,有些疑惑不解,他不認爲陳衛國出去一趟就是去拿酸菜的。
果然,陳衛國抱着壇子回來之後坐下,打開了壇子的蓋子,頓時,一股濃郁的酒香就從壇子口彌漫開來,許琅頓時知道壇子裏是什麽了,而許琅眼角餘光注意到,老人在壇子蓋被打開之後,他那張沒有什麽表情的臉,微微有些一些變化,似乎,他很期待這壇子酒。
陳衛國拿出三個洗的很幹淨的玻璃杯,一字放在面前,用挂在壇子邊緣的稱酒的工具,從壇子裏取出三杯酒,然後,迅速把蓋子蓋上,接着把壇子放置在一旁的地上。
做完這一切之後,陳衛國先把第一杯酒雙手拿着,放在老人的面前,然後把第二杯就推倒許琅面前。
許琅看着放置在自己面前的酒杯,發現酒杯内的液體呈現金黃色,還有一些棉絮狀的雜志,在被子裏起起伏伏,酒香愈發的濃郁,甚至都掩蓋了桌子上飯菜的香味,許琅看着這杯酒,感覺很像藥酒,就是那些由一些重要泡制的藥酒,許琅以前喝過,味道還行,有一股中藥的味道,就是氣味有些沖,眼前的這杯酒跟許琅之前喝的藥酒很像。
發現許琅正在聚精會神的看着面前的酒杯,陳衛國就笑着說道:“這是自家泡制的藥酒,算是我們的這裏的特色,已經放置了七八年了,味道很不錯,許警官,你嘗嘗。”
聽到陳衛國的話,許琅回過神,擡起頭,看向陳衛國,歉意的說道:“我們有規定,工作期間不能喝酒。”
“沒事兒,到了我們這,不算是工作,喝一點兒沒事兒的。”陳衛國勸道。
“可是。我晚點兒還要開車回去呢。”許琅再次拒絕道。
“許警官,你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等這頓飯吃完了,也就天黑了,晚上你就别走了,山裏的路也不好,開夜車很容易出事兒的,晚上就在村子裏住下吧,别看我們村子小,但是房子多,晚上就住在我家。”陳衛國再次出言勸道。
“可是......”
“咚......”
就在許琅還想出言拒絕的時候,坐在一旁的老人,拿起酒杯重重的在桌子上磕了一下,然後,放下酒杯,轉過頭,用那雙渾濁的眼睛看着許琅,說道:“怎麽,這位來自城裏的領導,是看不起我們農村人弄出來的東西了?”
“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隻是......”許琅連忙解釋道。
說實話,許琅這次來陳家河村,一直都很警惕,包括陳衛國給自己泡的茶,許琅都沒有喝,他擔心出事兒,可是,最終還是出事兒了,許琅不想接下來還發生意外,就想拒絕。
“隻是什麽?來,,我敬你一杯。”
老人卻沒有給許琅解釋的機會,再次打斷許琅的話,拿起桌子上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把杯子倒過來,看向許琅,示意許琅,他已經喝完了。
老人看起來最起碼有七十歲了,那個玻璃杯最起碼也可以倒二兩酒,他居然一飲而盡,這讓許琅很無奈。
許琅沒辦法,隻好拿起桌子上的杯子,看了幾眼,皺了皺眉頭,還是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當酒杯靠近嘴唇的時候,那股刺鼻的味道并沒有出現,隻有一股淡淡的藥香味,許琅看着老人那一飲而盡的架勢,以爲這酒度數不高,也就仰起頭,閉上眼睛,一飲而盡,但是,當酒水入喉之後,許琅就感覺,一股火辣辣的感覺,瞬間從胃部傳送到喉嚨,再到口腔,緊接着,許琅整個人都感到一股燥熱。
因爲喝的太着急,許琅忍不住咳嗽起來。
“咳咳咳......”
“哈哈......”
從進來就一直沒有什麽好臉色的老人,在看到許琅這囧态百出的樣子,頓時笑了起來,臉上的皺紋就像是一朵菊花一般綻放開來,讓人頓時感到渾身不自在,然而,許琅現在沒有心思去關注這些,他唯一感到的隻有辣。
陳衛國也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喝了一大口,然後,就放下杯子,看着許琅,說道:“許警官,忘記告訴你了,我們這裏雖然是農村,但是,自家釀的酒都是高度白酒,這白酒釀造的時候,就有六十度左右,我們平時喝的時候,都不敢喝的這麽猛,沒想到許警官居然這麽豪爽,一看酒量就不錯。”
聽到陳衛國這麽說,許琅連忙擺擺手,一邊咳嗽,一邊說道:“咳咳...我酒量不行...咳咳...”
“哈哈,那就吃菜,吃菜,用菜壓一壓。”陳衛國笑着說道。
陳衛國一邊說着,一邊給許琅夾了幾筷子菜肴。
許琅此時也來不及多想,拿起筷子就吃了起來,陳衛國和老人看到這一幕,都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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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段飯,吃的差不多兩個小時,氣氛也十分的融洽,完全沒有剛才在外面的時候,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
在此期間,許琅吃了很多菜,喝了很多酒,不是許琅貪杯,而是陳衛國一直砸勸酒,至于老人,他雖然沒有勸酒,但是,隔一會兒,就拿起杯子和許琅碰杯,不等許琅說什麽,他就一飲而盡,這讓許琅很無奈。
在吃飯期間,大家都在聊一些瑣事,陳衛國沒有去問許琅這次帶那麽多警察來幹什麽,而老人的話很少,幾乎都在喝酒,或者吃菜,偶爾開口說句話,都是一些總能聽到的長輩對晚輩的話語而已。
一開始喝酒的時候,許琅還感到火辣辣的,隻是,在幾杯下肚之後,這種感覺慢慢的消失了,而随着這種火辣辣的感覺消失而來的,則是大腦的眩暈感。
果然,高度白酒的後勁都很大,更何況這種不知道是被什麽東西泡制的藥酒。
等到天黑之後,餐桌上已經一片狼藉了,而許琅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最後,整個人都倒在了椅子上。
陳衛國也喝了不少酒,他那張原本黝黑的臉,此時也變得異常的潮紅起來,不過,眼睛卻十分的明亮,至于坐在許琅身邊的老人,則看不出有什麽變化。
等到許琅醉倒過去之後,陳衛國伸出手推了推許琅,喊道:“許警官,許警官......”
許琅隻是搖晃了一下身子,嘴裏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就沒有反應了。
确定許琅真的醉倒了,陳衛國看向老人,問道:“黎叔,接下來怎麽辦?”
老人轉過頭瞥了一眼,爛醉如泥的許琅,他緩緩地說道:“就按照之前的做。”
陳衛國沉默了起來,他看向老人問道:“黎叔,這樣真的可以嗎?萬一,他醒了怎麽辦?”
“哼......醒了就醒了,隻要事情做成了,他還能怎麽樣?要麽大家一起進去,要麽他就該灰溜溜的回去了,我倒想看看,陳真那娃說,這個叫許琅的警察,有多麽的了不起。”老人淡淡的說道。
陳衛國沉吟片刻之後,點點頭,說道:“那好吧。”
說完這句話,陳衛國似乎想到了什麽,又擡起頭,問道:“那那些警察怎麽辦?殺了他們?還是......”
“暫時不能殺,暫時看管起來,等着小子酒醒之後再說。”老人淡淡的說道。
見老人這麽說,陳衛國就不在說什麽了,沖着門外喊了一聲二蛋,陳強就走了進來,然後,他們就扶着許琅離開了這裏,隻剩下老人一個人坐在位置上,自飲自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