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往五海市的國道上,一輛銀白色的轎車正在疾馳,開車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女人,女人皮膚微黑,正是陳玉珍,而副駕駛上坐着一個男人,男人穿着一套得體的西裝,隻是,原本幹淨整潔,沒有一絲褶皺的西裝,此時卻髒兮兮的,上面布滿了灰塵,還有一些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污漬,那頭被梳理的一絲不苟的頭發,此時也亂蓬蓬的,看起來十分的狼狽不堪。
已是深夜,國道上行駛的車輛并不多,而女人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前方,但是,她的眼角餘光還是時不時的瞥向坐在副駕駛的男人,她塗着鮮紅口紅的嘴唇,微微抿起。
坐在副駕駛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幾個小時之前,才從警方眼皮子底下逃走的陳真。
此時,陳真正疲憊的靠在座椅上,眼睛卻看着窗外,車窗玻璃上倒映出他那陰沉而凝重的臉頰,顯然,他此時的心情很不好,沒有逃出生天的喜悅,更多的還是惱怒。
陳真怎麽能夠不感到惱火呢?
當許琅他們駕駛着警車來到暢快公司的時候,陳真在樓上的辦公室看的清清楚楚,當時,他心理确實很慌亂,因爲,他沒想到警方會找到這裏來,他不是沒有想過立即逃走,但是,當他從五樓乘坐電梯來到一樓,準備乘機溜走的時候,恰好聽到許琅他們來暢快公司是找宋晉中的,這讓陳真當時大感意外,于是,在那短短的幾十秒時間裏,陳真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那就是留下來,和許琅較量一番,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之前對許琅的了解,更多的還是來自報紙和新聞,沒有接觸過許琅本人,現在有這個機會,他爲什麽不把握住呢?
都說聰明人都很自信,甚至是自負,而陳真就是這種人。
留下來和許琅較量一番是臨時決定的,不過,在較量之前,他還要做好出現意外的安排,于是,就給宋晉中發了一個短信,讓其見機行事。
當許琅發現陳真的時候,露出的詫異和意外的表情,讓陳真更加确信,警方目前還沒有調查到很多關于自己的事情,自己還有機會。
和聰明人打交道最好的辦法是什麽?
當然不是自作聰明,或者謊話連篇,而是講真話,陳真就是這麽做的,在跟許琅進行第一次交鋒的時候,無論許琅問什麽,陳真都說的是實話,因爲陳真相信,以警方的能力,這些事情警方肯定已經調查清楚了,就算暫時沒有調查到,事後,要不了多久,也會調查清楚的,如果自己選擇在這上面撒謊,很容易被識破,更何況,陳真也沒有必要撒謊。
在這次交鋒的過程當中,陳真和許琅都想掌握主動權,兩個人都是很聰明的人,不過,兩個人也有很大的不同,陳真知道的真相要比許琅多得多,而許琅一上來就采取了單刀直入,咄咄逼人的架勢,這個方法确實沒錯,在許琅過去偵破的案件的時候,這一招屢試不爽,可是,在遇到陳真之後,這一招就被陳真不着痕迹的化解了。
你進我退,以退爲攻,不知不覺間,陳真就悄然的掌握了主動權,這一點兒,陳真當時是很得意的,當然,他明白這一點兒,許琅也很明白。
在對話的過程中,許琅數次轉移話題,抛出讓陳真措手不及的問題,确實讓陳真有些慌亂,不過,陳真還是一一應付過來了,沒有出現最壞的結果,而再跟許琅的對話當中,陳真意識到一個問題,許琅來暢快公司不是來找自己的,也不是沖着宋晉中來的,警方還不知道自己在暢快公司,而許琅他們來的目的甚至不是來調查陳秋敏和陳望的遇害案,而是對于陳真來說,過去很久的司徒依諾失蹤案,這讓陳真心裏感到很奇怪,在奇怪的同時,心裏也是很緊張的,畢竟,司徒依諾的失蹤确實跟他有着直接的關系。
但是,有一個問題陳真始終想不通,司徒依諾是在兩年前失蹤的,她家人都沒有懷疑,也沒有選擇報警,甚至每個月還如期打來生活費,警方是怎麽知道司徒依諾失蹤了呢?
當那個長着娃娃臉的女警察提出要檢查自己手機的時候,陳真立即明白是怎麽回事兒了,那就是司徒依諾社交賬号出了問題,暴露了自己,所以,當羅佳妍要檢查自己手機的時候,陳真那激動的反應,一半是做出來給許琅他們看得,還有一半是他内心的真實寫照,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亦真亦假,讓許琅也一時之間無法判斷,司徒依諾的失蹤到底和陳真有沒有關系。
陳真遞出了手機,而羅佳妍在檢查之後,和陳真預料到的一樣,她沒有在自己的手機上發現司徒依諾的社交賬号,沒有發現社交賬号,也自然就沒有證據,沒有證據,警方也就不能把自己怎麽樣,頂多就是懷疑自己而已,這對于陳真來說,其實不重要,無所謂了,畢竟,就算警方沒有在暢快公司遇到自己,警方就不會懷疑自己了嘛?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在跟許琅的這一次交鋒當中,看起來,陳真是占了
上風,其實,他們雙方之間隻能算是打了個平手而已,許琅沒有找到直接的證據,證明和司徒依諾失蹤的案子有關,而陳真也沒有從許琅的身上試探出更多的東西,這個結果不好也不壞,陳真勉強可以接受,隻是,後來發生的一切變故,不但讓警方的人措手不及,陳真本人也是措手不及。
放在上衣口袋裏第二部已經被調成靜音手機的突然響起,孫易楊持刀出現,還有樓下發生的車禍以及爆炸,這都讓陳真意識到出事兒了,自己之前和許琅在辦公室内精心布置的一番計劃,都随着這些變故的發生而付之東流了。
惱怒是陳真當時唯一的想法,他真的很想把那個突然聯系自己的人給掐死,更多的還是暗自懊悔,爲什麽沒有把那部手機關機呢,如果關機了,那麽,這種情況就不會出現了。
孫易楊爲什麽會突然持刀出現,公司樓下爲什麽會發生爆炸,陳真不知道爲什麽會發生這些,但是,他知道這一切,肯定是宋晉中讓他們這麽做的。
想到這,一直看着窗外的陳真忍不住咒罵道:“真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混-蛋。”
“罵誰呢?”
車内此時隻有陳玉珍和陳真兩個人,陳真的咒罵聲雖然很小,但是,坐在陳真身邊,負責開車的陳玉珍還是清晰的聽到了。
“還能有誰,當然是宋晉中那個廢物了。”
陳真轉過頭看着陳玉珍,忿忿的說道。
“事情變成這樣,你也不能全怪他,要怪也隻能怪你自己。”陳玉珍斜瞥了陳真一眼說道。
“怪我?憑什麽怪我?我的計劃已經成功了,爲什麽要怪我?”陳真既是憤怒,又是不滿的說道。
“你既然知道警方已經到了暢快公司,爲什麽不提前離開,反而選擇留下?”陳玉珍反問道。
“外界都說許琅是神探,是一個很牛的警察,我一直不怎麽相信,想要和他過過手。”
“那結果呢?”
陳玉珍嘴角泛起一抹譏諷和嘲弄。
“他确實很厲害,比我想象的要厲害,但是,也不是不能對付。”陳真咬咬牙說道。
“呵呵......”
聽到陳真這麽說,陳玉珍沒有說什麽,隻回應了一個呵呵,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本來心情就不好的陳真,在聽到陳玉珍那不知道是嘲諷還是幸災樂禍的笑聲之後,他更加的郁悶起來,而對宋晉中的不滿愈發的濃郁起來。
似乎是知道陳真在想什麽,陳玉珍就解釋道:“這件事你也不能怪宋晉中,他是聽命做事的。”
“什麽意思?”
陳真先是一愣,随即,一臉疑惑的看着陳玉珍的側臉問道。
“這是大爺的吩咐。”
“大爺的吩咐?他爲什麽要這麽做?”
陳玉珍搖搖頭,說道:“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不過,我相信大爺這麽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狗屁道理,現在我和公司都暴露了,還能有什麽道理?”陳真不滿的說道。
“這能怪誰,還不是你自作主張的去招惹那個警察。”
“.......”
陳真沒有反駁這句話,确實,現在陳真确實很後悔自己當初的那個決定,如果時間可以倒流,陳真肯定會在發現許琅他們來到公司之後,第一時間離開,絕對不會和許琅見面,什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去他娘的。
“還有,當初我就說過了,那個叫司徒依諾的女人,你不要去招惹,你偏不聽,現在好了吧,男人啊......”
陳玉珍最後一句話說的十分的意味深長。
不提司徒依諾還好,提到這個女人,陳真的心情就更加的郁悶了,他也沒想到,在S市接連發生了兩起惡性命案的時候,警方還有心情去調查什麽人口失蹤的案件,這完全是牛頭不對馬嘴,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件事。
車子還在空曠的國道上疾馳,就在剛才,車燈照亮了前方的指路牌,他們已經離開S市,進入五海市了,在開一段路程,他們就可以徹底進入五海市了,然而,陳玉珍卻在前方的一個岔道選擇了離開國道,進入了省道。
“我們這是去哪?不去五海市了嗎?”陳真注意到了車輛行駛路線的改變,就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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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告訴你,我們要去五海市了?”陳玉珍轉過頭,看了一眼陳真,反問道。
“什麽意思?”
“大爺的安排,讓我們回去。”
“回去?去哪?S市?還是老家?”陳真愈發的疑惑起來。
“都不是,S市現在肯定已經戒嚴了,全城都在搜捕我們,而老家陳家河,在這件事發生之後,警方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去陳家河進行調查的,我
們回陳家河,肯定是自投羅網。”
“那我們去哪?”
“大爺聯系了常老闆,他會給我們安排躲避的地方的。”陳玉珍解釋道。
“常老闆?大爺跟常老闆有直接的聯系?我怎麽不知道?”陳真似乎想到了什麽,頓時皺起了眉頭問道。
“呵呵呵.......”
陳玉珍笑了笑,說道:“别問我,我也是在來接你的時候才知道的。”
“你還知道什麽?”
陳真轉過頭,凝視着陳玉珍的側臉問道。
陳玉珍搖搖頭,說道:“我一個女人能知道什麽,你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瞞着我,我倒是想知道,可是你們肯說嘛?你們都這樣,大爺肯定也是這樣,而且,大爺做事從來都十分的謹慎,更何況,沒有大爺,就沒有我們的今天。”
聞聽此言,陳真沒有在問什麽,因爲陳玉珍說的沒錯,他們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秘密,比如,陳秋敏食人,比如陳望的膽小和怯弱,比如陳真自己。
陳真從出生開始到現在,他一直覺得自己很聰明,不把很多人放在眼裏,可是,他一直有兩個人看不透,一個是大爺,這個看起來隻是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大爺,陳真從小就很怕他,而且還是打心底的怕他,至于爲什麽怕他,陳真自己都搞不明白,還有一個人則是常老闆。
在今天之前,陳真一直以爲,常老闆隻是和自己有聯系,他隻是一個生意人,能量很大,資源很多,人脈也很廣而已,現在看來,對方肯定沒有那麽簡單。
當然,在陳秋敏遇害之後,又多了一個讓陳真看不透的人,那就是今天自己看到的那個警察。
其實,陳真不是第一次跟警察打交道了,而以往打交道的警察,陳真總是能夠很快知道對方在想什麽,想要什麽,可是,在面對許琅的時候,他卻看不透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男人的心底究竟在想什麽,他想要什麽,他的思維總是十分的跳躍,和其對話的時候,如果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很可能被他抓到破綻,這也是陳真爲什麽現在後悔今天沒有立即離開,反而留下的許琅交鋒的原因了。
陳真他們幾個同齡人,他都知道他們想要什麽,比如陳秋敏,他從小就對吃的東西很感興趣,無論是什麽東西,隻要是能吃的,或者說,吃了不會死人的,他都會去嘗試,陳秋敏就是一個時時刻刻都在想着滿足自己口服之欲的家夥,這樣的人,其實很好相處,在比如陳望,那小子占便宜是個好手,總想着怎麽才能獲取更多的利益,怎麽才能不讓自己吃虧,同時,他也是一個很膽小,很怯弱的家夥,在陳秋敏遇害之後,他第一個想到的不是怎麽處理這件事,而是想着散夥,分錢,然後逃走,所以,他也死了。
至于陳玉珍,陳真轉過頭看着車窗,從車窗的玻璃上,他除了能夠看到自己的臉之外,還能看到陳玉珍的側臉,他知道這個女人想要什麽,别看陳玉珍長得不是特别的漂亮,其實,她是一個非常物質,非常虛榮的女人,這幾年,她分到的錢,大部分都被她用來買奢侈品和化妝品上了,在她的家裏,放置着數不勝數的名牌包包、衣服、鞋子、首飾,而這樣的人,其實也很好相處的,但是,前提是你能滿足她的需求。
至于陳真自己想要什麽,恐怕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現在,陳真在想的不是這些事情,而是想着接下來該怎麽辦?
今天發生的事情,自己肯定已經暴露了,而警方在追捕無果之後,肯定會立即發布通緝令通緝自己,潛逃也許是一個不錯的辦法,可是,自己現在身上除了一部手機之外,什麽都沒帶,沒有錢,怎麽逃跑?
更何況,陳真不認爲自己真的可以成功潛逃,他也不想潛逃,除此之外,他能不能潛逃,不是他自己可以決定的,也不是警方可以決定的,而是大爺的一句話,如果大爺不想讓他潛逃的話,他又能去哪?别看現在陳玉珍冒着很大的風險來接應自己,一旦她接到了大爺除掉自己的命令,陳真相信,這個女人肯定會毫不留情的動手。
不過,暫時來看,大爺還沒有抛棄自己的意思,那麽,接下來的事情,他就不需要多擔心了,隻是,一想到今天發生的一切事情,陳真都感到很無語,也很無奈。
陳秋敏遇害的時候,陳真不覺得有什麽,而陳望的遇害,在陳真看來也是咎由自取而已,可是,暢快公司的暴露,從而導緻自己也暴露了,陳玉珍來接自己,陳真相信,警方肯定也發現了這一點兒,那麽陳玉珍也暴露了,想着自己這幾年辛苦奮鬥的一切,頃刻之間都沒有了,這種強烈的心理落差,讓陳真一時半會兒無法接受。
可是,不接受又能如何,事實已經變成這樣了,難道,他還能跟警方正面硬鋼不成?
想到這,陳真的嘴角泛起一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