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死亡時間是什麽時候？”

在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許琅開口問道。

“死者的死亡時間是在三天前，也就是七月二十七的下午三點到五點。”

“三天？”

聽到秦明月這麽說，許琅一隻手捏着下巴，看着解剖台上的屍體，皺了皺眉頭，問道：“雖然現在是夏天了，可是，才死了三天，屍體就出現巨人觀現象，這有些不正常吧？”

“是的，一開始，我在現場第一次對屍體進行屍檢的時候，我以爲死者最起碼死亡了一周以上的時間，但是......”

“但是什麽？”許琅追問道。

“我在解剖屍體，進行詳細的檢查之後，發現死者是在三天前遇害的，之所以屍體會腐-敗的這麽嚴重，現在是盛夏，氣溫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爲房間内開了空調，溫度很高，加速了屍體的腐-敗程度，另外，死者生前居住的環境很差，細菌很多，這進一步的加速了屍體的腐-敗程度。”

聽完秦明月的解釋之後，許琅微微點點頭。

“這起案子你怎麽看？”

秦明月一愣，他有些詫異的看着許琅，自從他來到CSY之後，基本上都是在解剖屍體，在最短的時間内拿出屍檢報告，許琅幾乎從來沒有詢問過自己的想法，這還是第一次，所以，他感到有些詫異，不過，秦明月雖然感到有些詫異，他還是很快回過神來，看着許琅開口道：“兇手應該是一個人，對人體構造十分的了解，從死者腿部的傷口來看，兇手不是屠夫就是醫生或者法醫，不然，一個正常人是無法把肌肉組織剔除的如此幹淨。”

“法醫？”

聞聽此言，許琅把重點放在了法醫這個職業上，他若有所思，然後，擡起頭，看着秦明月，看了一會兒之後，問道：“你說，會不會是他做的？”

秦明月沒有立即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想了想，說道：“其實，在我第一眼看到屍體的傷口之後，就有這種熟悉的感覺，在對屍體進行詳細的解剖之後，這種熟悉感愈發的強烈，我個人覺得，應該是他做的。”

秦明月的話近一步證實了許琅之前的那個猜測，而他們剛才說的他，就是孫文耀。

“那他爲什麽要殺害死者呢？他這麽做的動機是什麽？”許琅喃喃自語道。

秦明月搖搖頭，表示不知道，他是法醫，解剖屍體他在行，他擅長跟死人打交道，而跟活人打交道，就有些差強人意了。

許琅想了一會了，還是沒有想到什麽答案，于是，他索性就不想了。

“屍檢報告什麽時候出來？”

“最快也要到晚上，死者太胖了，需要化驗的東西太多了，需要時間。”秦明月說道。

許琅點點頭，說道：“抓緊時間吧，盡快拿出結果來。”

說完這句話，許琅又看了一眼解剖台上陳秋敏的屍體，轉身離開了解剖室，而秦明月則繼續開始解剖工作。

————

離開解剖室，回到CSY辦公區的時候，發現，除了呂星還坐在電腦前面之外，其他人都不在，應該是出去工作了，許琅也沒有打擾呂星的工作，直接離開了CSY，去了田永春的辦公室。

在田永春的辦公室内，許琅簡單的把案件彙報了一遍，田永春緊蹙着眉頭，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似乎，他的注意力沒有放在這起案件上，在許琅說完案件之後，他還在想事情。

“田局，你在想什麽呢？”許琅問道。

“啊？哦，沒想什麽，那個，這起案件還是由你們CSY偵辦吧，盡快找出兇手，将其繩之以法，嗯，就這樣，你去忙吧。”

田永春說完這句話，就擺擺手，示意許琅出去。

許琅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田永春，發現田永春的神色十分的凝重，似乎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許琅沒有在說話，轉身離開了田永春的辦公室。

在許琅離開辦公室，關上門之後，田永春轉過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他表情有些複雜，想了想，準備去拿桌子上的座機打電話，但是，剛剛把話筒拿起來，　田永春就放下了話筒，而是移動椅子，打開一個上了鎖的抽屜，從抽屜裏面拿出一個手機，然後，撥通了一個号碼。

“叮鈴鈴......”

電話很快接通了。

“孫文耀又作案了，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田永春開口問道。

“案件是許琅在偵辦嗎？”電話那頭響起一個威嚴的男人的聲音。

“是的。”

“那就不用擔心什麽，他會處理好的。”

聽到對方這麽說，田永春有些意外，臉上凝重的表情不但沒有減輕，反而愈發的凝重起來，他猶豫一下，問道：“老領導，你就這麽信任那小子？”

“不是我信任他

，是組織信任他，是國家信任他，你隻需要配合他就可以了。”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他比你想象的還要重要，當初把你調到S市，就是爲了保護他，也是監視他的，你别忘了組織交給你的任務。”對方直接打斷了田永春的話說道。

“我知道了，我從來沒有忘記過，隻是......”田永春欲言又止。

“隻是什麽？”

“隻是，孫文耀既然出現了，我們爲什麽不直接抓捕他呢？任由他這麽搞下去，會死很多人的。”

電話那頭在沉默了一陣之後，開口說道：“永春啊，有些事，你不明白，孫文耀出現了，你以爲我們不想抓捕他嗎？你們在S市搞出那麽大動靜，抓到他了嗎？沒有吧，既然你們都沒有揪住他的狐狸尾巴，我們怎麽可能抓到他？”

“可以讓特情局的人協助啊，隻要他們出馬，我想......”

“他們已經開始行動了，隻是，現在沒有什麽結果而已。”

聽到對方這麽說，田永春那凝重的臉色頓時緩和下來，眉宇間也露出了興奮的表情。

“但是，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找到和抓捕孫文耀主要還要看你們，你别忘了，他也是從特情局出來的，既然，他敢出現在S市，而且已經開始作案了，那麽，他肯定早已經預料到了特情局會插手這件事。”

聞聽此言，田永春的神情再一次凝重起來，他沉默幾秒鍾之後，問道：“那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許琅。”

“還不是時候，他現在這樣挺好的，知道的越少，對他越有利。”

“可是......”

“這是命令，就這樣，我還有個會，有新情況了在聯系我。”

對方在說完這句話之後，不等田永春再說什麽，就直接挂斷了電話。

田永春放下已經挂斷的手機，他表情凝重，嘴角泛起一抹苦澀，搖搖頭，把手機重新放進抽屜，鎖好抽屜，站起身，來到窗口，看着外面的一切，剛好，許琅剛剛走出S市公安總局的大門，田永春從這裏可以看到許琅的背影。

看着許琅那一頭刺眼無比的雪白長發，田永春的表情愈發的凝重起來，一股深深地疑惑浮上心頭，他來到S市已經快七年了，到現在爲止，他還是搞不懂，許琅這小子到底有什麽重要的，他不明白，爲什麽組織和老領導會這麽的關注他。

田永春承認，許琅是天生幹警察的料，而他在各個案件當中的表現，也從來沒有讓人失望，可是，像許琅這樣的人才，雖然在S市甚至H省看起來很厲害，但是，放眼全國，類似許琅這樣的天才還是不少的，爲什麽獨獨這麽看重許琅呢？他的身上到底有什麽秘密呢？

在許琅這次回來之後，田永春曾經和許琅聊過，有意無意的試探過許琅幾次，可是，每次都無功而返，許琅似乎真的不知道，然而，田永春卻不這麽覺得，到底是他真的不知道，還是他知道卻假裝不知道呢？

最讓田永春無法釋懷的是，當初他被調到S市來，除了接手S市公安總局局長的職務之外，還有一個秘密任務，那就是保護許琅，同時，也要監視許琅。

在田永春臨走的時候，老領導曾經找過他一次，表情無比嚴肅的告訴田永春，到了S市，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好許琅，如果他死了，田永春就不是簡簡單單的脫掉身上的制服回家抱孩子那麽簡單了，當然，如果發現許琅和‘常師爺’這個組織有什麽過密的來往，隻要發現他有倒戈的傾向，不惜一切代價除掉他，必要的時候，可以調動駐紮在S市附近的軍隊。

田永春在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内心是十分震撼的，他實在搞不懂，當初隻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爲什麽上級會那麽在意，而且，如果許琅出現倒戈迹象，不惜出動軍隊，直到六年多以前，那一次針對許琅的槍擊案發生之後，田永春才看出一些端倪，但是，也隻是看到了冰山一角而已。

那一次，死了很多人，整個刑偵二隊隻剩下幾個人了，而在那一次的行動當中，挖出了一些‘常師爺’隐藏很深的棋子，而這些棋子不單單是在S市和H省，在田永春以前待得首都，也有兩個和老領導差不多的身份的人，在那件事之後被秘密逮捕調查了，至于，他們現在在哪，田永春不知道，他也沒資格知道。

那件事發生之後，雖然很快就被平息下來，沒有在社會上引起多大的轟動，好像隻是一起簡單的報複案件而已，可是，田永春知道事實不是這樣的，那一次，特情局的人出動了，特情局的人在那次行動當中，死傷慘重，當然，‘常師爺’也損失慘重，死了很多人，不然，許琅不可能活下來，而接下來，‘常師爺’也不會選擇龜縮蟄伏。

這些事情，S市公安系統的人是不知道的，而作爲當事人的許琅也是不知情的，甚至，田永春也知道一點點而已，而就這一點點兒，田永春就震驚無比。

許琅這次回來，除了是陸晔死了，甯嫣然帶着呂星去找了許琅之外，更多的，還是田永春在背後推波助瀾。

一開始，田永春不知道爲什麽要這麽做，可是，随着許琅的回歸，‘常師爺’的人也随之出現，田永春就知道爲什麽了。

————

許琅在從公安總局回到CSY的時候，剛走進辦公區，就聽到有人在争吵的聲音。

“警官，殺害我兒子的兇手，你們抓到沒有啊？”一個許琅感覺很熟悉的聲音響起。

“還在調查當中。”這是呂星的聲音。

“這都過去這麽長時間了，怎麽還沒有結果啊？”

“調查也需要時間啊，有結果，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你先回去吧。”

“那需要多久啊？你們是不是有什麽線索了？”

“案件還在調查當中，不方便透露，你先回去吧，有結果，我們會通知你的，你不用天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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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哎......”

許琅出現在門口，看到了呂星，還有站在他對面那個身形佝偻，頭發花白的老人，許琅立即知道這個人是誰了，楊榮偉的父親楊繼光。

自從系列強-奸案和楊紫菲自殺案結案之後，楊繼榮夫妻二人帶着楊紫菲的屍體，送到殡儀館火化之後，就回到了楊家村，而楊家村因爲知道了楊紫菲過去四十多年做的一切事情，他們拒絕楊紫菲的骨灰安葬在楊家村，他們認爲楊紫菲是楊家村的恥辱，盡管，在過去，楊紫菲是他們楊家村的驕傲，可是，在出了這樣的事情之後，他們還是無法原諒這個女人，最後，楊紫菲的骨灰被其父母抛灑在大海之上，而楊繼榮夫妻二人也選擇了自殺。

當時許琅他們正在忙着平息社會的輿論，還有就是調查楊榮偉遇害案，搜捕孫文耀在，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所有人都十分的沉默，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而之後，楊繼光拿出畢生積蓄，逐家逐戶的上門賠罪道歉，賠償受害者的經濟損失，許琅他們也知道一些，而楊繼榮夫妻二人的骨灰，也是楊繼光幫忙處理的。

在處理完這些事情之後，楊繼光就從楊家村直接來到了S市，就在CSY附近的一家賓館住下，他幾乎每天都會來CSY詢問情況，而每次都是聽到同樣的回複，他曾經提出要把楊榮偉的屍體帶回去火化，但是，楊榮偉案件還沒有偵破，還需要進行多次屍檢，拒絕了楊繼光的這個要求。

其實，抛開楊榮偉的事情，所有警員都是很同情這個一輩子和大海打交道的老人，可是，同情和憐憫并不能改變事實，也無法遮蓋楊榮偉曾經犯下的累累罪行，抓住殺害楊榮偉的兇手，是警方必須要做的事情，盡管，許琅他們已經确定了是誰殺害了楊榮偉，可是，就現在的調查結果，還是無法抓捕到孫文耀，自然無法給楊繼光一個交代了。

楊繼光再一次滿懷希望而來，又滿心失望的離開了，他佝偻着身體，一步步緩緩地離開了CSY，在經過許琅身邊的時候，這個老人停下了腳步，看着許琅，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但是，他最後什麽都沒說，隻是歎了口氣，然後，繼續邁步離開了。

楊繼光蒼老的厲害，一個不到七十歲的人，看起來像是八九十歲的老人，身體上的蒼老還隻是其次，精神上的蒼老才是重點。

看着楊繼光那漸行漸遠，步履闌珊的背影，許琅眼神複雜。

其實，許琅還知道一個消息，那就是，楊繼光有肺癌，而且已經是晚期了，沒有多長時間了，他沒有告訴任何人，而楊榮偉出了這樣的事情，也沒有人在意楊繼光，他們都恨不得自己不認識楊繼光，楊繼光之所以每天都來CSY，主要是擔心自己哪一天就突然走了，而殺害他兒子的真兇卻還沒抓住，他怕自己閉不上眼睛，死了之後，看到兒子，不能給他一個交代，這種爲人父母的心情，許琅理解，可是，案件遲遲無法偵破，許琅也很着急。

許琅在CSY的門口站立了很久，直到楊繼光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野當中之後，許琅這才轉身回到CSY。

呂星已經回到電腦桌前，繼續工作了，看到許琅回來之後，他下意識的問道：“他走了？”

“嗯，走了。”

“琅哥，你能不能給門衛說一聲，下次他再來，别讓他進來了，天天來問，煩死了。”

“那就早點把那家夥抓到，案件偵破了，他自然不會再來了。”

聽到許琅這麽說，呂星撇撇嘴，說道：“說的輕巧，孫文耀要是那麽容易被抓到的話，幾年前就抓住他了，還用等到今天。”

許琅看着呂星，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呂星話已出口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他連忙閉嘴，繼續看着電腦屏幕工作起來。

許琅搖搖頭，歎了口氣，也沒有說什麽，轉身去了檔案室，想要去查看一下陳秋敏的檔案資料，看看能否發現什麽新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