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受害者人際關系、查看案發現場監控錄像、勘察現場收集證據、詢問案發現場相關人員,是每一起命案發生之後,警方必須要做的事情,枯燥而模式化。
這注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随着那張明顯是留給許琅的紙條的出現,這起案件直接就由CSY刑偵小組接手了。
在陳秋敏的屍體被運走之後,許琅再次來到315房間,站在那個已經沒有牆體遮擋的窗戶旁邊,看着已經徹底歸于平靜的城市,許琅陷入了沉思,他的臉色異常的難看。
陳秋敏的屍體雖然比較恐怖,也比較吓人,讓人心裏很不舒服,但是,許琅不是那種才從警校畢業的雛鳥了,什麽樣的屍體他沒有看到過,陳秋敏的屍體雖然給人的視覺沖擊力很大,不過,也僅僅如此而已,相反的,許琅在想的是這起案件背後的事情。
死者的死亡地點是福源賓館,而福源賓館位于城北區的長陽街,之前就說過,S市很大,分爲五個區,每個區都有公安分局和刑偵支隊,他們負責管轄各自的區域,一般哪個區域發生命案,都會由管轄該區域的部門接手調查,刑偵一隊和刑偵二隊直屬于公安總局,他們負責調查一些其他分局久偵未破,或者比較棘手的案件,而CSY刑偵小組隻是一個才成立沒多久的部門,一個特殊的部門,如果不是一些特殊的案件,CSY是不會插手的,楊榮偉遇害案暫時還沒有結果,在這種情況下,CSY不會接手新的案件,可是,現在陳秋敏遇害案,在其屍體被發現之後,CSY就直接介入了,很明顯,這是兇手故意這麽做的,而CSY也不得不插手進來,那麽,問題來了,兇手爲什麽要這麽做呢?陳秋敏案件和之前的楊榮偉案件,兩者之間是否存在某種聯系呢?
這是巧合嗎?
許琅雙手環胸,一隻手捏着下巴,搖搖頭,他覺得這肯定不是巧合,在許琅看到那張A4紙的時候,就覺得這肯定不是巧合。
楊榮偉的屍體剛剛被發現,呂星就收到了一份錄像,在錄像當中,那個很可能是孫文耀的人,比了一個一的手勢,當時,許琅他們猜測,這可能代表着某種信息,很可能是告訴警方,楊紫菲隻是第一個遇害者而已,接下來,還會有其他的,但是,楊紫菲當時雖然身受重傷,可是,她并沒有死,盡管最後她還是死了,但是,是自殺,而楊榮偉才是被孫文耀親手殺死的那個人,所以,這種猜測也就被暫時遺忘了。
現在,陳秋敏死了,在案發現場發現了這張帶着很強烈挑釁意味的A4紙。
“第二個,許琅。”
這句話什麽意思呢?
難道說陳秋敏是第一個,兇手的下一個目标是許琅嗎?
許琅再次搖搖頭,覺得不可能,雖然這種可能性存在,但是,想想就覺得不可能,先不說兇手能不能做到,單單想要制服許琅就是一個很大的問題,許琅雖然在很多案件當中,經常受傷,但是,這不意味着許琅的身手不行,畢竟,他是從專業警校畢業的,而且,還曾經執行過卧底任務,如果許琅沒兩把刷子的話,估計,他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想要制服許琅是個很大的問題,當初,‘常師爺’派出那麽多人來殺許琅,都沒有成功,現在單憑一兩個人更不可能成功了。
如果排除了這種最淺顯的意思,那是不是說,陳秋敏是兇手的第二個目标,現在,陳秋敏死了,那麽,第一個受害者是誰呢?是楊榮偉嗎?
如果第一個受害者是楊榮偉,第二個受害者是陳秋敏的話,那麽,是不是說,兇手其實就是許琅他們最近一直在找的孫文耀呢?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麽,接下來肯定會有第三個,第四個,甚至更多的受害者,而如果一切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麽,孫文耀接下來的目标又是誰呢?
想到這,許琅徹底陷入了疑惑當中。
楊榮偉是一個毫無人性的惡魔,他的死是罪有應得,如果抛下警察的身份,像楊榮偉這樣的人死了,其實是一件好事兒,尤其是想到那些曾經被楊榮偉傷害過的小女孩,隻是,楊榮偉死亡的方式很凄慘,簡直就是慘不忍睹,那麽,陳秋敏呢?兇手爲什麽要殺害他呢?難道,他也做過什麽違法犯罪的事情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陳秋敏這樣一個體重五百來斤的胖子,他走路都費勁,能做出什麽違法犯罪的事情呢?盜竊?搶劫?強-奸?殺人?販毒?還是其他的?
這些許琅一下子都能想到的事情,放在陳秋敏身上,許琅都覺得不太現實,一個出門都成問題的人,怎麽可能做出這些在其他罪犯看來,輕而易舉的事情,不過,雖然覺得不可能,但是,可以按照這個方向調查下去。
想到這些,許琅緩緩地回過神,他轉過頭,看到樊陽和城北公安分局的同志還在勘察案發現場,暗暗的歎了口氣。
“哎......”
其實,許琅還有句話沒說,“孫文耀,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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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市的淩晨和白天完全是兩個樣子。
S市的白天,總是那麽的喧鬧和繁華,而到了夜晚,這座城市就像是一個頑皮的孩子,在瘋玩了一整天之後,到了晚上玩累了,陷入了沉睡當中一般。
在S市的某個地方,孫文耀和許琅一
樣,此時,就站在窗戶的旁邊,默默地欣賞着這甯靜安詳的夜晚。
孫文耀老了,因爲長期從事法醫工作,在解剖台前站立的時間太久,他的身體微微的佝偻,現在,老了,這種佝偻愈發的明顯起來,其實,不單單孫文耀是這樣,每一個從事法醫工作的從業者,都是如此,那些長期在手術台前做手術的醫生也是如此,這是一種職業病,人老之後,就會愈發的明顯起來。
許琅第一次看到孫文耀的時候,還是七八年前,那時候,許琅已經不是刑偵二隊的隊長,而是S市公安總局的刑偵顧問,而孫文耀則是省公安廳法醫主任,那時候,許琅還非常的邋遢,頹廢,而孫文耀也沒有現在這麽老,隻是,在兩個人見面之後,短短的一年多時間裏,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孫文耀離開了省公安廳,而許琅也離開了S市。
幾年之後,當許琅再次回來的時候,他白了頭,而孫文耀也白了頭,隻不過,一個是少年白頭,一個是老人生華發而已。
此時的孫文耀比幾年前,許琅看到他的時候,還要蒼老,似乎,他生病了,而且還很嚴重,站在窗邊的他,下意識緊了緊身上的那件看起來有些年頭的軍大衣。
隻是一件警用的軍大衣,不過,是早已經淘汰的款式了,軍大衣磨損的有些嚴重,有些地方已經打上了補丁,孫文耀那隻白皙的手在觸摸軍大衣的時候,微微的愣了愣,他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軍大衣,笑了笑,喃喃自語道:“老夥計,别擔心,我們很快就會見面的。”
說完這句話,孫文耀擡起頭,看着東方,此時,外面一片漆黑,黑的讓人心慌,而孫文耀卻眯了眯眼睛,因爲,馬上就要天亮了。
“孩子,你知道我接下來想要做什麽了嗎?很期待你的答案啊。”
黑暗漸漸褪去,一抹魚肚白從東方緩緩出現。
當橘黃色的太陽再次從海平線上升起,照耀這片大地的時候,窗口已經沒有了孫文耀的身影,隻有那件隐藏了太多故事的軍大衣,默默的被放置在窗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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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SY辦公區,許琅他們在忙碌了一整晚之後,終于回來了。
原本空氣清新的辦公區,此時總是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腐臭的味道,盡管味道很淡,但是,還是能夠聞到,每個人的臉色都很差,眼睛布滿血絲,臉上寫滿了疲憊。
秦明月和任雪沒有出現在這裏,他們此時此刻還在解剖室内解剖屍體,而呂星此時正強撐着腦袋,坐在電腦前面,眼睛充滿血絲的盯着電腦屏幕。
在一段長時間的沉默之後,許琅率先開口了。
“對福源賓館的工作人員還有住客詢問的怎麽樣了?”
羅佳妍拿着手裏的一個記事本,翻了幾頁,看了幾眼之後,說道:“根據賓館老闆李建偉說,陳秋敏是在一年前的時候,入住到他們賓館的,而且,直接是包年的。”
“具體入住時間。”
“2016年,2月10号。”
“嗯?”
許琅聽到這個時間,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麽,看着羅佳妍。
羅佳妍似乎知道許琅想問什麽,她直接說道:“那一天是大年初二。”
“大年初二不在家裏過年,卻跑出來住賓館,他想幹什麽?”
許琅似乎是在羅佳妍,又似乎是在問自己,羅佳妍聽到之後,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許琅想了一會兒,沒有想出個所以然,就搖搖頭,說道:“哦,你繼續說。”
“賓館和酒店出現包年的情況雖然不多,但是,也不是沒有,賓館的老闆雖然感到奇怪,可陳秋敏在付了一年的房錢之後,他們也不好說什麽,畢竟是開門做生意的嘛。”
“那陳秋敏在賓館居住的這段時間裏,有什麽異常情況嗎?”許琅問道。
羅佳妍翻了翻記事本,搖搖頭,說道:“我問過賓館的老闆和服務員,根據他們的回憶,315房間的住客沒什麽奇怪的,陳秋敏給他們的最大的印象就是肥胖,而且不是一般的肥胖。”
“陳秋敏在福源賓館居住了一年多的時間,他經常外出嗎?”許琅問道。
羅佳妍再次搖搖頭,說道:“沒有,根據賓館方面的人回憶,陳秋敏自從入住賓館之後,就再也沒有外出過。”
“一次都沒有?”
“對,一次都沒有。”
聽到羅佳妍無比肯定的回答,許琅頓時皺了皺眉頭。
這很不正常,一個人,不管在怎麽宅,必要的運動還是要有的,最起碼,下樓去曬曬太陽,逛逛街也應該會有吧,可是,陳秋敏卻沒有,而且是一次都沒有,這很不正常。
“那家夥那麽胖,下樓都是問題,不願意出門也正常。”羅佳妍這時候說道。
許琅想了想,覺得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于是,就點點頭,問道:“那在這期間,有人來找過陳秋敏嗎?”
“嗯,有。”
“都有誰?”
羅佳妍翻了翻記事本,然後說道:“在陳秋敏剛入住的時候,曾經有一男一女來找過陳秋敏,他們似乎在房間内發生了争吵,當時,吵鬧的聲音很大,有服務員聽到過。”
“都吵了什麽?”許琅連忙問道。
“根據服務員的回憶,那一男一女好像是陳秋敏的父母,或者是親人什麽的,他們要陳秋敏回去住,但是,陳秋敏不願意,雙方就這件事發生了争吵。”
“後來呢?”
“後來,那一男一女走了,陳秋敏留在了315房間。”
“他們之後還來過賓館嗎?”
“來過兩次,不過,他們來了沒多久就離開了,好像是陳秋敏不想看到他們,沒有給他們開門。”
“你怎麽知道?”
“是有個服務員在打掃其他客房的時候,無意間看到的。”
許琅摸着下巴,又沉吟了片刻,然後說道:“你繼續說。”
“嗯,在這一男一女來到賓館找過陳秋敏之後沒多久,就有人送來了冰箱、洗衣機、微波爐、空調、電視機等東西。”
“是賓館弄得?”
“不是,賓館老闆沒有買這些東西,是陳秋敏自己花錢買的。”
“你确定?”許琅看着羅佳妍。
羅佳妍點點頭,說道:“我确定,我去其他房間看過了,其他的房間内沒有這些家具,和其他普通的賓館房間沒什麽區别。”
“那在這之後,還有什麽人來找過陳秋敏?”
“來找陳秋敏的人很多,其中大部分都是送外賣或者快遞的人員。”
“快遞?”
許琅眯了眯眼睛。
“是的,根據賓館工作人員的回憶,陳秋敏經常在網上買東西,而快遞都是直接送到315房間門口的。”
“快遞裏都是什麽東西?”
“嗯,好像是一些吃的東西吧。”羅佳妍說道。
“你怎麽知道快遞裏是吃的東西?”
“哦,是賓館前台說的,有幾次,快遞小哥在送快遞的時候,因爲趕着送其他快遞,就把快遞放在前台了,前台就把這些快遞送到了315門口,她在拿這些快遞的時候,看了一眼快遞單,發現上面都是一些吃的零食,所以,她判斷裏面應該都是吃的東西。”
“這樣啊。”
許琅挑了挑眉。
“我在勘察現場的時候,确實在房間門口的垃圾桶裏,還有牆角的垃圾袋當中,找到了一些快遞盒子,在上面發現了快遞單,快遞單上寫的是辣條和薯片之類的零食,而在房間内發現了很多辣條和薯片的包裝袋。”樊陽這時候接口說道。
聽到樊陽這麽說,許琅點點頭,然後看向羅佳妍,示意她接着說。
“不過,根據賓館前台回憶,自從陳秋敏入住他們賓館之後,經常有幾個陌生的男人來找他。”
“陌生的男人?幾個人?長什麽樣子?找陳秋敏做什麽?”
聽到羅佳妍這麽說,許琅立即來了興趣,連忙問道。
“三個人,這幾個陌生男人年齡都不大,也就二十多歲的樣子,哦,對了,在五天前,其中一個年齡最大,穿着花格子襯衣的男人還來找過陳秋敏。”羅佳妍說道。
聞聽此言,許琅立即轉過頭,對已經兩眼發昏的呂星喊道:“查一下福源賓館五天前的監控視頻,看看有沒有一個穿着花格子襯衣的男人。”
“啊?哦,好。”
呂星被許琅的聲音給吓了一跳,擡起頭,先是茫然的看了一眼許琅,發現許琅正看着他,他這才回過神來,連忙低頭開始操作起來。
許琅回過頭,看着羅佳妍,說道:“這幾個人多久來一次,每一次來都是一起嗎?”
“哦,不是,根據前台回憶,他們有時候會一起來,有時候單獨來,而每次來的時間也非常的固定,都是沒七天來一次,每次來的時候,都會帶着很多東西,走的時候,也會帶走一些東西。”
“帶着很多東西?什麽東西?”許琅問道。
“不清楚,不過,根據前台回憶,應該是一些吃的東西。”
“爲什麽?”許琅好奇的問道。
“因爲,她有幾次,那幾個人來的時候,在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她聞到了肉香味,就像是烤肉的味道。”
“烤肉?什麽烤肉?”許琅追問道。
羅佳妍搖搖頭,說道:“不清楚,她也是隐隐約約的聞到了而已,具體是什麽,她也不清楚。”
許琅沉吟片刻,又問道:“你說那幾個人在走的時候,還會帶走一些東西,那是什麽東西?”
“應該是315房間内的垃圾。”
“垃圾?”許琅詫異的看着羅佳妍。
羅佳妍聳聳肩說道:“賓館的工作人員說的,根據他們的回憶,自從陳秋敏入住315房間之後,賓館的服務員就再也沒有進入過房間,她們一開始的時候,曾經要求打掃房間,但是,被陳秋敏拒絕了,而陳秋敏每天都會點很多外賣,但是,他們從來沒有看到垃圾,那些生活垃圾應該是被那幾個人帶走了。”
“這樣嗎?”許琅皺起了眉頭。
“我們在勘察現場的時候,房間内的垃圾并不是很多,不像是一年都沒有清理過的樣子。”樊陽這時候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