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人生各有各的不幸,無論是做個不幸的分母還是做一個不幸的分子,結局都令人扼腕,這就是生活。
李昭菁在講述到她去往國外生活,同時也準備複仇的時候,顯得很平靜,而她講述的内容卻讓許琅他們大開眼界,大吃一驚,盡管他們之前對李昭菁有過詳細的調查,根據調查結果,有了新的推論,但是,聽到當事人親口講出這些事情的時候,還是覺得這不太現實,有點像小說和電視劇的橋段。
人,是強大的,尤其他們強大的适應能力和生存能力,都是生物界其他的生物無法比拟和媲美的,這也許就是人類能夠站在生物鏈的頂端的原因之一了,而對于李昭菁來說,當她選擇把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的時候,當她選擇走上複仇的道路的時候,當她進行犯罪活動的時候,她從一個單純的女孩,或者說女人,快速的蛻變成一個瘋子,一個變态,一個高智商的罪犯。
李昭菁十分的清楚,自己單單隻有一張和季雪玲一模一樣的臉是不行的,騙騙那些見過季雪玲,但是不熟悉她的人還可以,卻騙不了她的親人,還有身邊的朋友,爲了更好的把自己僞裝成爲季雪玲,李昭菁在換掉季雪玲之前,她對季雪玲進行了詳細的調查,對她的生活起居,待人接物,爲人處世,生活習慣,包括對方學習的專業,她都一一進行了解,然後-進行學習和模仿,從而達到以假亂真的效果。
用李昭菁自己的話說,她比任何一個人都要了解季雪玲,她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甚至,她可以自豪的說,她比季雪玲本人還要了解她。
李昭菁在說到這裏的時候,看着許琅,眼神悲哀,語氣凄然的問道:“你知道做别人影子的感覺嗎,你有跟她一模一樣的臉,卻有着完全不同的命運。”
面對李昭菁的問題,許琅沉默了,這讓許琅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已經死去的人,許琅的雙胞胎哥哥許埌,是的,在六年多以前,許琅一直以爲自己除了有個遭人殺害的姐姐之外,親人裏面沒有人了,可是,當那個和許琅有着一模一樣的臉的男人出現的時候,許琅出來感到震驚,更多的還是不可思議,當然,還有心底那一絲他自己都未曾發現的興奮和欣喜。
李昭菁是不幸的,但是,那隻是在她二十二歲之後,在此之前,她是幸運的,有一個穩健的家庭,愛她的父母,不算富裕,但是還不錯的生活,身邊總是有着一群可以談心聊天的朋友,節假日的時候,還有親人的陪伴,而在其上大學的時候,還有戀人的陪伴,而這些,許琅都不曾擁有過,和李昭菁比起來,許琅的童年也好,還是長大成人之後經曆的很多事情,都是那麽的不幸。
早早地父母雙亡,讓許琅從小就比别的孩子要成熟穩重很多,在姐姐和外婆也相繼去世之後,許琅沒有了任何親人,除了舒悅不離不棄的陪伴着他之外,許琅可以說一無所有,如果可以,誰不想享受着父母的疼愛,親屬的寵溺呢。
人就是這樣,越是缺少什麽,越是想要擁有什麽,而許琅一直渴望享受對于别人來說,唾手可得的親情,然而,對于許琅來說,那是不太現實的,當許埌出現的時候,許琅心中的竊喜和興奮,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當許埌屢次出現的時候,許琅一直想要查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甚至,他一直幻想着,許埌不是一個罪犯,他隻是一個走錯路的人而已,而事實的結果也似乎證明了這一點兒,許埌不是罪犯,但是,他是一個卧底,一個埋藏在‘常師爺’組織内部多年的特勤人員。
兩個人的相處時間不多,交流的次數也不多,就在許琅想法設法想要讓許埌回來的時候,危機出現了,許埌死了,而陪伴了許琅很多年的女朋友舒悅也死了,當最後一個親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時候,當一直被自己當成唯一的精神依靠死在自己眼前的時候,許琅感到了深深地疲憊和恐懼,他選擇了逃離,帶着還是嬰兒的許月月進行了逃離。
李昭菁說的很對,她把自己變成了季雪玲,讓兩個本來沒有絲毫交際的人,卻有了交集,她們有着同樣的臉,卻有着不同的命運,許琅和許埌亦是如此,一對雙胞胎兄弟,從出生開始,他們的命運就截然不同,盡管他們身體裏流着相同的血液,長着一模一樣的臉,命運卻格外的不同。
李昭菁看到許琅沒有說話,眼神有些恍惚,她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了什麽,就苦笑了起來,是啊,自己和眼前這個男人比起來,自己經曆的一切又算什麽呢?兩個人有着差不多的遭遇,卻也有着不同的結局,此刻,自己坐在審訊椅上,而對方坐在審訊方的位置,他是警察,而自己卻成爲了罪犯,或許,自己真的錯了,這個坐在輪椅上,留着雪白長
發的男人,能夠一步步走到今天,不是靠着所謂的關系,也不是靠着所謂的運氣,而是他那堅定不移的信念,還有自己的努力的結果。
在這一刻,李昭菁認輸了,徹底的繳械投降了,她終于明白,爲什麽陸建偉在成爲懲罰者之前,一直想要進入刑偵二隊,成爲許琅的下屬,和其一起共事了,她也明白了,爲什麽陸建偉會在許琅調查到他身上的時候,他選擇了自殺。
陸建偉選擇自殺是在懲罰自己嗎?也許是的,但是,直到這一刻,李昭菁才明白,陸建偉之所以這那一切,隻是想跟許琅證明自己,挑戰許琅而已,而結果失敗了,他無法接受這個現實,選擇了自殺,或者說,他不敢去承擔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那麽自己呢?自己一直把陸建偉當成了自己的偶像,自己追逐的榜樣,自己做的這一切真的對嗎?李昭菁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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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陣長久的沉默之後,李昭菁繼續講述了她和羅權爲了複仇所做的一切。
李昭菁在詳細的了解完季雪玲之後,就在七年前季雪玲出國去看望父母的時候,她和羅權在高速公路上人爲的制造了一起車禍。
車禍很嚴重,季雪玲當場昏迷過去,受傷很重,在被送到醫院進行緊急搶救之後,因傷勢過重,搶救無效而死亡,這都在李昭菁的意料之内,在季雪玲的父母趕來之前,李昭菁花錢買通了當時搶救季雪玲的主治醫生,偷偷地把季雪玲的屍體帶走,而她則僞裝成身受重傷的季雪玲,躺進了醫院,完成了掉包計劃。
季雪玲的父母在來到醫院,看到昏迷不醒,全身纏滿繃帶的女兒之後,并沒有懷疑,更多的還是痛惜。
李昭菁在假裝昏迷一段時間之後,就醒了過來,李昭菁如果不成爲罪犯的話,去當個演員,肯定能拿獎,因爲她的演技太好了,騙過了季雪玲身邊的所有親人。
車禍的發生,李昭菁讓自己表現出失憶等症狀,而這些症狀,在很多車禍當中,都屬于後遺症,所以,季雪玲的父母也沒有多想,他們以爲這一切都是正常的,而他們還在爲了修複女兒的臉進行了各種工作。
就這樣,李昭菁成功的替換掉了季雪玲,讓一個本來已經死亡的人再次複活,而她就成爲了季雪玲,至于李昭菁,則已經死了。
在經過差不多一年時間的休養之後,李昭菁就提出回到國内生活,對此,季雪玲的父母也沒有反對,就這樣,李昭菁用着季雪玲的身份,帶着羅權,光明正大的回國了,開始處理公司的事情,與此同時,也開始爲了複仇做準備。
在李昭菁用着季雪玲的身份回來之後,她以爲自己替換季雪玲的事情,隻有自己和羅權知道,至于那個醫生還有護士,早在她回國之前,就被羅權秘密的處理掉了,而如何處理的,自然是殺死他們,李昭菁始終堅信一句話,沒有比死人更能保守秘密的了。
然而,就在李昭菁回國不久,孫文耀出現了,他很輕易的找到了李昭菁,看到李昭菁那張陌生而僵硬的臉的時候,他沒有感到絲毫的驚訝,似乎,他早就知道了這一切。
孫文耀的出現,還有他那早就知道這一切的态度,讓李昭菁感到吃驚,更多的還是恐懼,因爲她不知道這個比自己父親年齡還大的男人,到底知道自己多少秘密,然而,孫文耀卻沒有做出什麽讓李昭菁感到不安的事情,而是告訴她,如果她想成功的複仇,需要一個人的幫助,而這個人就是張旻浩,同時,他還提醒李昭菁,要提防一個人,而這個人就是許琅。
孫文耀在跟李昭菁說完這些之後,就徹底的消失了,從此之後,再也沒有出現在李昭菁的世界裏,也正因爲孫文耀的出現,她認識了張旻浩,不過,兩個人都沒有見過面,隻是通過手機和網絡進行聯系,她隻知道有這麽一個人的存在,至于對方叫什麽,她都不是很清楚,而對于李昭菁來說,隻要能夠成功的複仇,其他的都無所謂了。
在真正展開複仇之前,李昭菁,或者說季雪玲,她除了每天忙于公司的各種事物之外,她還會經常去女子監獄看望譚顔雪,這個把她推向罪惡深淵的女人。
李昭菁坦言,這些年裏,她每一次看到譚顔雪的時候,都恨不得掐死這個女人,可是,她卻沒有這麽做,而現實也不允許她這麽做,她不但要掩蓋着内心的憤恨和這個女人聊天,還要說一些令她作嘔的話語,這讓李昭菁的身心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也許正是因爲這種刺-激,讓李昭菁愈發的瘋狂起來。
爲了複仇,李昭菁覺得,單單隻靠僞裝成季雪玲還不行,而自己除了羅權之外,沒有其他的幫手,實力還是太薄弱了一些,盡管還
有張旻浩,但是,李昭菁不敢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這個自己不了解的男人的身上,她還需要一個幫手,而在這個時候,沈凱文出現了。
時隔幾年,當沈凱文再次看到李昭菁的時候,看到她變成了這個陌生的樣子,吃驚肯定是必然的,不過,他因爲知道自己患有癌症,時日無多之後,就選擇走上陸建偉曾經走過的道路,他想要用極端的方式,去批判現在法律和司法的不公,而李昭菁也正需要幫手,就這樣,沈凱文加入了李昭菁她們。
也許是因爲老丈人周光霁的緣故,也許是因爲陸建偉的緣故,沈凱文對當年自己第一次參與的案件,一直耿耿于懷,他對王文若有着深深地愧疚,尤其是他在得知王文若的經曆和遭遇之後,他就愈發的愧疚了,于是,沈凱文就找到了王文若,提出了幫他複仇的想法,而王文若在出獄之後,看到曾經的家庭早已經不複存在,萬念俱灰,也就答應了,于是,這個四人犯罪小團夥,或者說是五個人的犯罪團夥就這麽成立了。
李昭菁在說到這裏的時候,她坦言道:“其實,在譚顔雪即将出獄的時候,我就已經準備實施複仇計劃了,可是,讓我沒想到的是,你居然回來了,而且還成爲了CSY小組的組長,接連破獲了好幾起案件,這讓我一直對于你不在S市,而無法報複你而耿耿于懷,你的出現,算是一個意外,一個驚喜。”
因爲許琅的突然回歸,讓李昭菁臨時改變了之前制定的計劃,八年前,陸建偉敗在了許琅的手上,現在,她要打敗許琅,從智商上碾壓許琅,這也有了張晉中和孫啓航被綁架和囚禁的事件,也有了之後,在他們身上留下陸建偉曾經在殺死的那七個人身上留下的‘罸’的符号,以此來向許琅和警方宣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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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琅聽到這裏之後,沉默良久,開口問道:“你既然是爲了複仇,那麽,你的仇人應該隻有我和譚顔雪兩個人而已,你爲什麽要殺死張晉中,還有在孫啓航的屍體 上留下符号?”
李昭菁擡起頭,看了一眼許琅,又低下頭,語氣淡漠的說道:“殺死張晉中,除了幫助王文若複仇之外,更多的是我覺得,像張晉中這樣隻爲了錢和名利的律師,就該死,像他這樣的人,比很多罪犯還要可恨,他們是殺人不見血的劊子手,所以,他必須的死。”
其實,除了李昭菁說的這個理由之外,還要一個理由就是,當年李昭菁的車禍案,譚顔雪之所以被判處了十二年的有期徒刑,主要也是她的辯護律師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她除了痛恨譚顔雪之外,還十分的痛恨當年幫譚顔雪辯護的律師。
“那孫啓航呢?”許琅又問道。
李昭菁擡起頭,看着許琅,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說道:“時間過去了這麽長時間,你們應該也查清楚了孫啓航,孫世豪父子身上的問題了吧?”
李昭菁之所以這麽問,一方面是因爲她相信,以許琅還有警方的敏銳,肯定會查到孫啓航父子身上的命案,另一方面,則是這段時間裏,看守所内陸陸續續抓捕了很多人,她偶爾聽到這些人的交談,從他們的對話當中得知,他們和兩年前的六起‘意外’車禍案有關,所以,她知道許琅他們肯定查到了孫啓航父子身上的問題。
許琅點點頭,看着李昭菁。
“既然你們都查到了,那麽,許隊長,你覺得孫啓航該死嗎?”
李昭菁稱呼許琅爲許隊長,這是許琅以前在刑偵二隊被人對他的稱呼,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麽稱呼許琅了,大多數人都習慣稱呼許琅的名字,或者叫他琅哥,亦或者許組長,許警官之類的,聽到李昭菁這麽稱呼自己,許琅略感意外,不過,也沒有多想什麽。
許琅點點頭,說道:“孫啓航他們犯下的罪行确實該死,但是,那也應該交由法律來審判他們,你和我,都沒有任何的權利決定他人的生死。”
“哦?是嗎?呵呵......”
李昭菁冷笑兩聲,譏諷的表情再次浮現在她的臉上,她撇撇嘴,看着許琅說道:“如果孫啓航沒有死,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兩年前的案子,你們會重新調查嗎?會知道那六個人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人爲的嗎?”
聞聽此言,許琅默然。
确實,李昭菁的這個問題直指人心,如果孫啓航沒有死,如果不是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兩年前的案子,估計到現在都不會重新立案調查,而他們的死也隻是意外而已。
想到這,許琅看向李昭菁的眼神格外的複雜,他不知道是該感謝這個瘋狂而執拗的女人,還是該痛恨這個被複仇的念頭驅使着滑入罪惡深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