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醫院回CSY的路上,杜子喬一邊開車一邊問道:“孫世豪說的會是真的嗎?”
對于這個問題,許琅沒有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對于警察來說,他們在偵辦案子的時候,不會輕易的相信任何人的話,尤其是像孫世豪這樣社會經驗,閱曆豐富的人更是如此,但是,孫世豪說的很多事情,都和警方目前調查到的結果基本吻合,這從側面說明孫世豪沒有說話,而至于他今天說的這些事是不是真的,隻要按照孫世豪的口供逐一調查即可。
回到CSY之後,根據孫世豪的口供,警方重新調取了宋雨苕之前的所有檔案資料,包括他經手的案子,而對孫世豪的調查也還在繼續,包括啓航公司的調查亦是如此。
很快,調查結果就開始彙總起來,根據孫世豪的口供,警方在調查了多年前和啓航公司競争的公司破産的案件之後,,确實發現了很多疑點,而啓航公司每年都會向一個特定的賬号彙出去一筆巨款,而這個賬戶就是孫世豪每年向張凱峰支付的股份分紅。
警方花費了很大的一番功夫,才找到了當年和孫世豪公司競争的幾個人,他們有的在破産之後,又尋找到了新的商機,東山再起,不過,沒有再從事服裝行業了,而有的則因爲破産欠下了巨額的外債,在給别的公司打工,到目前爲止,這些欠款都沒有完全還清,還有人因爲承受不了這種打擊,選擇了自殺,不過,自殺沒死成,反而落下了殘疾,隻能常年卧病在床,需要家人的照顧。
當警方找到他們的時候,問起他們公司破産的情況的時候,他們都露出無比苦澀,一言難盡的表情,在一番回憶之後,也證明了,他們的破産存在問題,而在這其中宋雨苕扮演了一個很重要的角色。
在得知這個結果之後,也證明了孫世豪說的話沒有撒謊,孫世豪和宋雨苕之間确實存在某種關系。
許琅他們在從孫世豪那裏得到了每年給張凱峰打錢的賬戶之後,許琅他們就聯系了相關銀行,呂星負責根據這個線索追查下去,然而,結果讓人失望,賬戶确實存在過,在過去的十幾年當中,這個賬戶也收到了很多巨款,但是,這些錢在每次錢款打進來之後,就會迅速的被轉出到各個銀行賬戶,而呂星和銀行方面一路追查下去,最後卻失去了這筆錢的下落,而這個賬戶最後一筆錢的進賬是在去年的年底,在哪之後,這個賬戶再也沒有任何的信息,而開戶人的名字叫張凱峰。
警方通過銀行方面提供的張凱峰在開戶的時候留下的信息,查到了其身份證的号碼,然而,在人口戶籍當中卻沒有查到對應的身份證号碼,顯然,這是一個假的身份證。
而在對宋雨苕之前的檔案和經手的案子進行詳細的調查之後,确實發現,在和孫世豪有關的案子當中,都有他的身影,或者他曾經插手過,凡是他經手的這些關于孫世豪的案子,最後不是孫世豪全身而退,就是不了了之了。
這一系列的調查,證明了許琅的猜測,也證明了孫世豪的話都是真的,同時,也證明了一個讓警方無法接受的時候,那就是,宋雨苕其實是藏在公安系統當中的一個鼹鼠,至于他爲什麽要這麽,這麽做的動機是什麽,目的又是什麽,沒有人知道。
之前因爲發現了宋雨苕的身體,确定其已經遇害的事實,對于宋雨苕的案件已經開始立案調查了,雖然宋雨苕早在九年前就已經辭職了,不再是城西公安分局的副局長,但是,他的辭職充滿了疑點,對于一個前任的公安分局副局長的遇害,這本來就是一個大事,有人曾經提出給宋雨苕追加烈士的稱号,而支持的人還不少,可是,在調查一番之後,發現宋雨苕在職期間,做出了很多違紀違法的事情,這個提議再也沒有人提起過。
宋雨苕做的這些事情,肯定不是他一個人的力量就可以做到的,肯定需要其他人的協助,于是,在查出宋雨苕的違法違紀行爲之後,相關部門立即對和宋雨苕時期共事的相關人員進行的調查,而這些人有的已經離開了警隊,從事其他的行業了,而有的則在這幾年内表現突出,得到了提拔,還有的人還停留在原先的崗位上。
當相關紀檢部門找到他們的時候,問起和宋雨苕有關的事情之後,他們大多數一開始候選擇了否認,但是,在種種證據面前,他們還是選擇了坦白,而宋雨苕的身份也得到了确定,至于這些人的結果,自然不言而喻,很快,他們被捕的被捕,被停職的停職,等待他們的則是更多的調查和法律的審判。
十年前,孫啓航酒駕撞死人的案件,也因爲這件事,而重新被調查,在一番核對之後,發現公訴機關和法院方面,在起訴和判刑的過程當中,沒有出現違規舉動,而孫啓航之所以隻被判處了七年,主要還是因爲警方在把孫啓航已送到
檢察院的時候,出具了孫啓航有自首的相關證明,而孫世豪這邊也拿到了死者家屬的諒解書,再加上張晉中這個律師的辯護,最後,才判處了七年而已,而給孫啓航出具自首證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宋雨苕。
不過,現在孫啓航已經死了,而他早已經刑滿釋放了,所以,這起案件沒有再次立案偵查。
但是,兩年前的六起‘意外’車禍案,随着孫建英的落網,還有孫世豪的主動交代,再加上警方的調查,這六起所謂的‘意外’車禍案,也重新被立案調查,而對當初處理這六起車禍的相關人員,也進行了調查,該處分的處分,該停職的停職。
張旻浩的調查之前一直沒有什麽進展,但是,随着樂陽街79号的出現,宋雨苕的屍體被發現,還有孫世豪的蘇醒和主動交代,他的過去也很調查的七七八八了,他生前辛辛苦苦,費盡心機想要銷毀的檔案資料,也再次被警方調查清楚,而他那神秘的面紗也被揭開。
案件的偵查到了這裏,可以說是取得了突飛猛進的效果,但是,對于所有參與這起案件調查的人來說,案件還遠遠沒有結束。
首先,懲罰者李昭菁到目前爲止,還沒有開口-交代問題,還有很多萦繞在其身上的疑點沒有解開,結案還是太早了。
其次,出現在這一系列案子當中的孫文耀,沒有找到他,畢竟,他在六年前辭職之後,就失蹤了,現在想要找到他,難度估計很大。
對于李昭菁,看守所那邊傳來的消息,自從許琅那天去看了李昭菁之後,她整個人的情緒都出現了很大的變化,她開始變得愈發的焦慮起來,經常一個人坐在床上,面對着牆壁,喃喃自語,不知道在嘀咕些什麽。
根據這個情況,可以看出,李昭菁的心理防線快要崩潰了。
————
五月底,這起曆時了将近兩個月的案子,遲遲沒有結案,讓所有參與案件偵破的人員,都感到十分的疲憊。
随着許琅收到一個人手快遞之後,随着案件的調查深入,牽扯出了很多事情。
十年前的孫啓航醉駕車禍案,兩年前的六起‘意外’車禍案,王文若身上的強-奸案摔嬰案,八年前陸建偉的懲罰者案,十二年輕的譚顔雪車禍案,還有九年前的宋雨苕離奇離職失蹤案,而現在發生的一系列案件,都和這些案件有着緊密的聯系。
一個又一個的人物出現,有多年前的施害者,現如今變成了受害者,以前的受害者如今變成的施害者,還有一些曾經爲了自己的理想而奮鬥,而努力的人,如今也變成了罪犯。
随着案件的調查深入,似乎他們每個人在犯罪的時候,都有自己的理由和目的,在張晉中的身上,許琅看到了一個隻爲辯護人和錢說話的無良律師,同時也看到了像沈凱文這樣,專門爲受害者和弱勢群體發聲的正義律師,許琅也看到了王文若和其家人的悲慘遭遇,同時,也看到了王文若爲了複仇而變得殘忍和血腥,許琅看到了孫啓航父子的成功的種種光環,也看到了他們光鮮亮麗背後的龌龊和殘暴,許琅看到了李昭菁曾經的可憐,也看到她的執着和偏執,還有瘋狂和可恨......
沒有人是天生的罪犯,當一個人一步步淪爲罪犯的時候,往往他們的身上都有一個或者多個的故事。
————
五月三十号,看守所的審訊室内,這間狹小的房間内,一共有五個人。
許琅坐在審訊桌的後面,位于中間的位置,而在許琅的左邊坐着杜子喬,右邊坐着丁昊穹,而在他們的對面,這是戴着手铐,精神萎靡不振的女人李昭菁,在其身後,還有一個雙手背後的女警察。
杜子喬和丁昊穹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提審李昭菁了,自從李昭菁被捕到現在,警方在她的身上始終都沒有打開突破口,而現在,李昭菁終于放棄了抵抗,開始主動要交代問題。
當許琅他們聽到李昭菁要交代問題的時候,所有人都感到震驚和欣喜,不過,這也是在意料之内的事情。
狹小的房間,沉悶的氣氛,那盞放在審訊桌上的台燈,散發的光芒顯得無比的刺眼,而牆角上方時不時閃爍着紅光的攝像頭,把審訊室内一切都拍攝進去了。
“說說你的事情吧。”許琅看着精神十分萎靡的李昭菁說道。
聽到許琅的聲音,李昭菁緩緩地擡起頭,眼神有些木讷,之前一直浮現在她臉上的譏諷和不屑,早已經消失不見,許琅他們可以清晰的看到李昭菁眼中的血絲,還有那深深地眼袋。
李昭菁的目光在許琅和杜子喬他們的臉上逐一掃過,然後,又擡起頭,看了看牆角的監控探頭,最後,她轉過頭看向單向玻璃
上自己的倒影,那是一張陌生的臉,陌生到李昭菁自己都不願意多看幾眼的臉龐。
見李昭菁沒有說話,許琅也沒有催促,而是看着李昭菁,耐心的等待着,而杜子喬也沒有像以往那般,表現出其暴躁的一面。
沉默了良久之後,李昭菁轉過頭,看了許琅一眼,就低下頭,開口了。
“事情還得從十二年前,我出車禍之後說起.......”
伴随着李昭菁的開口,杜子喬拿起筆在審訊記錄本上快速的記錄着。
而随着李昭菁的緩緩講述,杜子喬手裏的筆劃過紙張傳出的莎莎聲,審訊室内格外的安靜。
————
十二年前,李昭菁在康複之後,離開了醫院,她再次出現在人們面前的時候,她發現所有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都無比的怪異,就像是看待一個怪物一般。
女人天生都是愛美的,哪怕這個女人長得不是那麽好看,她們也會打扮自己,在出車禍之前,李昭菁的生活可以說是平淡而安穩的,她即将參加公務員的開始,有父愛疼愛自己,還有一個當兵而深愛着自己的男朋友,身邊也有一些朋友陪伴着,這個時候的李昭菁是幸福的,但是,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改變了這一切。
父親李淳安當場去世,而母親王亞梅成爲了植物人,一輩子隻能再昏迷和病床上度過,至于李昭菁本人,則在車禍當中變成了一個殘疾,一個醜八怪,而這一切都是那個女人譚顔雪導緻的。
在車禍發生之後,李昭菁多麽希望譚顔雪被判處死刑,還自己一個人一個公道,可是,她失望了,譚顔雪隻被判處了十二年的有期徒刑,盡管她獲取了對方賠償的一大筆賠償金,可是,死去的父親,變成植物人的母親,還有變成怪物的自己,他們的公道誰來主持?
當面對着周圍人的指指點點,和可以的躲避之後,李昭菁感覺法律的不公正,感覺到了這個社會的黑暗,她想要逃離這裏,逃離這個熟悉的城市,而她這麽想,也這麽做了,于是,她在安頓好了王亞梅之後,就選擇了出國,希望可以遠離這一切。
然而,她那疤痕交錯的臉,還有空蕩蕩的右眼,既是她去了國外生活,還是免不了面對這些指指點點,背後的議論,可以的疏遠和躲避,還有無盡的嘲諷和譏笑,讓這個失去了很多東西的女人,再一次感到了絕望。
就這樣,她在國外生活了兩年多,有一次,她悄悄地回到了S市,看望母親,同時,也悄悄地看望了成爲警察的陸建偉。
看着昔日的愛人,成爲了警察,而且還那麽努力和拼命的時候,她感到了一絲慰藉,當然,這種慰藉隻有她自己能夠體會到。
也是這次回來,她遇到了一個人,而這個人就是孫文耀。
李昭菁不知道對方是怎麽找到自己的,也不知道對方爲什麽找到自己,孫文耀找找到李昭菁之後,問她想不想複仇,然而,在看到陸建偉過的很好的時候,她拒絕了,孫文耀也沒有爲難她,而李昭菁再次悄然出國了。
兩年後,陸建偉在S市連續制造了七起血案,而懲罰者這個名字出現在了衆人的視野當中,陸建偉死了,這讓一個人躲在國外偷偷療傷的李昭菁,感覺自己最後的一絲希望,一絲寄托消失了。
這一次,她回到了S市,而孫文耀再次找到了她,問出了同樣的問題,而這一次,李昭菁沒有拒絕,她選擇了複仇。
在李昭菁答應之後,孫文耀先是讓李昭菁買了一張出國的機票,然後,就悄然的來到了一個整容醫院,在這裏,她被整容成爲了另外一個人,而這個人就是季雪玲。
當手術之後,她看着鏡子當中那張陌生的臉的時候,她感到渾身不自在,但是,在複仇的欲望趨勢下,她選擇了适應這張臉。
而之後的一段時間裏,孫文耀教授了她很多關于人體和醫學方面的知識,不知道是不是李昭菁天生就适合拿手術刀,她學的很快。
在差不多一年之後,孫文耀告訴她,可以開始複仇的行動了,而孫文耀也失蹤了,再也沒有出現過,對于這個找到自己,幫助自己複仇,并且傳授自己技術的男人,她很感激,她甚至都不知道對方叫什麽,孫文耀沒有說,她也沒有問,至于對方爲什麽幫助自己,她也沒有去想。
李昭菁頂着一張陌生的臉,離開了S市,來到了季雪玲父母所在的城市,她找到了一年前出國當了雇傭兵的羅權,開始了掉包計劃,她要以季雪玲的身份出現,而過去的李昭菁也在她答應複仇的那一刻死了,或者說,在她知道陸建偉成爲懲罰者,最後選擇自殺的時候,就已經随着陸建偉的死而死去了,而接下來就是她那漫長而缜密的複仇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