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人民醫院住院部孫世豪的獨立病房内,原本隻有孫世豪一個人的病房,此刻卻多了幾個人。
孫世豪躺在病床上,眼神黯淡的看着對面坐在輪椅上的男人,還有站在他身邊的一男一女,孫世豪認識他們,正是許琅、杜子喬還有羅佳妍。
孫世豪在看到許琅坐着輪椅,被人推進來的時候,他先是感到意外和詫異,随即,就沒有多想什麽。
許琅受傷了,而且肯定傷的很重,不然,他不會坐在輪椅上,而在自己出事前的時候,看護自己的警察突然被調走,還有城市裏四處響起的警笛聲,都讓這個閱曆豐富的老人,知道出事兒了,隻是,他沒有想到,張旻浩會出現,而且是沖着殺死自己來的,而許琅受傷了,肯定也是跟那天晚上的事情有關,至于那天晚上還發生了什麽,孫世豪現在并不關心。
“許警官,我們又見面了。”
孫世豪率先開口了,他的聲音無比的嘶啞,還有些怪異,就像是管子漏氣了一般。
許琅眼神複雜的看着眼前這個,兩次遭到襲擊,兩次都死裏逃生,活下來的老人,他不得不佩服孫世豪生命力的頑強,當然,許琅不知道的是,很多熟悉許琅的人,也會在許琅每次受傷之後,又活下來而發出類似的感歎。
“是啊,我們又見面了,孫總。”許琅看着孫世豪笑了笑。
孫世豪在聽到許琅稱呼自己孫總的時候,他的眼神愈發的黯淡起來。
沉默了幾秒鍾,孫世豪再次開口問道:“殺害我兒子的兇手抓到了嗎?”
許琅點點頭:“抓到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
聽到兇手被抓住了,孫世豪放心不少,心裏最牽挂的事情終于解決了。
孫世豪沒有去問兇手是誰,對于現在的他而言,兇手是誰其實已經不重要了,隻要被抓住就好,孫世豪相信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也相信警察和司法,肯定會給兒子一個公道的。
孫世豪再次沉默起來。
許琅等了幾分鍾,見孫世豪沒有說話的打算,他就微微的皺了皺眉頭,看着孫世豪說道:“你醒了之後,就讓看護你的警察通知我們,叫我來,不會就是爲了确定殺害你兒子的兇手有沒有被抓到的吧?”
聞聽此言,孫世豪睜開眼睛,看着許琅,眼神複雜且迷離,他微微的搖搖頭,說道:“當然不是,我知道你們想知道什麽,有什麽想問的,盡管問吧。”
孫世豪的這個态度則有些出乎許琅的預料,他原本以爲孫世豪在醒來之後,肯定會拒不承認,拒不配合警方的調查詢問的,但是,現在看起來,他似乎想要坦白一切了,這讓許琅有些疑惑,不過,很快許琅就想通了其中的關鍵,于是,許琅就釋然了。
該從什麽地方問起呢?許琅又有些爲難起來,是先問張旻浩的事情,還是先問兩年多以前的六起車禍案的事情呢?
似乎是看出了許琅的爲難,孫世豪再次開口說道:“關于老張他們幾個人遇害的事情,建英那孩子都交代了吧?”
許琅點點頭,說道:“交代了,你有什麽想說的?”
“哎......”
孫世豪長長的歎息一聲,然後說道:“是我害了建英那孩子,對不起他,也對不起他的父母啊,其實,他是個很不錯的孩子,哎,都怪我.......”
許琅皺了皺眉頭,看着孫世豪,打斷了他的感慨,說道:“直接說案子的事情吧。”
孫世豪沒有再發出感歎,把兩年前如何和孫啓航還有孫建英謀劃殺害張尚書幾個人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孫世豪講述的很慢,聲音不大,時斷時續的,但是,許琅他們還是弄明白了那六起曾經被認爲是意外車禍案的真相。
一切都和警方調查的,還有孫建英交代的差不多。
無論是收回他們手裏的股份,還是栽贓他們貪污,亦或者是制造車禍殺死他們,孫世豪做這一切,表面上是爲了兒子,其實,從根本上來說,是爲了利益二字而已。
很多公司在創業的初期,爲了生存下去,爲了留住人才,作爲創始人的他們,不得不做出很多犧牲和讓步,而給股份是最簡單的辦法了,也是最有效的方式,張尚書等人手裏的股份就是如此來的。
古人雲,有難同當,有福同享。
這句話放在商界,根本不可行,有難了大家一起扛,而富貴了,則未必能夠一起享受,而這就是人性。
在公司做大做強之後,幾個人都已經慢慢地開始變老,而孫世豪的兒子孫啓航也長大了,孫世豪出于對兒子的考慮,也爲了公司未來的發展,他想法設法的收回股份,開始減少這些股東手裏的權利,而這是大多數合夥公司在做大之後的常态
,孫世豪這麽做,也沒有什麽錯。
其實,孫世豪最開始的想法,是用錢擺平這一切,雖然說按照現在的價格收購他們手裏的股份,确實需要花很多錢,但是,考慮到公司的未來,孫世豪覺得這筆錢還是花的值得的,但是,孫啓航當時卻锒铛入獄了,爲了減輕兒子的處罰,孫世豪花了很多錢,也正因爲如此才導緻這個計劃擱淺。
在孫啓航出獄前,孫世豪已經陸陸續續收回了很多股份,但是,也付出了很大代價,但是,還有一部分股份在外面,可這幾個人怎麽都不願意出售,理由也很簡單,和看起來高昂的工資比起來,股份的分紅才是大頭戲,手裏有股份,可以分紅拿到很大一筆錢不說,在公司内也有話語權,畢竟,人活了一輩子,無非就是爲了錢、權、名而奮鬥的,面對利益,誰也不願意輕易松手的。
在孫啓航出獄後,孫世豪就想着,要不在提高一下收購的價錢,把這些股份都買回來算了,但是,孫啓航阻止了他這麽做,覺得就算他們在付出一倍的價錢,這幾個人也不見得願意出售手裏的股份,與其這樣,不如先搞臭他們,讓他們從公司滾蛋,離開了公司,他們年齡也不小了,沒有那個企業單位會要他們的,這樣一來,孫世豪他們在去收購股份就容易多了。
而事實也确實如此,孫世豪他們先是僞造了幾個人貪污受賄,挪-用-公-款的所謂證據之後,就召開了會議,把張尚書在内的六個人給踢了出去,孫世豪他們這麽做,對于那些底層的工人來說,高管是否真的貪污,他們不關心,隻要别因爲這件事影響自己的工資就可以了,而對于其他的中高層管理着來說,這幾個人走了,就空出來好幾個位置,而位置空了,就需要有人坐上去,而他們的機會就來了,所以,對于張尚書等人的離開,他們不但不感到疑惑和惋惜,反而很開心。
人是趕出去了,但是股份卻遲遲沒有收回來,這讓孫世豪父子感到十分的揪心,更讓他們感到頭疼的是,這六個人在被開除之後,居然聯合起來到公司鬧事,影響很壞,導緻工廠因爲停工了,給公司帶來了很大的損失,孫世豪他們感到十分的惱火,他想再次出錢擺平此時,但是,孫啓航卻提出了殺人的想法。
不知道是因爲七年的牢獄生活,沒有讓孫啓航改過自新,還是因爲他在監獄裏受到了其它一些犯人的影響,讓其變得狠辣起來。
孫世豪,孫啓航還有孫建英三個人一起商量了一番之後,就決定殺人,以絕後患,而在殺人之前,他們找到了六個人,開始談判,收購他們手裏的股份,一開始,他們獅子大開口,想要多要點錢,但是孫世豪拒絕了,後來,在幾次談判之後,有些人開始松口,把手裏的股份賣了出去,而還有幾個人則一直不肯讓步。
于是,殺戮就開始了,當六個人當中有人意外死亡之後,他們都感到了不安,而孫世豪他們也在這個時候,找到他們,再次提出收購股份,也許他們是猜到了什麽,也許是感到了不安,擔心自己也會在某一天意外的死亡,于是,紛紛出售了手裏的股份,畢竟,跟錢比起來,還是命重要一些。
股份到手了,但是,孫世豪他們了卻沒有收手的打算,反而讓孫建英把他們一個個的都殺死了。
而六起所謂的車禍,六條人命,在孫世豪他們眼中看來,不過是一些其實對公司影響不大的股份而已,而這六個人,想要利用手裏的股份多換點養老錢,最後,把命都給搭上了,如果他們知道自己最後會是這個結果,肯定會早早的把股份賣出去,然後離開啓航公司,這樣,他們就能活下來了。
可是,在面對金錢和利益的誘惑之下,他們沒有選擇這麽做,也許,他們是覺得自己和孫世豪一起把公司做大的,公司能有現在的規模,他們勞苦功高,也許,他們是覺得孫世豪在怎麽樣,也不會對他們下死手,也許,他們隻是想要多要點錢養老而已,但是,結果什麽都沒有了。
在殺死了這六個人,處理好了公司的事情之後,孫世豪父子感到十分的放心,而根據孫世豪交代,其實,在孫建英殺死了那六個人之後,孫啓航是想殺了孫建英滅口的,但是,考慮到孫建英再怎麽說也是自己的親戚,而且,人是他殺得,警方那邊也沒有發現異常,就算事後警方查到了某些蛛絲馬迹,他們也可以把一切推到孫建英的身上。
就這樣,孫建英撿回了一條命,可能,他到現在都不知道,如果不是孫世豪看在他是自己親戚的份上,估計,他的下場也和那六個人一樣,由此可見,孫啓航在監獄的那七年時間裏,不但沒有改過自新,重新做人,反而變得更加的狠辣和無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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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琅在聽完了孫世豪那斷斷續續的講述之後,心中不由得有些唏噓。
當年一起創業,爲止操勞奔波的幾個人,到最後,卻落得如此下場,十幾年的交情最後還比不上一點可
有可無的股份,人們常說,商人逐利,果然一點不假啊。
對于如何制造車禍和意外,殺死這六個人的細節,孫世豪不知道,但是,他們如何謀劃殺死這六個人的事情,孫世豪交代的一清二楚,而這些和孫建英的供述基本相吻合。
“那段錄音是怎麽回事兒?”許琅沉默了一會兒,理了理頭緒之後問道。
孫世豪苦笑起來,他看着許琅,眼神複雜的說道:“之前我也搞不懂,那段錄音是怎麽回事兒,現在想來,應該是他做的。”
“他做的?誰?”許琅追問道。
“張旻浩。”
孫世豪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尤爲的複雜,有怨恨,有恐懼,更多的還是無奈。
“你和張旻浩以前認識?”許琅眯着眼睛看着孫世豪問道。
“認識,很早之前就認識了。”
“你們什麽時候認識的?”許琅又問道。
孫世豪想了想,說道:“大概是十年前吧,就是啓航出事的時候。”
聽到孫世豪這麽說,許琅心中一動,十年前,那時候張旻浩才十二歲,也是他才回到S市生活的時候,而張旻浩和孫世豪認識,這裏面肯定有故事。
“你們怎麽認識的?”許琅追問道。
孫世豪看着許琅,苦笑道:“許警官,你們看到現在的啓航公司,可能以爲那是我和張尚書幾個人一起辛苦打拼出來的。”
“難道不是嗎?”許琅緊蹙這眉頭反問道。
孫世豪微微的搖搖頭,說道:“創業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很難的,哪有那麽容易創業成功的。”
“那你們創業成功是怎麽回事兒?”許琅疑惑的問道。
“那還要從兩個人說起.......”
原來,在孫世豪創業初期的時候,一切進展的都不順利,雖然有妻子錢勝男陪着自己,還有張尚書等人幫着自己,可是,創業何其的艱難,他們數次遇到了問題,而最大的問題就是資金的問題,而就在他們有一次資金鏈斷裂,即将散夥的時候,一個人找到了孫世豪,而這個人不是别人,正是張凱峰。
張凱峰給孫世豪帶來了一筆資金,錢雖然不多,但是,對于當時的啓航公司來說,無疑是救命的稻草。
當然,張凱峰這麽做不是沒有要求和目的的,他要了公司百分之四十的股份,雖然股份很多,可是對于當時就要關門大吉的啓航公司來說,這些都不算什麽,孫世豪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畢竟,那個時候公司還小,股份沒有那麽重要。
而張凱峰在給了孫世豪這筆錢之後,就消失了,除了留下了一個打款的賬号,還有一個人之外,其他什麽都沒有留下,而孫世豪每年都會親自給這個賬号打一筆錢,而張凱峰留下的這個人不是啓航公司的某個員工,而是當時是還不是城西公安分局副局長的宋雨苕。
孫世豪的公司距離城西區不遠,很多事情都需要宋雨苕的幫助,而每次孫世豪找到宋雨苕的時候,對方都沒有拒絕,孫世豪一開始是打算給宋雨苕一筆錢的,當時,每次宋雨苕都沒要,似乎,他是在義務幫忙一般,這讓孫世豪感到十分的奇怪和疑惑。
十年前,很久沒有露面的張凱峰突然出現了,找到了孫世豪,也是在那個似乎,孫世豪看到了還隻有十二歲的張旻浩。
說到第一次看到張旻浩的時候,孫世豪沉默很久,表情尤爲的複雜,他告訴許琅,他第一次看到張旻浩的時候,感覺看到的不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或者說,他看到的不是一個人,那個隻有十二歲的孩子,看自己的眼神十分的冰冷,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讓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他,都有些不寒而栗,孫世豪說,那不是人的眼睛,反而像是被圈養在籠子裏野獸的眼睛,他怎麽都忘不了那個孩子看向自己的眼神。
張凱峰這次找到孫世豪,沒有别的事情,對公司股份的事情隻字未提,隻是告訴孫世豪,以後幫忙照顧一下這個孩子,而作爲回報,他把手裏一半的股份給了孫世豪,對于這樣的好事兒,孫世豪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而不久之後,張旻浩就找到了孫世豪,要了很大的一筆錢,而要錢做什麽,爲什麽要錢,張旻浩沒有告訴他,而張凱峰則再也沒有出現了,加上不久之後,孫啓航出事兒了,他忙着給孫啓航找關系,擦屁-股就沒有顧得上。
根據孫世豪自己講述,當時,孫啓航隻被判處了七年,已經成爲城西公安分局副局長的宋雨苕幫了很大忙,至于宋雨苕在其中做了什麽事情,孫世豪不知道,總之,他十分感激宋雨苕。
兒子的事情處理好了,這讓孫世豪感到很放心,但是,在不到一年時間,宋雨苕突然就失蹤了,而宋雨苕的失蹤和孫世豪有着直接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