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日,星期六,暴雨。
一夜之後,當光明再次籠罩這片大地的時候,沉睡了一個晚上的人們,慢慢地蘇醒過來,開始了新的一天的生活。
在S市的各大新聞媒體上,同時報道了一起新聞。
在四月十四日,晚上十點左右,有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在S市中級人民法院門口自-焚,據了解,此男子名叫沈凱文,生前是一個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專門爲弱勢群體發聲,而最近S市接連發生的幾起在受害者胸口刻畫了‘罸’這個字符的懲罰者,就是此人。
這則新聞一出,大多數人關注的重點不是沈凱文生前做過什麽,而是關心沈凱文爲什麽要在法院門口選擇自-焚,他這麽做,是不是和他代理的某些案件有關?是不是因爲審判不公導緻的?
當有了這個猜測之後,人們在晚上紛紛留言,詢問沈凱文爲何在法院門口自-焚,據了解,警察當時已經趕到現場了,警察趕到的時候,沈凱文還活着,而在警察來了沒多久之後,沈凱文就引火自-焚了,沈凱文的死是不是和警察有關?是不是警察暴力執法,或者說了刺-激死者的話,才導緻死者死亡的?
而一些陰謀論者則在網上留言說,沈凱文之所以選擇引火自-焚,是因爲他生前代理了一起案件,而這起案件的被告是S市某高官的子女,對方位高權重,有權,有錢,爲了讓原告撤銷控告,選擇了很多陰暗,違法的手段,脅迫、威脅、恐吓原告,而沈凱文作爲原告的代理律師,也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爲了引起公衆的關注,給原告一個公道,他選擇了極端的方式,這才引火自-焚。
這些人還在網上列舉出這個高官極其子女的所有信息,說的有鼻子有眼的,讓人不得不信。
當然,這些留言評論,隻是以少部分人而已,而大不多人還是選擇了靜觀其變,選擇默默地吃瓜。
就在新聞被報道出來之後,那些人在網上留言評論,大膽猜測的時候,一整晚都沒有休息的許琅,此時此刻正和杜子喬、丁昊穹他們待在田永春局長的辦公室内。
田永春臉色陰沉的可怕,他坐在辦公桌後面,那張黝黑的臉龐,因爲情緒的變化,顯得愈發的黝黑起來,給人的感覺,田永春不像是一個公安總局的局長,反而像是一個長期務農的農民。
“叮鈴鈴......”
辦公室内一共四個人,田永春坐着,許琅他們站着,誰都沒有說話,臉色都十分的難看,而本應該寂靜而沉悶的辦公室内,此刻卻并不安靜,田永春桌子上的幾部電話,從他來到辦公室開始,就一直響個不停,而他放置在桌子上的手機屏幕,也在不停的閃爍着。
許琅眉頭緊蹙,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丁昊穹見許琅不說話,田永春也不說話,他自然也沒有說話,隻是站在許琅的身側,小心翼翼的看着田永春的臉色,而杜子喬在一臉陰沉的田永春臉上看了看,又微微側過頭,看了看沉默的許琅,他暗自歎了口氣,又忍不住看向那此起彼伏,響個不停的電話,猶豫着要不要去接聽電話。
“啪。”
就在杜子喬準備提醒田永春接一下電話的時候,在許琅他們進來,沉默了足足五分鍾的田永春,終于有了動作,他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狠狠地瞪着許琅。
丁昊穹和杜子喬被田永春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給吓得不輕,而低頭沉思的許琅,也被驚醒過來,他擡起頭,有些茫然的看着田永春,似乎是在問,有什麽任務?
“不打算給我一個解釋嗎?”
田永春終于開口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語氣卻十分的冰冷,從他的語氣當中,就可以看出田永春此刻的心理是多麽的憤怒。
然而,許琅隻是默默地看着田永春,并沒有開口的意思。
田永春見狀,本來就緊蹙的眉頭,又皺緊了幾分,眼皮不停的抖動着,那雙犀利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許琅,他想要從許琅這裏得到一個解釋,一個合理的解釋,沈凱文爲什麽會在法院的門口引火自-焚?
許琅和田永春就這麽對視着,誰也沒有說話,但是,辦公室内的氣氛,卻一下子變得緊張而凝重起來,讓人的呼吸都不由得加重幾分,杜子喬和丁昊穹兩個人,在許琅和田永春的臉上來回的看了看,最後,杜子喬開口了。
“田局,事出突然,我們也是臨時接到報警電話,說沈凱文在法院門口出現了,我們在得到這個消息之後,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我們......”
然而,不等杜子喬把話說完,田永春就擺擺手,打斷了杜子喬的解釋,他轉過頭,淡淡的瞥了一眼杜子喬之後,就看向許琅,問道:“我不想聽到這些,我想知道的是,沈凱文爲什麽會在法院門口引火自-焚,從案發到現在,過去多長時間了?你們要什麽,我給你們什麽,你們進行全程搜捕,我也讓下面的各個部門配合你們,可是,人沒有抓到不說,案子也遲遲
無法偵破,你們是幹什麽吃的?現在,沈凱文出現了,卻在你們的眼皮子底下死了,你讓我怎麽給廣大的市民一個交代,怎麽給上級領導一個交代?”
“叮鈴鈴......”
田永春的聲音很大,都蓋過了辦公室内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
而許琅在田永春發出質問的時候,他還是沒有急着開口,而是看着田永春。
看到許琅這幅模樣,田永春愈發的來氣,他撇過頭,不在看着許琅,而是從桌子上拿起一個煙盒,從裏面抽出一根香煙,點燃,狠狠地洗了一大口,良久,才吐出一個濃密到化不開的煙霧。
随着煙霧的升騰,遮住了田永春那張黝黑而憤怒的臉龐,同時,這遮住了他的視線。
也許是嫌棄電話響個不停,讓他愈發的煩躁起來,田永春突然伸出手,拔掉了電話線,同時,也把響個不停的手機給關機了。
做完這一切之後,田永春透過煙霧,看着許琅,語氣有所緩和的問道:“還需要多久破案?”
事情的經過,田永春早就已經知道了,在沈凱文失死亡之後沒多久,網上就有了相關的帖子和視頻,而市領導也打來了電話,詢問田永春到底是什麽情況,而田永春當時也不知道,在給杜子喬打電話詢問一番之後,也就了解了真相,對于沈凱文的死,田永春知道不能全怪許琅,畢竟,事出突然,而許琅他們在發現沈凱文蹤迹的時候,第一時間就趕往現場,處理這件事,沒有做錯什麽,而真正讓田永春感到惱火和憤怒的是,沈凱文在法院門口引火自-焚,而且還是在大庭廣衆之下這麽做,現場的圍觀群衆那麽多,影響十分的惡劣。
法院是什麽地方?法院代表了公平,代表了正義,是一個國家,一個城市的代言人,是一個非常莊重而威嚴的地方,而有人在這個地方死了,這會給國家的威嚴,法律的公正,帶來非常惡劣的影響。
對于網上的那些流言和猜測,田永春沒有去看,就算他不去看,也知道上面都說了什麽,越是這樣,田永春越是憤怒,越是頭大,今天早上,田永春就接到了無數的電話,有市領導打來的,也有省領導打來的,當然,最多的還是那些從事新聞媒體的人打來的,他們都想從田永春這裏得到一個解釋,然而,田永春又能如何解釋呢?
“半個月。”
許琅在沉默一番之後,想了想說道。
“半個月?”
田永春突然提高了嗓音,他看着許琅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我隻給你一周時間,如果一周之後,還偵破不了這起案件,你,許琅,就脫掉身上的警服,回家帶孩子去吧,而CSY也沒必要存在了。”
聽到田永春這麽說,許琅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然而,田永春卻率先開口,說道:“别跟我讨價還價,隻給你一周時間,這件事沒得商量。”
看着田永春那強行壓制住的憤怒,許琅選擇了沉默,沒有再說什麽。
“你們回去抓緊時間工作,盡快拿出一個結果來,S市的所有警力都會配合你們的,至于社會上的輿論壓力,我會想辦法解決的,但是,我把醜話說在前面,我頂不住多久的,你應該明白。”
最後這句話,田永春是對着許琅說的。
聞聽此言,許琅沒有說什麽,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田永春,然後轉身就走,沒有說一句廢話。
而丁昊穹看到許琅都走了,他連忙跟田永春打了個招呼,緊跟着許琅離開了,而杜子喬這留在了辦公室内。
看着許琅他們消失在門口的身影,田永春把煙蒂摁滅在煙灰缸裏,收回視線,擡起頭,看着杜子喬,說道:“子喬啊,你盯着點許琅。”
聽到田永春這麽說,杜子喬先是一愣,然後,一臉愕然的看着田永春,問道:“田局,你在懷疑許琅?”
田永春翻了個白眼,咒罵一句,說道:“蠢貨,我什麽時候懷疑過那小子了?”
“那你讓我盯着許琅做什麽?”杜子喬先是松了一口氣,緊接着就疑惑的問道。
“這起案件從一開始就是沖着許琅來的,而且,還牽扯上了八年前陸建偉的案子,那起案子我了解了一下,知道對許琅打擊很大,我讓你盯着他,是别人他感情用事,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那小子做事總是不按照常理出牌,我擔心他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情來,所以,你要盯着他一些,有什麽情況,立即向我彙報。”
聽完田永春的解釋之後,杜子喬恍然大悟,他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壓力。
八年前,許琅還是刑偵二隊隊長的時候,陸建偉的案子是許琅一手經辦的,當時,杜子喬還有另外的任務在身,沒有參與其中,對其中的詳情了解不多,但是,他知道,在陸建偉案件結束之後,許琅消沉了好長一段時間,陸建偉的案子确實對許琅打擊很大,而現在,懲罰者再次出現,而且從一開始就是
奔着許琅來的,許琅是什麽性格,杜子喬很了解,田永春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
“放心吧田局,我會時時刻刻盯着許琅的,不會讓他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的。”杜子喬保證道。
田永春點點頭,然後揮揮手,示意杜子喬出去。
杜子喬也沒有絲毫的猶豫,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在杜子喬走後,田永春沉默了很久,才慢慢把拔掉的電話線重新插上,在電話線插上的那一瞬間,刺耳的電話鈴聲再次響起,田永春皺了皺眉頭,接通了電話。
————
許琅在走出田永春辦公室,經過甯嫣然辦公室的時候,發現甯嫣然辦公室的門是開着的,她就站在門口,似乎是在等着許琅一般。
“挨訓了?”甯嫣然看着許琅,表情凝重的問道。
許琅沒有什麽表情,隻是點了點頭。
“田局的壓力很大,現在沈凱文的事情鬧的很大,社會的輿論壓力是一方面,市領導和省領導也十分的關注這件案子,他沖你發火,你别放在心上。”
許琅搖搖頭,說道:“我知道。”
甯嫣然盯着許琅的眼睛,看了幾秒鍾之後,确定許琅确實沒有因爲挨訓而變得消沉,她暗暗的松了一口氣。
接下來,兩個人又聊了幾句,許琅交談的興趣不大,甯嫣然也就識趣的沒有多問什麽,隻是告訴許琅,小月月在她那裏生活的很好,不用太擔心什麽。
許琅在聽完之後,點點頭,對甯嫣然表示了感謝,然後,就帶着丁昊穹離開了公安總局,回到了CSY。
————
許琅剛回到CSY,法醫秦明月就找到了許琅,告訴他,沈凱文的屍檢結果出來了。
根據屍檢結果顯示,沈凱文确實是被大火燒死的,沈凱文的屍體被燒毀了大半,外面的皮膚組織都已經燒焦碳化,指紋之類的生物樣本遭到了很大的破壞,在其屍體上,秦明月檢測出了汽油的成分。
而這些許琅早就知道了,所以,在秦明月彙報這些的時候,許琅顯得有些不耐煩了。
但是,接下來,秦明月的一番話,給案件帶來了新的線索。
在對沈凱文的屍體進行徹底的屍檢之後,秦明月發現,沈凱文患有癌症,肝癌晚期,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既是沈凱文沒有選擇引火自-焚,他也活不了多久,最多還要半年時間,他就會因爲癌細胞擴散而死亡。
另外,秦明月還發現,沈凱文生前沒有去醫院治療的迹象,而是選擇了吃一些抗癌藥,在沈凱文的體内也确實發現了一些抗癌藥物的成分。
許琅在聽到這裏的時候,頓時緊蹙起了眉頭。
他想了想,問道:“沈凱文患有癌症多久了?”
“差不多有一年多的時間了。”
聞聽此言,許琅立即轉過頭對丁昊穹說道:“立即讓人去查一查沈凱文近一年來的就醫記錄,看看他是在哪一家醫院就醫的。”
丁昊穹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在丁昊穹離開之後,許琅又轉過頭,看着秦明月問道:“還有什麽發現嗎?”
秦明月搖搖頭,說道:“目前的屍檢結果之後這些,和你們之前看到的差不多。”
聽到秦明月說沒有太多值得參考的線索,許琅明顯有些失望,而秦明月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他見許琅不說話,站了一會兒之後,就轉身離開了,回到了解剖室,繼續工作。
許琅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之後,他想到了一個新的突破點,那就是沈凱文的妻子周小茹,既然沈凱文患有癌症,那麽,身爲妻子的她應該知道些什麽,或許,聯系上她,可以從她身上知道些什麽。
想到這,許琅就找到了羅佳妍,讓她想辦法聯系上遠在英國的周小茹。
而羅佳妍在許琅找到她的時候,她告訴許琅,她已經在聯系上周小茹了,她已經搭乘最早從英國回來的飛機了,預計,明天可以到。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許琅那煩躁的心頓時平靜了不少,聯系上了周小茹是好事兒,如果能從她那裏得知一些關于沈凱文的情況,那自然是最好了,可是,許琅卻有種不安的感覺,他擔心,以沈凱文的性感來看,周小茹應該不可能知道太多,或者她什麽都不知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想要調查清楚沈凱文引火自-焚的真相,可能需要從其他的地方打開突破口了,然而,許琅還是抱着一絲希望,希望周小茹知道些什麽。
在安排好這個任務之後,許琅在CSY辦公區環視一周,發現呂星不在,許琅問了一下其他人,才知道,呂星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好像是去了交管部門去調查那些轎車的線索去了。
得知這個消息之後,許琅頓時快慰不少,還是老搭檔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麽,想到這,許琅無奈的笑了笑,轉身也去忙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