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輛開往S市的火車上,一個上半身穿着一件略顯破舊羽絨服,下半身穿着一條藍色牛仔褲的男人,和衆多旅客一起坐在硬座車廂内。
男人大概四十多歲,留着常規的寸頭,皮膚呈現古銅色,下巴上留着一縷胡須,和一般故意留着胡子的男人不同,他下巴留的胡須有些雜亂,顯然不是爲了留胡子而故意如此,反而先是長時間無心打理造成的。
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雙手插在衣服的袖子裏面,身體微微蜷縮,靠在微涼的窗邊,耳邊傳來車廂内雜亂的聲音,而他的眼睛卻一直看着窗外,眼神迷離,沒有焦點,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的迷茫,相對于車廂内其它人,他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當然,也沒有人會注意他的存在。
當火車抵達S市火車站之後,男人拎着一個簡單至極,甚至有些寒酸的行李包走出了火車站。
在走出火車站的出站口之後,沒有人接他,身邊也沒有朋友跟随,他隻是一個人默默地走在街道上,不算強壯的身體,在人群當中顯得是那麽的普通。
也許是出站的人很多,也許是每個人都很忙,男人的身體總是被行色匆匆的人撞到,男人也沒有生氣,更沒有和撞到他的人理論什麽,他隻是擰緊了手裏的行李包而已,在走出火車站之後,男人轉過頭,看着S市火車站幾個字,男人愣了很久,沉默了很久,最後,他擡起頭,仰望天空,看着天上懸挂着有些刺眼的太陽,男人微微的眯起了眼睛,然後,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似乎是回家了。
男人走出火車站之後,伸出手在身上的口袋裏摸了摸,想要尋找香煙抽一口,然而,在摸索一番之後,沒有找到煙盒,男人隻好去附近的小商店買了一包香煙。
走出小商店,男人動作娴熟的拆開香煙的包裝紙,打開煙盒,從香煙盒子裏抽出一根香煙,他沒有立即叼在嘴裏,而是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閉上眼睛,露出陶醉的神色,很多經過男人身邊的人,看到男人這個奇怪的動作,都紛紛側目,以爲男人抽的是多麽昂貴的香煙,但是,當他們看到男人手裏拿的黃色煙盒,煙盒上面印着紅金龍三個字的時候,不由得露出鄙夷的神色,心中暗罵一句窮鬼,就急匆匆的離開了。
男人睜開眼之後,對于周圍對自己投來鄙夷神色的行人視若無睹,他小心翼翼的把香煙叼在嘴裏,走到馬路邊蹲下,背對着風向,掏出一塊錢一個,上面印着恭喜發财四個大字的廉價火機,點燃了香煙。
随着藍色的火苗點燃了香煙,男人貪婪的吸了一口,緩緩地吐出提個煙圈,再次閉上眼睛,這一刻的他,是那麽的享受,似乎,自己抽的不是六塊錢的紅金龍,而是六十塊錢的香煙一般。
一根香煙,男人足足抽了五分鍾,直到最後一絲煙卷被燃燒殆盡,微弱的火光徹底熄滅,男人這才那已經咬的有些變形的煙嘴放下,他沒有把煙蒂随手丢棄的馬路上,而是小心翼翼的放進随身的口袋裏。
做完這一切之後,男人緩緩地站起身,拎着行李包,沿着街道緩緩地離開了,在衆多火車站這個人來人往的地方,這樣一個盡顯貧酸的人的離開,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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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嗒,嘀嗒......”
在城北區一個偏僻的居民樓的地下室裏,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這是一間隻有十幾平米的地下室,因爲是在地下,哪怕是白天,裏面也顯得十分的昏暗,在這裏,根本不知道外面現在到底是白天還是黑夜,昏暗的房間内,隻有一盞微弱的燈光,一個布滿了灰塵的玻璃燈泡,散發着橘黃色的光芒,把這間房間微微照亮。
地下室的陳設十分的簡單,在不知道原本就是黑色地闆,還是因爲燈光問題被照耀成黑色的地面上,放着一張看起來髒兮兮,有些油膩的床墊,床墊上鋪着一個已經分不清原來顔色的床單,還有一個薄薄的的被子,杯子的顔色也和床單一樣,都看不清楚原本的顔色了。
在床墊旁邊,放着一個簡陋的行李包,在行李包旁邊,則放着一張書桌,與其說是書桌,倒不如說是課桌要更加的貼切一些,那是一張單人課桌,課桌的一條腿已經壞了,那條壞了的桌子腿上綁着一根木棍,纏滿了膠帶,而在書桌上,散落着一沓文件。
地下室的房頂很矮,空間也不大,而在這狹小的空間裏面,則七縱八橫的牽着很多線,這些繩線的頂端都釘在牆壁的各個地方,相互之間沒有太多的交際,而唯獨在房間内的正中間,這些繩線才彙集在一起,看起來,像是一個蜘蛛網一般。
這些繃得筆直的繩線上沒有挂着衣服之類的雜物,而是放着很多夾子,每一個夾子的下面,都夾着一張照片或者是一份報紙,亦或者是從某個雜志上剪切下來的書頁,看起來有些滲人,又有些不同尋常的意味。
在一面牆壁上,挂着一副地圖,這不是世界地圖,也不是華夏國的地圖,而是一張S市的地圖。
此時此刻,一個男人站在地圖前面,一隻手拿着筆,一隻
手在地圖上比劃着什麽,地圖上已經被男人用紅色的記号筆做出了好幾個标記,其中一個尤爲醒目的标記就是最新成立的CSY辦公大樓。
“叮鈴鈴......”
突然,房間内響起一陣刺耳的鈴聲,正在地圖前面做事的男人,猛地回過頭,露出精光四射的眼眸,他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那是一個很卡哇伊的鬧鍾,如果不是鬧鍾缺少了一部分,真的很可愛。
男人放下手裏的筆,快步走到鬧鍾前面,摁下鬧鍾,讓其不在鳴叫。
在鬧鍾的旁邊放置着一個老人機,所謂的老人機就是那種早已經被淘汰的按鍵手機,隻能接聽和撥打電話。
男人在關掉鬧鍾之後,就拿起手機,摁亮了屏幕,找到了一個号碼,撥打了出去。
“喂,請問是CSY刑偵小組嗎?”男人聲音嘴唇微動,卻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而此時,他脖子位置的一個金屬片随着男人的喉結若蠕動而緩緩地蠕動着。
“您好,這裏是CSY刑偵小組,請問有什麽可以幫到您的嗎?”丁昊穹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
“許琅是你們的組長嗎?”男人再次開口問道。
“是的,請問您是?”
男人沒有回答丁昊穹的問題,而是問道:“許琅在CSY嗎?”
“您找我們許組長有什麽事兒嗎?”丁昊穹在電話那頭問道。
“我要跟他通電話。”
“這......”
丁昊穹在電話那頭顯然有些猶豫,因爲,他不知道這個打電話到CSY來找許琅的人,到底是誰,想要做什麽。
“東西是我寄過去的,我要和他通電話。”
“那隻人手是你寄過來的?”丁昊穹在電話那頭發出一聲驚呼。
“我和要許琅通電話。”男人再次重複了一遍。
在許琅剛剛帶着賴邳離開CSY之後,丁昊穹就接到了這通打到CSY莫名其妙的電話,他在聽到這個讓人很不舒服的機械聲音之後,他迷惑不已,尤其是在聽到有人打電話來,承認了那隻寄給許琅人手的快遞是對方寄過來的,并且要和許琅對話,丁昊穹在猶豫一下之後,立即說道:“你稍等,我去叫他。”
“......”
電話那頭沒有任何聲音,丁昊穹看了一眼電話,發現對方沒有挂斷之後,他立即一把握住了話筒,另一隻手拿出手機,撥打了許琅的電話,告訴許琅讓他回來。
當許琅再次返回CSY之後,拿起話筒說道:“喂。”
“東西收到了嗎?”
男人拿着電話,再次走到地圖前面,眼睛看着地圖上被紅色記号筆圈起來的CSY辦公大樓的地方,開口問道。
“你是誰?”
男人伸出一隻手,輕輕地在地圖上摩挲着,淡淡的說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東西收到了嗎?”
“那東西是你寄過來的?”許琅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
“對,是不是很驚喜啊?啊?哈哈......”
男人收回手,擡起頭,看向了面前的一張照片,照片上正是許琅本人,看着許琅的照片,男人臉頰的肌肉微微跳動,眼角抽搐,喉嚨裏卻發出咯咯的怪笑,在這個狹小而昏暗的地下室裏,顯得格外的滲人。
“你想做什麽?”
等到男人笑聲停止之後,許琅的聲音才從電話那頭傳來。
“我想做什麽?我想做什麽?我想做什麽呢?”
男人伸出手,拿着許琅的照片,對着昏暗的燈光仔細的看着,嘴裏一邊念叨着,眼神有些迷茫,過了很久,男人突然想到了一個很好的主意,他緩緩地說道:“我想和你玩個遊戲。”
“玩遊戲,什麽遊戲?”
男人拿着電話,在房間裏緩緩地踱步,一邊走,一邊說道:“一個很好玩,很刺-激的遊戲,你敢不敢玩?”
随着男人的走動,身體不但的撞擊到那些懸挂在半空當中的照片、報紙、雜志,發出輕微的聲響,而男人的那張原本有些病态的臉,在這一刻,漲的通紅,顯然,男人進入了亢奮狀态,他對自己的這個提議很滿意。
“說說看,到底是什麽遊戲?”
聽到許琅在電話裏這麽問,男人停下了踱步的動作,他皺起了眉頭,仔細的想了想,臉上露出迷茫的表情,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嗯,我還沒想好,等我想好了,我再聯系你。”
說完這句話,男人就挂斷了電話,他一隻手握着手機,擡起頭,看着眼前那份關于許琅所在的CSY在短短八天時間裏偵破3.20大案的新聞報道,看着那醒目的标題,刺眼的文字,男人的臉色逐漸變得扭曲和猙獰起來,他的呼吸慢慢變得急促起來。
“嘩啦。”
男人突然猛地一把把眼前的這份報紙從繩線上給扯了下來。
報紙
随之飄落,在空中打了幾個轉,最後跌落在黑色的地面上,落在男人的腳邊,男人沒有再去看報紙,而是擡起腳,踩在報紙上朝着書桌走去,把手機放下,然後,走到那張早已經看不清原本面目的床墊上坐下。
男人坐下之後,雙手撐在膝蓋上,捂着頭,一遍遍的說道:“該玩個什麽有意思的遊戲好呢?該玩個什麽有意思的遊戲好呢......”
男人一遍遍的重複着這句話,臉上的表情愈發的扭曲和猙獰起來,額頭上滲出了大量的汗水,他的眼神一時清明,一時迷茫,給人一種精神不正常的感覺。
男人在反反複複的念叨了好幾遍之後,他的眼神撇到了一張照片,男人的嘴角泛起一抹笑意,因爲,他想到了一個絕佳的,很好玩的遊戲。
想到這個遊戲之後,男人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他有些佩服自己,感覺自己就是個天才。
在興奮之後,他站起身,走到書桌前,重新拿起手機,撥通了CSY辦公大樓的電話。
電話才響了一聲,就接通了。
“喂。”許琅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我想到了一個很好玩的遊戲。”
“什麽遊戲?”
“你不是在八天時間内偵破了3.20大案嘛,那我給你四天......”
男人停頓了一下說道:“哦,不,給你兩天時間,找到我給你準備的那個禮物的主人,如果兩天時間你還沒有找到他,那麽,他就會死。”
“就這些?”許琅在電話那頭問道。
男人想了想,說道:“對,就這些,祝你好運。”
說完這句話,男人挂掉了電話,然後,把手機翻過來,揭開手機的後蓋,扣下電池,從裏面取出手機卡,男人又打開行李包,從行李包當中拿出一個盒子,打開盒子,裏面裝了很多手機卡,男人随手挑選了一張,安在了手機裏,重新裝好電池,安好後蓋,把手裏的那張從手機裏取下來手機卡丢進了垃圾桶裏,把盒子重新放進行李包裏。
做完這一切之後,男人随手把手機放在床上,他仰起頭,看着房間中間的燈泡,微微眯起眼睛,露出快意的笑容,發出刺耳而滲人的笑聲,給人一種十分恐怖又十分吓人的感覺。
“許琅啊許琅,你可千萬别讓我失望啊,如果,這個遊戲你從一開始就輸了,那就沒有意思了,希望你能快點找到他,不然,他就真的死了,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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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SY辦公區,許琅在放下電話之後,整個人的臉色十分的難看。
剛才,許琅和對方的對方,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是挑釁,赤-裸-裸的挑釁,表面上看,這是對許琅個人的挑釁,可是,對方卻把電話打到了CSY來,顯然,這不單單是沖着許琅來的,而是沖着CSY來的。
“呂星,電話追查到了嗎?”許琅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擡起頭,對着正在快速敲擊鍵盤的呂星問道。
呂星沒有立即回答許琅的問題,而是在沉默了一會兒,有些無奈的說道:“對不起琅哥,沒有查到。”
“沒查到?怎麽回事兒?我們通話時間這麽長,你居然沒有定位到坐标嗎?”許琅緊蹙着眉頭,一臉不悅的看着呂星。
“對方使用的是境外的電話卡,追查需要時間。”呂星解釋道。
“境外的電話卡?”
許琅眯了眯眼睛,然後問道:“查到了什麽?”
“我追查了一番,雖然沒有确定對方的具體位置,但是,可以确定,對方就在S市。”
“在S市?S市哪裏?”許琅問道。
呂星卻搖搖頭,顯然,他沒有追查到。
“琅哥,對方這是什麽意思?他提到了3.20大案,難道,他和3.20大案有什麽聯系不成?亦或者我們在偵破3.20案件的時候,還有什麽疏漏不成?”丁昊穹在一旁問道。
聽到丁昊穹這麽問,許琅也有這個想法,但是,他在仔細的回想了一番3.20的所有案件的細節之後,除了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鄧飛章之外,其它所有涉案人員都被逮捕了,根據警方的調查,還有幾個犯人的供述,從犯罪事實和犯罪過程,還有犯罪經過,都嚴絲合縫,沒有任何的問題,不存在疏漏的問題。
于是,許琅搖搖頭,說道:“這個人應該和3.20案件沒有什麽關系。”
“那對方爲什麽提到了3.20案件,而且,還跟我們玩了這麽一個遊戲?難道,他是‘常師爺’的人?”丁昊穹也緊蹙起眉頭問道。
許琅想了想,搖搖頭,表示自己現在也是一頭霧水,他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想要幹什麽。
又沉默了一會兒,許琅問道:“聲音圖譜出來沒有?”
“出來了。”呂星說道。
“有什麽發現沒有?”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