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張國雄的供述之後，許琅和賴邳沉默了很久。

從張國雄的供述來看，梁哲彥身上四處緻命傷其中頭部的緻命傷，是張國雄使用棒球棒打擊造成的，隻是，不知道是梁哲彥這個富二代的命硬還是運氣好，在遭到了史翰學和張國雄這兩個常年混迹在道上的家夥打擊下，居然沒有死，而是活了下來。

而從張國雄的供述來看，張國雄之所以對梁哲彥下手，不是因爲他和梁哲彥有什麽恩怨，而是爲了幫助卓偉做的這件事，他這麽做，既是爲了籌措給妹妹做手術的錢，也爲了報答卓偉的知遇之恩，張國雄對梁哲彥下手的目的非常的簡單，也十分的明确。

“你進入333包廂的時候，梁哲彥還活着嗎？”許琅沉默了很久之後問道。

張國雄擡起頭，看了一眼許琅，點點頭，說道：“還活着。”

“那你當時看到的梁哲彥是什麽狀态？”

張國雄想了想，說道：“應該是喝多了，睡着了吧。”

“梁哲彥當時的臉色正常嗎？”許琅又問道。

張國雄低着頭想了一會兒之後，搖搖頭，說道：“當時包廂裏的燈光太暗，我又比較緊張，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兒。”

聽到張國雄這麽說，許琅有些失望的搖搖頭。

看到許琅這個表情，張國雄又仔細的想了想，似乎想到了什麽，就說道：“我進去的時候，不知道是因爲包廂裏的燈光問題，還是我眼睛看花了，我發現梁哲彥的臉色有些煞白，不是正常人的那種白，而是一種好像得了病的白，嗯...怎麽說呢？”

張國雄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就像是我妹妹心髒病發作的時候，那種白卡卡的臉色一樣，對，就是那個樣子。”

聽到張國雄這麽說，許琅頓時眯了眯眼睛。

如果張國雄沒有看錯的話，那麽，梁哲彥當時這個狀态，應該和史翰學朝着他胸口打的一拳有關系，畢竟，史翰學自己都說了，他下手的時候沒有輕重，不知道到底使了多大的力氣，而梁哲彥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富二代，抗擊打能力肯定不如一般人，被史翰學打了那麽一拳，受了内傷也很正常。

如果史翰學和張國雄說的都是真的話，那麽，梁哲彥身上四處緻命傷其中的兩處緻命傷的疑團就解開了，但是，剩下了兩處緻命傷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呢？難道，梁哲彥下半身遭到了打擊也是張國雄實施的？畢竟，卓偉告訴張國雄，梁哲彥傷害了卓瀾，導緻卓瀾今後無法生育了，張國雄會這麽做，也屬于正常情況。

想到這，許琅就問道：“你除了用棒球棍打擊了梁哲彥的頭部之外，是否還打擊了他身體的其它部位，比如下-體？”

張國雄疑惑的看着許琅，搖搖頭，說道：“沒有啊，我就朝着他腦袋砸了一棒子而已，打完之後，看到他沒了動靜，就離開了，再說了，我打擊他下-體幹什麽？我又不是個變态。”

在張國雄說這句話的時候，許琅始終盯着張國雄的眼睛，他發現，張國雄在說話的時候，表現的十分正常，沒有撒謊的迹象，如此看來，梁哲彥下-體的緻命傷不是張國雄造成的，那麽，問題來了。

如果梁哲彥下半身的緻命傷不是張國雄打擊造成的，那又會是誰造成的呢？是卓偉嗎？還是其它什麽人？

想到卓偉，許琅就覺得很有這種可能性，畢竟，梁哲彥給卓偉的妹妹造成了很大的傷害，而卓偉在張國雄把梁哲彥打昏迷之後，爲了确定梁哲彥到底有沒有死，或者是爲了洩憤，就去了333包廂，對昏迷當中的梁哲彥實施了第三次傷害。

許琅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但是，也不能排除其他的可能性。

想要弄清楚這一點兒，最簡單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審訊卓偉，但是，在審訊卓偉之前，必須要弄清楚一件事。

那就是要調查一下卓瀾和梁哲彥之間到底存不存在男女關系，看看張國雄說的是否是真的，亦或者說是卓偉對張國雄說的那番話到底是不是真的，隻有确定了這一點兒，才能确定卓偉的作案動機。

想通了這些之後，許琅和賴邳又詢問了一些關于張國雄在作案期間和作案前後的一些細節問題，而張國雄也是有問必答，十分的配合。

等到許琅他們詢問完了所有問題之後，許琅就準備結束對張國雄的審訊工作。

就在許琅收拾桌子上的資料的時候，張國雄擡起頭，看着許琅，語氣懇切的說道：“許警官，賴警官，我把我知道的都交代了，你們能不能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訴我妹妹，如果她問起你們我在哪，你們就告訴她，我去了外地，要很久很久之後才能回來，她心髒不好，不能受刺-激的，求求你們了。”

賴邳看着一臉懇求表情的張國雄，他眼神複雜，對于張國雄之前的那種嚣張跋扈的樣子，賴邳是很反感的，甚至是厭惡，對于這種人，賴邳最簡單的辦法就是

把他們送到監獄裏面去，可是，在聽完張國雄的講述和交代還有那些過往，以及他爲什麽這麽做的理由之後，賴邳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張國雄爲了他的那個家庭，早早的選擇辍學步入社會，他做錯了嗎？在張國雄當時面臨的那種情況下，他沒有做錯；在得知妹妹患有先天性心髒病之後，爲了錢，去當了地痞流氓，他做錯了嗎？錯了，但是，張國雄還是有情可原；而張國雄爲了五十萬，就去殺人，雖然他最後沒有殺死梁哲彥，張國雄做錯了嗎？錯了，大錯特錯。

可是，對于一個文化程度不高，又沒有一技之長，常年混迹在黑色和灰色地帶的張國雄來說，他這麽做也在情理之中，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輕易的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是的，張國雄爲了自己的家庭，爲了患病的妹妹，他這麽做有他自己的理由，可是，他爲了錢，傷害了多少人，做了多少違法亂紀的事情，甚至，到了最後，爲了五十萬就去殺人，難道一句爲了救妹妹就可以去傷害甚至殺害他人嗎？自然是不可以的。

聽到張國雄的懇求之後，許琅擡起頭，看了一眼張國雄，說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放心吧，我們會處理好這件事的，至于你接下來該怎麽做，不用我提醒，你應該也清楚吧？”

張國雄點點頭，連忙說道：“謝謝，謝謝，謝謝你們。”

“我知道怎麽做，我會積極改造，主動交代問題的，争取寬大處理。”

聽到張國雄這麽說，許琅點點頭，就站起身，拿着手裏的一沓文件，和賴邳一起離開了一号審訊室。

————

走出一号審訊室，賴邳在關上審訊室門的時候，深深地看了一眼張國雄，然後把門關上之後，看着許琅問道：“爲了五十萬就去殺人，值得嗎？”

“在我們看來，爲了五十萬就去殺人，然後搭上自己的一條性命确實不值得，可是，對于張國雄來說，他很需要這筆錢，當人在迫切需要一樣東西的時候，隻有有人願意拿出他們想要的東西，很多人都會選擇這麽做的。”許琅語氣沉重的說道。

“可是，那畢竟是一條人命啊。”賴邳臉色難看的說道。

“呵呵......”

許琅無奈的笑了笑，說道：“人命？對于大多數罪犯來說，尤其是像張國雄這樣的人來說，其實，他們在作案的時候，并不會在乎其它人的性命的，畢竟，他和梁哲彥不熟悉，張國雄唯一在乎的隻有他妹妹一個人而已，所以，其它人的性命在他眼中，都是無足輕重的東西而已，也隻有到了現在，被逮捕之後，他才可能意識到人命的重要性。”

聽到許琅這麽說，賴邳想了想，先是點點頭，認同了許琅的說法，然後又搖搖頭，長長的歎息一聲。

“張國雄這麽做，真的是卓偉指使的嗎？”賴邳轉移了話題問道。

說話間，兩個人來到了CSY的辦公區。

許琅停下腳步，随便拉了一張椅子坐下之後，說道：“從張國雄的口供來看，應該是這樣的。”

“那梁哲彥和卓瀾真的存在哪種關系嗎？”賴邳又問道。

賴邳這麽問，許琅一時之間也不知道答案，畢竟，梁哲彥生前的女朋友太多了，光名單許琅都看的頭大，而負責調查梁哲彥前女友的是羅佳妍，而現在羅佳妍去調查朱佳美的線索去了，還沒有回來，這件事得等一等了，于是，許琅就搖搖頭。

“那現在要不要去提審卓偉啊？”賴邳看着許琅問道。

卓偉和張志明都被許琅移交給了公安分局，沒有在CSY，畢竟，當時還沒有确切的證據證明卓偉和梁哲彥的死有關系，既然沒有當時沒有關系，卓偉就沒有必要留在CSY了。

聽到賴邳這麽問，許琅想了想，搖搖頭，說道：“先不急，我們現在得知的這些情況，隻是張國雄的一面之詞而已，如果卓偉矢口否認，不承認這件事的話，我們也沒有辦法，而且，我們會陷入被動當中。”

“那接下來怎麽辦？”賴邳問道。

許琅沉吟了片刻，說道：“張國雄不是說，卓偉讓他殺害梁哲彥是給卓瀾報仇嘛，那就從卓瀾身上打開突破口，找到卓瀾，看看她和梁哲彥之間到底有沒有關系。”

賴邳點點頭，說道：“那我現在就去。”

許琅擡起頭，看了看牆上的挂鍾，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早就過了下班時間，許琅想到賴邳他們已經連續好幾天都沒有好好休息了，許琅就搖搖頭，說道：“不着急，等明天吧。”

聽到許琅這麽說，賴邳也沒有多說什麽。

————

轉眼之間，時間來到了晚上十點多，出去調查各路線索的衆人都陸陸續續回來了。

他們在回來之後，也把各自調查的結果反饋到了許琅這裏，而許琅加以整理，使得梁哲彥的這起案件愈

發的清晰起來。

在羅佳妍回來之後，許琅找到羅佳妍拿到了她對梁哲彥前女友的調查名單，在名單上，許琅并沒有發現卓瀾的名字，這讓許琅感到十分的疑惑。

在詢問了羅佳妍之後，羅佳妍想起了之前調查的細節，就說道：“卓瀾确實是梁哲彥的前女友之一，準确來說，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非常的短暫，在一起隻有不到半個月，就分手了，所以，名單上沒有記錄。”

“卓瀾和梁哲彥是什麽時候認識的？”許琅問道。

羅佳妍翻了翻自己辦公桌上的一大堆調查記錄，過了很久之後，才說道：“是在去年二月份。”

“呂星。”

許琅喊了一聲呂星的名字。

“到，怎麽了琅哥？”呂星擡起頭，一臉疑惑的看着許琅。

“查一下卓瀾的資料。”許琅說道。

“好的。”

呂星在答應一聲之後，就繼續低下頭，雙手快速的在鍵盤上一頓激烈的敲擊。

沒多久，呂星就擡起頭，說道：“查到了。”

“說。”

“卓瀾，女，二十四歲，大學本科學曆，大學畢業之後就在一家奢侈品店上班，是這家奢侈品店的員工，不過，她已經辭職了，現在是無業狀态。”

聽到呂星說完查到了卓瀾的資料之後，許琅就看向羅佳妍問道：“明天去查一查卓瀾和梁哲彥是怎麽認識的，又是什麽關系，另外，在查一查她爲什麽辭職了。”

羅佳妍點點頭。

“對了，關于朱佳美和梁哲彥的關系調查的怎麽樣了？”許琅問道。

羅佳妍的臉色十分的古怪，她把一份文件遞給許琅，說道：“你自己看吧，你都想不到，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以前就聽說有錢人的圈子很亂，沒想到居然會這麽亂。”

說完這句話，羅佳妍老氣橫秋的歎了口氣，一個勁的搖頭。

羅佳妍本來年齡就是CSY所有成員當中最小的，而且，她還長着一個娃娃臉，看起來就像是未成年一樣，現在，她露出這種表情和語氣，看得許琅他們啞然失笑起來。

其實，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下來，許琅發現，法醫秦明月是個十分冷漠的男人，他的所有精力似乎都放在了那一具具冰冷的屍體上面，而賴邳則是個沉默寡言，執行力很強的人，屬于埋頭做事的那種人，而樊陽在工作的時候是個一絲不苟的工作狂，而在閑着的時候，她是一個看起來十分風-騷的女人，似乎，她把所有的時間都放在化妝打扮上面了，至于丁昊穹，他是心理專家，喜歡觀察身邊的每一個人，分析每一個人的心理，給人一種看不透的感覺，許琅也不是很能看得懂丁昊穹，而呂星則是一個IT直男，他的世界裏似乎隻有電腦，或者說是那個浩瀚的網絡虛拟世界，唯獨羅佳妍，是許琅感覺最率真的一個人。

對，就是率真，她長着一個娃娃臉，卻有着一顆狂野的心，比如，喜歡騎哈雷摩托，另外，她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吃貨，隻要手裏沒有工作了，她的手裏肯定抱着的就是吃不完的零食，無論是在閑暇的時候，還是工作的時候，她總是會出其不意的爆出幾句冷笑話，讓人哭笑不得。

這讓許琅想到了一個人，那就是早在七年前就離開刑偵二隊的富二代張雷。

當初，在刑偵二隊的時候，張雷就是整個刑偵二隊的開心果，也是出了名的小氣鬼，那時候的張雷和現在的羅佳妍很像，如果他們見了面之後，許琅都不知道他們兩個人會發生什麽情況，是惺惺相惜呢，還是針尖對麥芒的針鋒相對呢。

不過，自從七年前張雷離開刑偵二隊回到他老爸的公司之後，許琅和張雷的聯系就少了很多，再加上，後來發生的那起事件，許琅帶着年幼的小月月離開了S市，就和張雷徹底的失去了聯系，許琅也不知道現在張雷過的怎麽樣了，不知道他有沒有繼承他老爸的公司，也不知道他現在結婚了沒有，如果結婚了，有了孩子沒有，更不知道他的那個孤兒院開的怎麽樣了。

想到孤兒院，許琅又想到了當初那個跟着上官菁的那個隻有十四歲的小女孩劉思雅。

在當年那件事發生之後，劉思雅雖然參與了殺人事件，但是，因爲她作案的時候，還未成年，不滿十六周歲，無法追究其刑事責任，事後，她送到了少管所，後來，許琅在離開S市之後，聽琅哥偵探事務所的人告訴自己，劉思雅在少管所待了幾年之後，就出來了，好像是在張雷的孤兒院。

當年，許琅最後一次見到劉思雅的時候，她才剛剛十四歲，現在，六年過去了，她也從一個小女孩長成了大姑娘了，已經是二十歲的女孩子了，不知道，她在經曆了那麽多事情之後，有沒有成爲一個普通人。

許琅想着這些，就陷入了回憶當中，他決定，等這兩起案子結束之後，就找張雷他們好好的叙叙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