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本身，就是一個密室。裏面的屍體，是我們害怕的真相。

許琅和丁昊穹走出二号審訊室，來到辦公室之後，許琅問道：“關于卓偉說的話，你覺得可信嗎？”

其實，在CSY成立之前，或者說，在許琅離開S市之前，他當警察和刑偵顧問的那段時間裏，他很少去征詢别人對某件他已經基本可以确定的事情的看法，但是，這次許琅回來之後，他改變了很多，比如此時此刻，如果甯嫣然他們在這，肯定會大吃一驚，但是，丁昊穹和許琅相處的時間還不是很長，他并沒有覺得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你問的是到底是誰主張皇朝KTV繼續營業，還是下封口令的事情，還是其它的？”丁昊穹看着許琅問道。

“所有的。”

許琅走到飲水機前面，泡了兩杯茶，遞給丁昊穹一杯，然後走到辦公桌後面坐下。

丁昊穹在許琅對面坐下，他接過茶杯之後，沒有立即去喝茶，而是摩挲着茶杯的外壁，看着幹枯的茶葉在滾燙的開水的沖刷下重新舒展開身形。

“從正常的情況來看，張志明說謊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畢竟，一般當老闆的，在出事之後，都喜歡把所有的責任推給下面的人，找個人來背黑鍋，這是很常見的情況。”

聽到丁昊穹這麽說，許琅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問道：“你的意思是，你相信卓偉說的話了？”

丁昊穹搖搖頭，說道：“我剛才說的隻是正常情況，但是，現在張志明的情況不隻是妨礙警方辦案和違規營業這麽簡單，從今天晚上，我們的行動結果來看，皇朝KTV從事賣-淫活動是鐵定的事實，不是張志明想推卸責任就可以推卸責任的，畢竟，卓偉隻是KTV的經理，而張志明才是KTV的老闆，這一點，我們清楚，想必張志明也很清楚，單單組織和容留賣-淫活動，就足以讓張志明在監獄裏面待個五到十年的，更何況，皇朝KTV還有其他的問題在裏面，相對于後者，前者的妨礙公務和違規營業根本不算什麽，如果，我是張志明的話，肯定會說自己對KTV裏面的賣-淫活動不知情，這樣，才符合正常人的邏輯。”

聞聽此言，許琅點點頭，确實，正如丁昊穹說的這樣，大部分罪犯在被捕之後，他們都會想方設法的把自己的罪行減輕，能推卸就推卸，能賴皮就賴皮，實在不能推卸的，無法賴皮的，他們才會選擇承認，畢竟，沒有哪個人想去監獄裏面待着。

“這麽說，你認爲讓皇朝KTV繼續營業和妨礙警方辦案是卓偉的意思？”許琅抿了一口微苦的茶水說道。

丁昊穹放下茶杯，看着許琅，問道：“你說的這兩件事，好像并不是很重要，你爲什麽這麽關注這一點呢？”

看着一臉疑惑不解的丁昊穹，許琅笑了笑，說道：“其實，我關注的并不是張志明和卓偉兩個人到底誰在說謊。”

“那你關注的是什麽？”

“我關注的是，張志明和卓偉在梁哲彥遇害案當中，兩個人充當了什麽角色？”許琅繼續品着茶說道。

“張志明在十九号那天，他在哪？”丁昊穹問道。

許琅把對張志明的審訊記錄遞給了丁昊穹，讓他自己看。

丁昊穹仔細的翻看一番之後，他皺起了眉頭，說道：“梁哲彥遇害的時候，他不在S市，而是在燕京市，從時間上來看，他沒有作案時間。”

許琅點點頭，然後看着丁昊穹問道：“你知道張志明去燕京市幹什麽去了嗎？”

“幹什麽去了？”丁昊穹一邊翻着審訊記錄一邊下意識的問道。

隻是，他的話才說完，他就看到了張志明去燕京市幹什麽去了，因爲，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看到這個名字之後，丁昊穹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他擡起頭，看着許琅說道：“張曉希是張志明包養的情人。”

許琅點點頭，看着丁昊穹那驚訝的表情，笑着說道：“你是不是也感到很意外？”

丁昊穹點點頭，他确實感覺很意外。

本來，丁昊穹在看到張志明在梁哲彥遇害的當天，沒有在S市，而是在燕京市的時候，他就已經初步排除了張志明的作案嫌疑，可是，張曉希的出現，頓時就改變了丁昊穹的看法，如果，張志明去燕京市看望的隻是其他的女人，丁昊穹也不會多想什麽，可是，張曉希不同，她是梁哲彥最後一任女朋友，而梁哲彥又是在張志明的KTV遇害的，這兩者之間會不會有某種内在的聯系呢？丁昊穹不敢肯定。

雖然不能肯定張曉希和梁哲彥的遇害有聯系，但是，本應該這個時候在大韓國學習的她，沒有在大韓國而是出現在了燕京市，這就很可疑了，而且，警方一直沒有弄清楚，她和梁哲彥當初爲什麽分手，而秦明月在對梁哲彥的屍體進行屍檢的時候，發現梁哲彥生前患有性病，梁哲彥的性病到底是怎麽來的？和張曉希有沒有關系？這在沒有找到張

曉希之前，都還是疑問。

想到了梁哲彥的性病，丁昊穹猛地擡起頭，看着許琅說道：“我們不是一直無法确定梁哲彥的性病和張曉希有沒有關系嗎？我有一個建議，可以試一試，雖然不能百分百确定。”

“你說的是給張志明做一次體檢對嗎？”許琅拿着茶杯看着丁昊穹說道。

“你也想到了？”

丁昊穹脫口而出，隻是，他才說完，就意識到不對，如果許琅連這都沒有想到的話，可能，他會十分的失望的。

“想到是想到了，隻是，還沒有來得及去做，而且，就算檢查出張志明也患有性病，那也不能判定，張志明的性病就是從張曉希那裏傳染的。”許琅十分理性的說道。

丁昊穹點點頭，說道：“如果張志明真的也有性病的話，雖然不能肯定和張曉希有關系，但是，可以從側面證明張曉希和梁哲彥的性病有很大的關系，這也是我們在找到張曉希本人之前，最好的辦法了。”

聽到丁昊穹這麽說，許琅點點頭，然後說道：“那就讓我們的秦大法醫辛苦一下。”

說完這句話，許琅和丁昊穹相視一笑，因爲，他們都想到了秦明月那張沉默而古闆的臉，很難想象，他一個法醫在給一個男人查性病的時候，會是什麽樣的場景，想想就覺得有意思。

丁昊穹拿起那杯微涼的茶水喝了一口，微涼且苦澀的茶水進入口腔之後，他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相對于茶，他還是喜歡咖啡一些，這就跟許琅喜歡喝茶而不喜歡喝咖啡一個道理。

放下茶杯之後，丁昊穹看着許琅，表情凝重的說道：“雖然我們查封了皇朝KTV，把張志明和卓偉都帶到了CSY，可是，目前從他們的供述當中，我們還是無法确定在十九号的晚上到二十号的淩晨，333包廂到底發生了什麽，梁哲彥到底經曆了什麽啊。”

許琅看着丁昊穹笑了笑，說道：“雖然這兩個人都沒有完全說實話，但是，他們給我們提供了幾個很重要的線索。”

“你說的是卓偉的保镖張國雄？”丁昊穹看着許琅問道。

許琅搖搖頭，說道：“不是他，而是另外的一夥人。”

“另外的一夥人？誰？”

丁昊穹疑惑的看着許琅。

“梁哲彥是在333包廂遇害的，而史翰學那群小混混就在334包廂，他們之間會不會發生什麽沖突呢？幾個富二代和幾個地痞流氓相遇，誰能保證這裏面不發生點什麽事情呢？”

聽到許琅的解釋之後，丁昊穹頓時恍然大悟，他看着徐麗麗說道：“你的意思是，史翰學這群人也可能和梁哲彥的死有關？”

許琅收斂笑意，點點頭，說道：“梁哲彥的身上一共有四處緻命傷，其中，胸口的一處緻命傷推測是在二十号淩晨十二點的時候發生的，根據秦明月的說法，這是打架鬥毆所緻的，之前，我們懷疑是梁哲彥和朱英奕幾個人起了内部沖突，但是，朱英奕等人的屍體已經發現了，雖然還沒有屍檢結果，但是，從屍體表面上看，他們的身上沒有打架鬥毆留下的痕迹，既然，他們身上沒有，那麽，和梁哲彥打架的肯定不是朱英奕他們幾個人，既然不是他們會是誰呢？”

“史翰學那夥人。”丁昊穹肯定的說道。

許琅點點頭，說道：“現在，我們的任務除了繼續尋找失蹤的張國雄之外，另外就是找到史翰學這夥人了。”

“卓偉不是說張國雄請假去醫院陪他父親了嗎？”丁昊穹提醒道。

許琅卻搖搖頭，說道：“張國雄的資料我看過了，他父親幾年前就已經去世了。”

“難道梁哲彥真的是張國雄殺害的？張國雄擔心事情敗露，于是畏罪潛逃了？”丁昊穹分析道。

“不對啊，如果張國雄真的是殺害梁哲彥的真兇，那麽，他爲什麽要殺害第一次去皇朝KTV的梁哲彥呢？他們既不圖财又沒有其它的恩怨，張國雄爲什麽這麽做呢？”丁昊穹又緊接着提出了新的疑問。

“會不會是卓偉或者張志明安排張國雄這麽去做的呢？”

許琅看着在哪不停分析的丁昊穹，他笑了笑。

許琅感覺，CSY真的和以前的刑偵二隊不同，以前的刑偵二隊雖然也會經常一起讨論案情，可是，他們更多的時候，還是按照一般的辦案思路去思考問題，很多時候，許琅怎麽說，他們就怎麽做，而CSY的成員則不同，他們每個人都是能夠獨當一面的人物，很多時候，他們都會從自己的專業角度去分析案情，而這是許琅一直想要的工作環境。

以前，許琅感覺是自己一個人在沖鋒陷陣，而現在，則不同，許琅有了幫手，這樣一來，很多時候，他們可以想到一些許琅沒有想到，或者忽略掉的問題，就像現在，許琅隻是提出了一個問題，丁昊穹就能分析出什麽問題出來一樣。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這個

問題。”許琅開口說道。

“什麽問題？”丁昊穹擡起頭疑惑不解的看着許琅問道。

“從案發到現在，已經兩天一夜過去了，我們居然沒有找到張國雄，你覺得這正常嗎？”

CSY和刑偵二隊不同，刑偵二隊雖然是隸屬市公安總局的刑偵大隊，他們辦案的時候，下屬的公安分局和派出所也會幫忙，但是，他們大部分時候還是要依靠自己去辦案，但是，CSY不同，在CSY要查找張國雄在哪的時候，S市的各個公安分局和派出所，還有刑偵二隊都參與了其中，這麽多人找一個人，居然沒有找到，這很不正常。

根據之前對張國雄的調查和搜捕結果來看，S市的火車站、飛機場、客車站、碼頭、高鐵站包括高速路口，都沒有查到張國雄有使用過身份證的迹象，也沒有在高速路口等地方拍到他離開S市的畫面，而S市各個酒店賓館，也沒有張國雄的入住記錄，那麽，爲什麽警方會找不到張國雄呢？

警方找不到張國雄，隻有兩種可能性。

第一，張國雄在S市有秘密的落腳點，可能是房産，也可能是出租屋，總之，他在離開皇朝KTV之後，就把自己藏起來了，所以，警方沒能找到他。

第二，有人在幫助張國雄，把張國雄給隐藏起來，這才導緻警方無法找到張國雄。

丁昊穹把這兩種可能性說了出來。

許琅看着丁昊穹問道：“那你覺得哪種可能性大一些？”

丁昊穹想了想，說道：“我覺得兩種可能性都有，如果張國雄真的和梁哲彥的死有關系的話，那麽，我認爲第二種可能性更大一些。”

聽到丁昊穹這麽說，許琅點點頭，說道：“我也是這麽認爲的，那麽，你覺得會是誰在幫助張國雄呢？是卓偉還是張志明？亦或者是其它人？”

丁昊穹低頭沉思了一會兒之後，說道：“我覺得卓偉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哦？爲什麽呢？”

“第一，張國雄是卓偉的保镖，他的主要任務是保證卓偉的安全，第二，卓偉雖然在梁哲彥遇害案當中，他把自己摘的很幹淨，可是，就是因爲太幹淨了，幹淨的有些怪異，好像張國雄做的所有事都和他沒有關系，他都不知情一樣。”丁昊穹說道。

“那就查一查卓偉的資料，在查一查他和張國雄的關系，還有，卓偉和梁哲彥之間是否存在什麽聯系。”許琅說道。

丁昊穹點點頭，然後起身說道：“我這就去查兩個人的檔案。”

看着丁昊穹朝門口走去的背影，許琅叫住了丁昊穹說道：“别忘了讓我們的秦法醫給張志明做個檢查。”

丁昊穹擺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後，他就拉開門，走出了許琅的辦公室。

在丁昊穹離開之後，許琅卻拿起了辦公桌上的電話，撥通了燕京市警方的電話。

“喂，請問是燕京市公安總局嗎？”

“你好，這裏是燕京市公安總局，請問你是？”

“我是S市CSY刑偵小組組長許琅，現在，有一起案子需要燕京市發面的同志幫忙協助一下。”

“什麽事情？”

“幫忙查一個住在XXXX的住戶，名字叫張曉希，女，現年19歲，查一下她現在是否還在燕京市，如果在的話，請燕京市的同事将其帶到公安局，如果不在的話，幫忙查一下她現在去了哪裏。”

“好的。”

偵查案件不能隻從一個方向入手，這樣會有很大的局限性，又時候也會漏掉很多線索的，既然張曉希和梁哲彥還要張志明都有直接的關系，那麽，找到她，很多事情也就知道了，不過，現在CSY的人手不夠，那就隻能讓燕京市的警方幫忙協助調查了。

挂斷電話之後，許琅站起身，準備去會一會那個綽号皮皮哥的史翰學，也許，從他哪裏可以得到一些許琅他們想要的信息。

許琅之所以自己去找史翰學，而沒有讓丁昊穹去，一來，丁昊穹是外調過來的人，來S市的時間還不長，很多事情和人他都不認識，二來，在許琅的印象裏，一般學心理學的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既不能打，又不能跑的，對付這些把派出所公安局當成家的人來說，丁昊穹肯定鎮不住他們，而CSY其它人又都有其他的任務，許琅隻好自己親自去了。

許琅在走出辦公室之後，先是找到呂星，讓呂星把史翰學的檔案資料調出來，看看他經常在哪些地方活動，然後，許琅直接去當地的派出所，問問派出所的民警，也就知道史翰學這群人會在哪些地方出現了，這樣一來，找起來也就方便快捷了很多。

呂星在調取了史翰學的檔案資料以後，告訴許琅，史翰學的很多案底都是在城北區派出所留下的。

得到這個結果之後，許琅就離開了CSY，驅車去往城北區的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