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晨第一縷陽光折射,普照大地,卻喚不醒已經沉睡的心靈;當傍晚最後一絲黑暗降臨,遮掩萬物,卻掩不住布滿滄桑的眼神。
東方出現一抹魚肚白的時候,S市這座沿海城市,在沉寂了一個晚上之後,再一次恢複了往日的喧嚣,似乎,昨天晚上發生在城北地下賭場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對于大多數人來說,如何在這座城市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它的,隻要跟自己沒有關系,怎麽樣都無所謂。
忙碌了一整晚的CSY,在審訊完周钰雪,整理完資料之後,都犯困了,趴在自己的桌子上,或者是在椅子上陷入了短暫的酣睡。
許琅的辦公室裏,空氣混濁,煙霧彌漫,桌子上的煙灰缸裏插滿了大大小小的煙蒂,而許琅此刻正睜着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思考着最近發生的案子。
“咔嚓”
一聲清脆而細微的開門聲響起,打斷了許琅的思緒,他下意識的看向門口,發現,走進來的是小月月。
小月月的手裏正拎着一份早餐,背着一個小書包,心疼的看着許琅。
“你怎麽來了?怎麽沒有去上學?”許琅把手裏正在燃燒的香煙插-進煙灰缸裏,問道。
小月月俏生生的站在門口,她聞到了那刺鼻而難聞的煙味之後,她下意識的皺了皺鼻子,然後有些憤怒的看着許琅。
在這個女兒面前,許琅總是那麽的好說話,他被小月月這麽看着,感覺有些尴尬,下意識的摸了摸鼻子,然後,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打開窗戶。
随着窗戶的打開,一陣略帶涼氣的冷風吹了進來,吹散了房間内的煙霧,使得辦公室内那渾濁的空氣頓時煥然一新,許琅那略顯沉重的大腦,也清醒了幾分。
“許琅,你怎麽又抽這麽多煙啊?難道你忘記了我們的約定嗎?”
小月月一邊走到許琅身邊,把早餐放在桌子上,一邊數落着許琅。
“沒有忘記啊。”許琅聲音很小的說道。
“既然你沒忘記,爲什麽還要抽這麽多煙?你難道不知道香煙抽多了對身體不好嗎?你不在乎自己的身體,我在乎,你怎麽可以這樣呢?......”
許琅背靠窗邊,看着小月月那張小嘴巴拉巴拉的說個不停,就像是按了發條一般,被自己的女兒這般數落,許琅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十分開心的笑了。
“笑笑笑,你還有臉,你笑什麽呢?”小月月看着許琅臉上浮現的笑容,她就氣不打一處來,雙手插着腰,一雙好看且明亮的眼睛瞪着許琅,氣鼓鼓的說道。
就在許琅準備說些什麽的時候,他發現,辦公室的門口還站着兩個人,一男一女,一個是甯嫣然,還有一個是丁昊穹。
兩個人的表情都十分的精彩,甯嫣然還略微的好點,畢竟,她和小月月認識也很久了,她已經習慣了小月月這種說話做事的風格,然而,丁昊穹還是第一次看到小月月,他一直以爲許琅沒有結婚,更不可能有孩子,而且還是個女孩。
小月月長得确實很可愛,也很讨喜,但是,她跟許琅說話的語氣和架勢,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女兒對待父親的态度,反而像是許琅的媳婦或者老媽的感覺,這讓丁昊穹感覺有些荒誕和好奇。
小月月一直看着許琅,發現許琅沒有看着自己,而是看着自己身後,聰明的小月月就知道自己身後肯定有人,于是,她數落許琅的話語戛然而止,然後看着許琅,惡狠狠的說道:“許琅,我警告你,你在這麽抽煙的話,晚上就别回來了,哼...”
小月月冷哼一聲,不在去看許琅,轉身朝着門口走去,來到甯嫣然和丁昊穹面前,她臉上憤怒的表情已經不見了,轉而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對着丁昊穹甜甜的喊道:“丁叔叔好。”
聽到小月月喊自己丁叔叔,丁昊穹先是一愣,随即,疑惑的看着小月月問道:“你知道我?”
小月月點點頭,伸出手拉住了甯嫣然的手,笑着說道:“甯阿姨告訴我的。”
“那你叫什麽啊?”丁昊穹彎着腰,看着小月月問道。
“我叫許月月。”
“你是他的女兒?”丁昊穹明知故問道。
小月月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轉過頭,看着一臉無奈的許琅,哼了一聲說道:“哼......有這樣的老爸,我很悲哀,哎......不說了,說多了都是淚啊,甯阿姨,我們走吧,要遲到了。”
說完這句話,小月月就拉着甯嫣然的手離開了這裏,留下一臉呆滞的丁昊穹和一臉無可奈何的許琅。
直到小月月離開了辦公室走遠了,丁昊穹這才緩過神來,他僵硬的轉過頭,看着許琅,發現許琅已經走到辦公桌後面坐下,正優哉遊哉的吃着早餐,似乎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一般,他對許琅和小月月這對父女的關系,愈發的奇怪和好奇起來。
丁昊穹在來S市之前,曾經看過許琅的資料,知道許琅的一些職業生涯的事情,當時,他就對許琅十
分的感興趣,覺得許琅是他研究心理學最好的對象,當他來到S市見到許琅的時候,一開始,他是有些失望的,但是,在偵辦聶方等人的案子的時候,他這才發現,這個有着一頭雪白長發的男人,他遠比自己看到的要有意思的多。
本來,他以爲許琅已經是個很有意思的人了,然而,當他看到小月月的時候,他愕然的發現,這個看起來隻有六七歲的小姑娘,他居然沒能第一時間看懂對方在想什麽,這讓丁昊穹有些詫異,此刻,他正在心裏懷疑是不是自己之前學的東西都是假的,不然,自己怎麽可能看不懂一個隻有六七歲的孩子在想什麽呢?
“吃了嗎?”
就在丁昊穹愣在門口想東想西的時候,許琅的聲音在辦公室裏響起。
“吃了。”丁昊穹下意識的回道。
說完這句話,丁昊穹就從門口走到許琅的對面坐下,他眼睛瞥了一眼許琅正在吃的早餐,發現是皮蛋瘦肉粥,樣子看起來很好看,也很好吃的樣子,而許琅正慢條斯理的吃着。
丁昊穹有些好奇的問道:“CSY附近有賣這種早餐的嗎?我怎麽沒有找到?”
許琅擡起頭看了一眼丁昊穹,搖搖頭,說道:“附近沒有賣的。”
“那這是......”
“小月月自己做的。”
“啊?!”丁昊穹頓時吃驚不小的看着許琅。
許琅似乎對别人對小月月做的事情感到吃驚已經習以爲常了,他繼續低頭喝着粥,淡淡的說道:“我胃不好,小月月知道,她很小的時候就會自己做飯了。”
“她今年幾歲啊?”丁昊穹好奇的問道。
“六歲。”
“你逗我玩兒呢,六歲就能做飯?”丁昊穹吃驚的說道。
許琅擡起頭,瞥了一眼丁昊穹,然後低頭繼續吃早餐,沒有多說什麽,也沒有解釋什麽。
許琅吃飯的速度不快,但是也不慢,沒多久,小月月帶來的早餐就被許琅一掃而空了,他吃完之後,抽出紙巾擦了擦嘴,然後看着丁昊穹問道:“唐春冬的情況怎麽樣了?”
“洗了胃,人是救回來了,但是,她一直處于昏迷狀态,暫時還沒有醒過來。”
許琅點點頭,然後問道:“那個陳歡呢?她醒過來沒有?”
丁昊穹搖搖頭,說道:“也沒有。”
許琅皺了皺眉頭,想到了一件事,然後對丁昊穹說道:“陳歡有個姐姐在聶文星的學校教書對嗎?”
“對,叫陳波。”丁昊穹說道。
“找到她,或許從她身上可以知道陳歡爲什麽這麽做。”許琅說道。
“好的。”
丁昊穹站起身準備離開,但是,他剛站起身,就轉過頭,看着許琅問道:“那你呢?準備去哪?”
“我去醫院見一見步鵬甫的妻子陳素素,我倒要看看周钰雪對我們說的事情,是不是真的。”許琅也站起身來。
就這樣,CSY正副兩個組長一起離開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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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琅開車來到第三人民醫院之後,在護士台拿出證件,給值班的護士看了之後,問清楚了陳素素的病房位置,就來到了陳素素的病房外。
陳素素的病房在六樓,她住的是單間病房,相對于樓下的喧鬧,醫院六樓要安靜很多,除了護士台有兩名護士在值班之外,走廊裏幾乎看不到人。
許琅推開門,看到病房内的病床上躺着一個女人,女人的皮膚很白,這種白不是女人獨有的那種白,而是長時間沒有照射陽光的病态白,女人身材微胖,應該是長期不運動導緻的。
病房内沒有其他人,在許琅推開病房門的時候,原本側着腦袋,看着窗外的陳素素,轉過頭,看向了許琅。
許琅走到病床前,在唯一的一張椅子上坐下,看着陳素素。
“你是警察吧。”
沒等許琅開口詢問什麽,陳素素反而率先開口問道。
許琅點點頭。
“你是爲了步鵬甫的事情來的吧?”陳素素繼續問道。
許琅再次點點頭,然後說道:“能和我說說你跟他的事情嗎?”
陳素素微微轉過頭,看着白花花的天花闆,閉上了眼睛,深呼吸幾口,然後睜開眼睛,問道:“步鵬甫真的死了?”
“是的。”
“怎麽死的?聽說是自殺。”陳素素轉過頭看着許琅。
許琅想了想,說道:“步鵬甫是意外死亡,他死亡的當天喝了很多酒,被嘔吐物噎住,窒息死亡的,不過......”
“不過什麽?”陳素素追問道。
“有人在他死後,僞造了自殺的現場,使用強硫酸企圖毀壞他的屍體,雖然屍體沒有安全毀壞,但是,還是遭到了很大程度的破壞。”
陳素素聽完之後,沒有再詢問什麽,而是閉上了眼睛。
良久,陳素素才發出了一聲歎息,說道:“他有這一天,我一點都不感到意外,他和聶方一樣,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許琅聽到陳素素這話,知道她是準備開口了,于是,就問道:“說說你和步鵬甫是怎麽認識的吧。”
陳素素點點頭,語氣平緩的講述了她和步鵬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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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素素比步鵬甫大三歲,她因爲和周元甲是親戚關系,在大學畢業之後,就在周元甲的公司上班,一方面因爲陳素素和周元甲是親戚,另一方面,陳素素的業務能力很強,所以,她當時在周元甲的公司擔任着重要職務。
她跟步鵬甫認識的時候,步鵬甫還沒有大學畢業,就到了他們公司實習,也是在那個時候,她就注意到了步鵬甫,那時候的步鵬甫還很年輕,也很青澀,給人一陣很腼腆的感覺,一般這樣腼腆的男人都會很吸引女孩子的注意的,而且,步鵬甫年輕的時候長得也很不錯,陳素素自然對其有一定的好感。
在步鵬甫實習期結束之後,陳素素原本以爲步鵬甫不會再來了,這讓她還失落了好一陣子,沒想到,等到步鵬甫大學畢業之後,步鵬甫和聶方再次回到了公司正式上班,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兩個人走到了一起。
而兩個人在一起,不是陳素素主動的,而是步鵬甫先追的陳素素。
在十幾年前,娛樂活動還沒有現在這麽豐富,不會搞什麽奇奇怪怪的表白儀式,兩個人也就是上班的時候,經常一起聊聊天,說說話,下班之後,一起吃吃飯,偶爾去看看電影,跳跳舞而已。
步鵬甫是個很有文采的人,他當初在追陳素素的時候,給陳素素寫了不少情書。
女人都是感性的,在步鵬甫的一番猛烈的追求下,再加上自己本來就對步鵬甫有好感,兩個人自然而然的就在了一起,沒多久,他們就結婚了,在之後,他們的孩子也出生了。
其實,陳素素和步鵬甫在一起的時候,陳素素的家人是反對的,但是,隻有周元甲幫她說話。
一開始,陳素素以爲步鵬甫是真的喜歡她,才和她結婚的,直到十二年前,她才驚駭的發現,其實,步鵬甫當初和她在一起,并不完全是因爲喜歡她,而是看重了她的背景,說直白一點就是周元甲的公司,步鵬甫追求陳素素,帶着很強的目的性。
他們在結婚之後沒多久,步鵬甫就和聶方以要自己開工廠爲由辭職了,他們選擇了自己創業,這對于已經結婚的陳素素來說,是件好事,而周元甲也很贊同,還讓陳素素幫幫步鵬甫他們,畢竟,出來自己創業的都不容易。
隻是,讓陳素素和周元甲沒有想到的是,步鵬甫在開辦了機械加工廠之後,就開始暗中挖周元甲公司牆角,因爲步鵬甫和聶方的能力都很強,所以,他們在周元甲公司上班的時候,掌握了不少客-戶-資-料,而他們掌握的這些客戶,在他們的機械加工廠建成之後,就放棄了和周元甲公司的合作,轉而去跟聶方他們合作,對此,周元甲一開始還是很生氣的,但是,想到步鵬甫和陳素素的夫妻關系,而且他也很看好這兩個年輕人,就沒有多說什麽。
都說女人向外,陳素素也不例外,她在和步鵬甫結婚之後,看到丈夫每天早出晚歸,爲了工廠的事情忙前忙後,她看的十分的心疼,于是,就悄悄的把周元甲公司的一些客戶給了步鵬甫,她想着,這樣一來,丈夫的工廠就會很快的運轉起來。
事情也和陳素素預想的差不多,隻不過,機械加工廠崛起的速度很快,沒多年的時間,他們就把周元甲公司的客戶挖的七七八八了,不但是客戶,他們還挖走了公司的一些技術人才,饒是陳素素也覺得奇怪,于是,她就開始懷疑和調查步鵬甫的機械加工廠。
也是在那時候,她驚駭的發現,步鵬甫和聶方兩個人,已經把周元甲的公司蠶絲一空了,這讓她感到非常的憤怒和内疚,更讓她沒想到的是,她一次意外的從喝醉酒的步鵬甫那裏知道,他們準備設計周元甲的公司,讓其破産,他們好取而代之。
陳素素知道之後,她第二天就去了公司的工廠,準備找到工廠的負責人,推掉那筆訂單,雖然毀約可能會給一部分賠償金,對公司的信譽也會有一定的影響,但是,這總比公司破産要好得多,然而,就在她去了工廠,找到負責人說了這件事之後,在回來的路上,她就出了車禍,直接被撞成了一個殘廢。
在她住院的這段時間裏,外面發生了很多事情,首先是聶方和唐春冬離婚了,然後,就是周元甲的公司破産了,在最後就是周元甲卧軌自殺了,而當陳素素醒過來知道這件事之後,她就一切都晚了,于是,她就質問來看她的步鵬甫,而木已成舟,步鵬甫也沒有絲毫的隐瞞,大大方方的承認了這件事,更讓陳素素沒想到的是,她發現,當初開車撞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這個自己深愛着的丈夫,那一刻,陳素素想要死的心思都有了,可是,她還不能死,畢竟兒子還那麽小,她死了兒子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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