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台球廳内。
那個剛才說話的年輕人,在許琅走後,他就走到肥仔身邊,看着門口的方向,一臉疑惑和忿忿不平的問道:“肥仔哥,不就是個警察嘛,你幹嘛那麽給他面子,以前又不是沒有警察來找過我們的麻煩。”
肥仔坐在椅子上,手裏拿着許琅留下的那張名片,眼睛盯着名片上許琅兩個字,眼神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麽。
聽到小弟的話,肥仔回過神來,擡起頭,看着年輕人表情凝重的說道:“他和别的警察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的?還不是兩隻眼睛,一張嘴巴?難不成,他還有三頭六臂不成?”年輕人滿不在乎的說道。
“呵呵......”
肥仔看着年輕人,嗤笑一聲,搖搖頭,說道:“我勸你,最近老實點兒,萬一出了事兒,落在他手裏,我都幫不了你,就算能幫,我也不會幫,如果真出了事兒,别怪我沒提前告訴你。”
“啊?......”
年輕人不可置信的看着肥仔,他實在想不通,剛才那個警察到底是什麽人,爲什麽肥仔會對對方那麽客氣,不過,他除了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之外,更多的還是不屑,覺得肥仔這是在危言聳聽,他隻是個收債的,又不是什麽黑社會成員,欠債還錢,收債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就算是警察來了,也不能把他怎麽樣,想到這,年輕人就沒把肥仔的話放在心上。
年輕人的表情變化,都被肥仔看在眼裏,他知道年輕人在想什麽,他有些無奈的搖搖頭,不在多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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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琅在離開星光台球廳之後,駕車直接去了肥仔給他的那個花哥的賭場地址。
然而,地方許琅是找到了,可惜,他進不去。
想要進入裏面,要麽是會員,要麽是有熟人介紹,除了這兩種方式,許琅是進不去的,這讓許琅有些郁悶。
既然進不去裏面,許琅隻好另想辦法,暫時駕車回到了CSY。
CSY除了呂星在電腦前面看監控錄像之外,沒有看到其它人,許琅從呂星那裏得知,其它人都出去調查去了,隻有他自己和法醫秦明月在家,于是,許琅就去了法醫解剖室。
CSY的法醫解剖室不在地下,而是在一樓。
當許琅走進解剖室的時候,首先感覺到的就是一個刺骨的寒意,這是因爲解剖室的溫度要比外面的低很多導緻的,除此之外,許琅還聞到了一股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還有他十分熟悉的腐-敗的氣息。
秦明月此時此刻正穿着一件白大褂,正在一張解剖台前忙碌着,對于許琅的進來,他連頭都沒有擡一下。
許琅徑直走到解剖台前,看到解剖台上那具烏黑,幾乎沒有皮肉的屍體,饒是有豐富經驗的許琅,還是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
許琅隻是靜靜地站在解剖台前,沒有說話,而秦明月也隻是埋頭工作,根本沒有理會許琅。
過了大概二十分鍾,秦明月終于直起腰來,他瞥了一眼許琅,開口說道:“屍體被腐蝕的很嚴重,幾乎沒有留下什麽皮肉組織。”
“你的意思是,無法确定死者的身份?”許琅皺着眉頭問道。
“死者就是步鵬甫。”秦明月說道。
“哦?怎麽證明?”
“屍體雖然被腐蝕的很嚴重,但是,還是留下了一些皮膚組織,我做了DNA比對,發現死者就是步鵬甫。”
對于死者是步鵬甫這件事,許琅沒有感到意外,于是,他問道:“有什麽發現沒有?”
“死者在死前,曾經飲用了大量的白酒和安眠藥,除此之外,他還注射了大大劑量的鎮定劑,雖然步鵬甫的死亡方式很殘忍,其實,他并沒有承受多大的痛苦。”
聽到秦明月這麽說,許琅點點頭,酒精加安眠藥外加鎮定劑,這些都是能夠麻痹人體神經的東西,可以讓人感覺不到痛苦,如果步鵬甫真的是自殺的話,那麽,他這麽做也說得過去,可是,還有幾個疑點無法解釋清楚。
第一,如果步鵬甫真的是自殺的話,那麽,他自殺的動機是什麽?人,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有動機的,而步鵬甫的目的和動機是什麽?
第二,步鵬甫如果真的是自殺的話,那麽,他爲什麽在回家之後不關門?難道是想讓人早點發現他的屍體嗎?
第三,步鵬甫的死和聶方的案子到底有什麽關系?他和聶方一家人到底是自殺還是謀殺?
這些疑點不調查清楚的話,案子就無法偵破,而要弄清楚這些事情,還需要時間。
許琅在沉吟一會兒之後,問道:“對了,浴缸裏那些黑色黏稠的液體是什麽?”
“是工業硫酸和死者被腐蝕掉的皮肉組織。”秦明月說道。
“工業硫酸?”
“對,一般的工廠都會用到的。”秦明月解釋道。
聽完秦明月的解釋之後,許琅就知道步鵬甫浴缸裏的強硫酸是哪裏來的,他所在的工廠就可以弄到,完全不費什麽力氣,而許琅之前想要通過硫酸的來源調查,看來是不可能了。
“步鵬甫真的是被強硫酸殺死的?”許琅似乎是在問秦明月,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他不是被強硫酸殺死的。”秦明月直截了當的說道。
“那他是怎麽死的?”許琅疑惑的問道。
“我在屍檢的時候,在他的氣管裏發現了胃裏的嘔吐物,他應該是窒息死亡的。”
“被嘔吐物嗆死的?”許琅愈發的疑惑起來。
“對,就是被嘔吐物嗆死的。”秦明月肯定的說道。
“那他往浴缸裏倒強硫酸幹什麽?如果他不是準備自殺的話,那他想幹什麽?”許琅疑惑的問道。
“我隻是一名法醫,隻負責解剖屍體。”秦明月面無表情的說道。
許琅一愣,随即苦笑着搖搖頭,他擡起頭,看了一眼秦明月,許琅沒來由的想起一個人,葉雪菲。
如果葉雪菲在的話,估計,這個時候會幫助自己分析一下,可惜,葉雪菲已經不再S市了,至于,她去了哪裏,許琅也不知道。
多想無益,許琅看着解剖台上的屍體,新的疑問又随即出現了。
步鵬甫是被自己的嘔吐物嗆死的,那麽,浴缸裏的強硫酸是怎麽來的?難道步鵬甫是準備自殺用的嗎?還是準備做别的事情?
換句話說,浴缸裏的強硫酸是步鵬甫自己倒入的嗎?如果不是,那麽,在步鵬甫死亡後,或者死亡前,步鵬甫的家裏肯定有第二個人存在,是這個人在步鵬甫死亡之後,僞造了步鵬甫自殺的假象,或者說是,把步鵬甫的意外死亡僞造成自殺。
如果事情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麽,對方爲什麽要這麽做?他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報複?還是擾亂警方的辦案思路?
許琅想不通。
如果是爲了報複,那麽,對方這麽做,完全就是爲了洩憤,可是,根據CSY目前調查的資料顯示,步鵬甫似乎沒有什麽仇人,就算有,最多也是生意上的糾紛,完全沒必要毀屍滅迹。
難道是爲了擾亂警方的辦案思路?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麽,這個僞造步鵬甫自殺的人,肯定和聶方的案子有什麽關系?那麽,到底是什麽關系呢?暫時還不知道。
秦明月見許琅不說話,陷入了沉思,他也沒有開口說話,而是繼續低頭開始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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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琅感覺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麽,到底是忽略了什麽東西呢?
步鵬甫死亡現場,門是開着的,沒有撬過的痕迹,應該是步鵬甫自己拿鑰匙開的門,而步鵬甫家的窗戶都是關好的,沒有外人翻窗入室的混迹,這一點,樊陽在勘查現場的時候,已經告訴許琅了。
根據現場勘查,步鵬甫是回家之後,就直接去了衛生間,開始了嘔吐,在他回家到死亡,隻出現在了門口和衛生間,沒有去過其它的地方,現場隻有步鵬甫的鞋印和指紋,應該沒有第二個人出現。
不對,許琅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在警方趕到命案現場之前,除了步鵬甫本人之外,還有一個人曾經出現在步鵬甫家裏,這個人就是住在步鵬甫家樓下的劉安陽。
樊陽在勘查現場的時候,在衛生間的門口,發現了一組鞋印,根據調查,這組鞋印是劉安陽的,鞋印隻出現在衛生間的門口,沒有進入裏面,這說明劉安陽沒有進入衛生間,可是,他真的沒有進入衛生間嗎?許琅開始有些懷疑起來。
想到這,許琅就回過神來,快步離開了法醫解剖室,走出了CSY,駕車去了步鵬甫的家,他要重新勘查現場,要驗證他心中的一個猜測。
當許琅來到步鵬甫家的時候,有一個幹警正留在現場看守,見許琅來了之後,他連忙問道:“琅哥,你怎麽來了?”
許琅沒有說話,而是徑直來到了衛生間門口。
站在衛生間門口,許琅看着浴缸的位置,腦海當中浮現出,他當時看到步鵬甫屍體的位置,兩項一對比,許琅發現了一個問題。
他站在衛生間門口,根本看不清楚魚缸裏面的情況,隻能看到浴缸的一個輪廓,要知道,許琅的身高是一米八二,他這個身高都看不清楚浴缸裏面的情況,那麽,這個劉安陽是怎麽看到的?難道他比自己還要高不成?
想到這,許琅就拿出手機,撥通李磊賴邳的電話。
“步鵬甫案子的報案人是劉安陽對嗎?”許琅拿着電話問道。
“是的啊,怎麽了?”賴邳在電話那頭不解的問道。
“劉安陽的身高是多少?”
“一米七六。”
“你把他的報案經過在說一次。”
賴邳在電話那頭,顯得十分的疑惑,不明白許琅爲什麽要問自己這個,但是,他還是把劉安陽怎麽發現步鵬甫死在家中的情況說了一遍。
許琅聽完之後,久久沒有說話。
“喂,喂,組長,許組長......”
賴邳在說完之後,半天沒聽到許琅的聲音,就在電話那頭喊了起來。
許琅回過神之後,他對着手機說道:“等一下。”
說完這句話之後,許琅
就來到門口,找到那個負責看守現場的幹警問道:“這裏的樓層下水道是連在一起的嗎?”
幹警被許琅問的一愣,他滿臉疑惑的看着許琅,說道:“是連着的啊。”
“那如果樓上的下水道出了問題,住在樓下的下水道會出現情況嗎?比如沖馬桶的時候,發現異常?”
幹警想了想,說道:“應該不會,除非是下水道堵住了。”
聽到這,許琅頓時眼前一亮,他重新拿起電話對賴邳說道:“劉安陽現在在哪?”
“應該在家吧。”
許琅直接挂斷了電話,徑直走到了樓下,找到了404門口,擡起手,敲了敲門。
“咚咚咚...”
許琅敲了半天,都沒有人來開門,這讓許琅心中有一絲不好的預感。
就在許琅準備打電話找賴邳要劉安陽的工作單位的電話時,一個男人的聲音,在許琅背後響起。
“請問,你找誰?”
聽到聲音,許琅猛地回過頭,看到了一個穿着睡衣,頭發亂糟糟的,下巴布滿了胡茬子,腳上穿着一雙棉拖鞋,手裏拎着兩大袋子零食的男人。
男人個子還是蠻高的,但是,和許琅站在一起,就顯得有些矮了,男人或許沒有洗臉,眼角還要兩堆眼屎,許琅看着他,他也看着許琅。
“你是劉安陽?”許琅開口問道。
男人下意識的點點頭,說道:“我是啊,請問你是?”
許琅拿出證件,遞給劉安陽看了看,然後對劉安陽說道:“我是警察,想找你了解點情況。”
看到許琅的證件之後,再聽到許琅說自己是警察,劉安陽非但沒有松一口氣,反而有些緊張的看着許琅,說道:“請問這位警官,你找我有什麽事兒嗎?”
許琅感覺到了劉安陽的不安和緊張,他笑了笑,說道:“也沒有别的事情,就是住在你樓上的步鵬甫死了,你是他的鄰居,也是報案人,有些情況我想要了解一下。”
“了解?昨天你們不是都問過了嗎?我把我看到的,知道的都說了,還來找我做什麽?”劉安陽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許琅笑了笑,看了一眼劉安陽提在手裏的袋子,然後笑着說道:“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劉安陽也是一愣,他深深地看了看許琅,然後就走到404門口,把手裏拎着的袋子,放在地上,從口袋裏拿出鑰匙,打開了房門,然後,他拎着袋子,率先走了進去,一邊走一邊說道:“進來吧。”
許琅看着劉安陽的背影,放在口袋裏的手指摁動了電話,然後就跟着走了進去。
“嘭”
在許琅走進去之後,劉安陽就把零食随手放在了客廳的茶幾上,然後關上了房門。
“坐。”
劉安陽在關山門之後,對許琅說道。
許琅走向客廳,看到屋子裏亂糟糟的,零食的包裝袋、空了的啤酒瓶、髒衣服、臭襪子、内-褲都随意的堆放丢棄在沙發上,根本沒有許琅坐的位置,而茶幾上的煙灰缸裏還插滿了煙蒂。
似乎看到許琅在打量客廳,劉安陽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他直接把沙發罩從沙發上取下來,把沙發上所有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裹在裏面,卷在一起,丢在一邊,然後看着許琅說道:“坐吧。”
許琅坐下之後,随口問道:“你一個人住?”
“是的。”
許琅看着劉安陽,發現對方雖然十分的邋遢,和許琅之前有幾分相似,但是,劉安陽看起來年齡并不大,估計也就二十四五的樣子。
“結婚了嗎?”
“沒有。”劉安陽搖搖頭說道。
“做什麽工作的?”許琅繼續問道。
劉安陽此時卻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悅的看着許琅。
許琅察覺到了劉安陽的情緒變化,他就笑了笑,說道:“職業習慣,你别介意。”
“沒工作。”劉安陽悶身悶氣的說道。
“那這房子...”
“是我爸留給我的?不是,警官,你是來了解情況的,還是來查戶口的?”劉安陽再一次表現出不耐煩的樣子。
許琅笑了笑,轉移了話題問道:“說說你發現步鵬甫死在家裏的情況吧。”
“你們不是都知道了嘛,怎麽還要問我?”
“我想再聽你說一遍,有問題嗎?”許琅微笑着看着劉安陽的眼睛。
劉安陽在和許琅對視了一會兒之後,他低下頭,小聲的嘟囔了一句,這才把剛才賴邳跟許琅說的,又重複了一遍。
劉安陽剛才嘟囔的聲音雖然很小,但是,許琅還是聽到了,他在罵娘。
許琅等到劉安陽說完之後,他突然站起身,對劉安陽說道:“洗手間在哪?”
劉安陽一愣,下意識的伸出手指了指門口右邊。
許琅立即走了過去,進入洗手間,然後把門反鎖起來,他直接來到了馬桶旁邊,看着眼前的馬桶,許琅的眼睛下意識的眯了眯,嘴角勾起一抹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