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和初心隐去了身形,避過熱鬧的街道,在房頂上一陣飛掠。
初心感受着無名故意流露出的細微氣息,思索再三,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唉,咱倆不會錯傷好人吧?”
無名嗤笑一聲,道“好人?這些家夥跟你們可不一樣。加入黑蓮會之前就已經知道噬心蠱了,都是心甘情願去給惡魔當狗腿子的。可能曾經是個好人,現在嘛……沒救了!”
初心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麽。腳尖在一處高大的屋頂上輕點,悄無聲息的往前飄去。
無名的聲音從他的身後傳來,小聲叫道“唉,别往前跑了,已經到了。”
初心聞言後在高牆上頓了頓身形,又躍了回來,埋怨道“你咋不早吱聲?”
無名“噓”了一聲,沉默了片刻後才輕聲道“好家夥,這下面藏了一百多号人呢。四周的建築裏也零散分布着噬心蠱。以這裏爲中心,再往遠處輻射。加起來有四五百号人呢,看樣子咱們是摸到黑蓮會的聚點了。”
腳下是一家孤兒院,兩人摸進屋裏的時候,孩子們正在做晚課。兩名披着深紅色袈裟的僧人正在教孩子們識字誦經。
沒有打擾這些孩子,無名順着金豆對噬心蠱的感知找到了一間堆放雜物的倉庫。
遠遠見到一名形色異常的孤兒院嬷嬷,遮着面巾,小心地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後輕手輕腳地開門鑽了進去。
待到兩人跟進去後,卻隻是見到滿倉庫堆放着百姓捐助的雜物,根本看不到半個人影。
無名傳音道“看來是個密室的入口,找找看吧。”
不等初心回話,“嘎吱”一聲,地上一塊石闆被推開了。剛剛的那名老嬷嬷又從裏面返身鑽了出來,手裏抓着兩套浸染鮮血的孩子衣物。
在她蹒跚着轉身關上密室入口的空檔,無名二人趁機鑽了進去。
讓兩人意想不到的是,這下面居然不單單是藏了個地下密室那麽簡單,而是一個龐大的地宮。
蜿蜒的通道在地下四通八達,幾乎覆蓋了整個郡城。
密室向下挖了數層,直達地下十數丈的深度。難以想象要投入多少的人力物力,用多少年才能偷偷完成這如同蟻穴一樣的浩大工程。
無名和初心越走越是心驚,這下面不單單有攜帶噬心蠱的人出沒,居然還有許多身穿黑衣的年輕人從其它入口進出,眼眸中閃爍着麻木而狂熱的神色。
孤兒院下方是整座地下城的中心區域,無名和初心沒走幾多遠就到了那個噬心蠱聚集在一起的地方。
這是一個開放式的地下小廣場,許多通道都通向這裏。
整個廣場圍圈跪着一百多名黑袍人,大多生得一副慈眉善目的好人模樣。如果換了别處見到,估計誰都會覺得這是一幫和藹可親的本分人。
然而,此時他們的身下正繪有一個巨大的五芒星陣圖,一圈圈的古怪陣紋密密麻麻地刻在地上,散發着邪異的深紅色光芒。地上每隔數尺就點有一根鮮紅的臘燭,空中飄蕩着一股濃郁的血腥氣。在五芒星陣圖的中間位置有一個小小的祭台,上面有一具被開膛破肚的孩子屍體,鮮血順着祭台滲透進了下方的陣法之中。
一名放下兜帽的年輕人跪在祭台前,十指交叉在胸前,高昂着頭,一臉的虔誠之色。
在他身前站着一個頭上戴着六角瓜皮帽的黑袍老人,用手指蘸了蘸孩子的鮮血,在年輕人的額頭上畫下了一個五芒陣的圖案。聲音激蕩道“以純潔之血換醒一個偉大的靈魂。恭喜你年輕人,從今以後成爲了天啓神的仆人。你将直接受到神的指引,從此以後,除了天啓神之外,再無一人能夠淩駕在你之上。”
說完,用一個小巧精緻的金碗從一個大水盆裏舀出一碗清水,遞給了年輕人。
在場的一百多名黑衣人同時發出了一陣“哞”的古怪聲音。
年輕人雙手接過碗,一飲而盡,然後恭恭敬敬地把碗送還給黑袍老人。
老人接過碗後揮了揮手。
年輕人退回到了人群中去。
兩名戴着頭套,隻留出兩個眼洞的黑袍人上前。搬走了孩子的屍體,然後又像拎小雞一樣,從麻袋中抓出一個孩子,手腳麻利地剝去衣服,固定到祭台上。
任憑驚恐萬分的孩子在祭台上撕心裂肺地哭鬧求饒,在場的衆人都沒有任何一個會皺下眉頭。
再次走上前一名黑袍人,摘下兜帽後露出了一張長滿雀斑的平凡面孔。
這是一個年輕的女子,眼中隻有狂熱之色,對祭台上的孩子看也沒看一眼。
黑袍老人伸出一隻手放在女子的頭上,目光慈祥,語氣柔和道“孩子,看來你已經做好了獻身給天啓神的準備。恭喜你即将成爲我們中的一員。”
說完,從袖中取出一柄精美的匕首,交到女子的手中道“就用這純淨的鮮血來洗滌你的靈魂吧。”
女子接過匕首後,如同朝聖一般望向哭喊掙紮的孩子,面無表情的高舉了起來。
“嗤嗤”兩聲輕響,女子的手腕和手肘分别被一枚飛針射穿。匕首“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女子沒有痛呼出聲,而是有些茫然的低頭望向匕首。一時沒搞清楚出了什麽狀況。
無名語氣輕佻道“看吧,我就說這些家夥沒一個好人。看來在場的人身上至少背着一條人命喽,而且殺的還是孩子。”語氣帶着股玩世不恭的意味,卻沒有半點溫度。
這裏的血腥場面似乎觸
動了初心兒時的某些回憶。
初心收起隐身衣後,現出身形。額頭上青筋直冒,英俊的臉龐前所未有的猙獰起來。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來“這裏的事情你别插手。幫我守住所有通道,别讓一個人跑了。”
無名沒接話,也沒管初心看不看得到他,無奈地聳了聳肩。
黑袍老者伸手指向初心,大聲道“打斷祭祀者,必遭神譴。”
初心走上前去,一把扣住黑袍老者伸出的手臂,“嘎啦”一聲掰斷了他的手指。不等老者慘叫出聲,初心速度極快的又掰斷了他的手腕,手肘,最後卸掉了整條胳膊。
黑袍老者的叫聲到底是沒能發出來,眼珠一翻,疼暈了過去。
剛剛那名女子直到這時才回過神來。
然而,她才剛剛蹲下身子。還沒摸到地上的匕首,就感覺脖子一緊,被初心單手給提到了半空,瘋了一樣用指甲去抓撓初心的手臂。
初心面色鐵青,一字一頓道“下輩子,别信這個。”
說完後,手上發力,傳出了捏斷骨頭的清脆聲響。女子身子猛地一震,随後手腳軟軟的垂了下來,徹底斷絕了生機。
初心丢垃圾一樣丢掉了女子的屍體,随手打暈了祭壇上的孩子。然後環視了一眼圍上來的一百多名黑袍人,咧起嘴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臉,大聲道“歡迎來到我的地獄。”
黑袍人雖然人數衆多,但都隻是普通人而已。對上初心之後沒有半點的懸念,頓時響起一片的哭爹喊娘的聲音。
無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初心,簡直和他魔化之後有一拼。對上這幫普通人,沒有動用任何武器,也沒幹脆的去殺死誰。完全是憑借一雙手,簡單粗暴地折斷這些黑袍人的骨頭,卸掉胳膊大腿,以各種手段去折磨他們。像一個從地獄走出來的判官,在這些人身上宣洩積壓了多年的怨氣。
黑袍人的眼神從最開始的狂熱變成了哀求,最後陷入到了絕望和茫然之中。
無名沒有動手的打算,隻是把幾個趁亂逃走的黑袍人給扔了回去。
初心下手很有分寸,剛好讓一群人痛不欲生,又不至于因此而暈厥過去。當所有黑袍人都倒地不起之後,轉過身重新拎起黑袍老者衣領。摸出了數根飛針,分别刺在他身上的幾個要穴上。
原本疼暈過去的老人又疼醒過來,發出了一陣如同野獸的凄厲叫聲。
初心将他抵在牆壁上,另外一隻手掌向身後張開,将掉在地上的匕首吸了過來。然後向身側的惡魔塑像挑了挑下巴道“快,求你的惡魔主子來救你。再不來懲罰我,我可就把你們都殺光了。”
黑袍老者眼淚鼻涕和汗水混到了一起,嘶聲叫喊道“神的仆人是殺不死的,我死了就能回到神的懷抱了,我将得到升華和永生。”
初心“唰”的一刀将老人的黑袍割開,露出了幹瘦的胸膛。然後将刀尖以一個極慢的速度一點點按進老人的皮膚裏,緩緩向上劃開。咬牙道“如果你的神也死了呢?就像現在這樣。我是不是應該提前幫他準備一個超大号的棺材,用來裝屍體呀?”
老人翻着白眼,“呃呃”說不出話來,皮膚開始像樹皮一樣幹枯起來,體形越變越大。
正在此時,初心丢掉了匕首,一把伸進了老人的胸膛,硬生生扯出了與老人融合一半的噬心蠱。噬心蠱胡亂揮舞的觸手甚至帶出了老人半截腸子。
将噬心蠱在老人面前晃了晃,初心笑道“最後再看一眼你的神吧!”
說完,在老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下,“噗”地捏爆了噬心蠱。
血水濺了初心滿頭滿臉。
無名看到這血腥的一幕,微微皺了皺眉。感覺到另外一重性格有想要接管身體的意思,連忙在心頭壓制了下去。
習得壯大神識的法門後,确實比以往要輕松許多。
見初心殺掉老者之後,又轉身向吓破了膽的黑袍人走去。無名出聲提醒了一句“别玩了,又有人過來了。瞧這移動速度,應該是些練家子。”
初心的殺心正濃,擡頭看了無名一眼。目光冰冷而陌生,把無名給吓了一跳,問道“你沒事吧?”
初心揮手撒出了一把飛針,随着點點熒光落地,大廳裏的哀嚎聲戛然而止。初心深吸了口氣,聲音嘶啞道“有些情緒在心裏壓抑了太久,一時沒能控制住。現在舒服多了!”
無名松了口氣,輕聲道“來了。”
随着話音落下,五道身影先後從不同的通道沖了進來。
來人與其他黑袍人一樣的裝束,不過身材極爲高大壯碩,頭上都套有一個黑色的頭罩。
是黑蓮會的護法。
這些人看不到隐身的無名,隻見到了站在祭台旁的初心一人。地上一百多名參與儀式的黑袍人全部眉心中針,都死得不能再死了。
一名護法的聲音透過面罩悶悶的傳了出來“渎神者永堕地獄。”
初心咧了咧嘴,譏諷道“是嗎?讓我見識一下。”
五名護法沒有進行什麽試探,一出場就開始了與噬心蠱的融合,身體快速地膨脹了起來。
黑袍紛紛被身軀撐破,露出紅褐色的皮膚,粗壯的尾巴末端帶有一根鋒利的骨鈎。手腳都變得像鷹爪子一樣,長出了數寸長的尖銳利爪。嘴巴變長,變成了鳄魚一樣的嘴臉。
初心靜靜等着他們變身完成,平靜道“看來你們幾個的噬心蠱要高級不少。變身後和惡魔主子長得更像一些。”
一名
體型相對小點的護法像動物一樣,手腳并用的的沖向了初心。
初心揮手甩出數根飛針,在這名護法的身上發出了一陣“叮叮叮”的聲音,竟是絲毫沒有影響到它的動作。
護法三兩步沖到了初心近前,身形回轉,粗壯的尾巴快若閃電的向他小腿掃去。
等到初心後跳躲閃的時候,護法突然像踩了彈簧一樣驟然彈了起來,鋒利無比的四肢向初心抓了過去。
突如其來的一擊,讓初心始料未及,被抓了個結結實實。利爪落在他身上,發出一陣指甲撓在鐵皮上的牙酸聲音。
初心飛速後退躲避,衣袍碎裂,露出了穿在裏面的鮮紅骨甲,隻是骨甲表面已經落下了數道猙獰的爪痕。
初心摸了摸骨甲,擡頭道“輕敵了,如果不是用陣紋加固過,這一下真就懸了。”
無名的聲音适時響起“刺客不是每次出手都應該全力以赴嗎?”
初心摸出一柄飛刀,笑道“是我松懈了,引以爲戒吧!”
其餘幾名護法之前完全沒注意到無名的存在,直到他出聲說話,才小心起來。
無名的聲音又緊不慢地提醒道“找我幹嘛?又不是我跟你們打。”
話音剛落,初心手中的飛刀已經射在了那名對戰護法的身上。發出了一聲撞擊到硬皮革的聲音,沒能刺入皮膚,而是将那名護法給撞飛了出去。
無名啧啧出聲道“真夠結實的了,如果他們不是人變的就好了。這身皮剝了肯定能值不少錢。”
初心冷哼一聲,甩出了第二柄飛刀,然後又是第三柄……
一時間,大廳裏的“噗噗”之聲不斷。數柄飛刀接連擊在同一位置上,同樣能破開一道不小的傷口。
五名護法已經顧及不上去戒備無名了,全部合圍了上去。
無名怕被飛刀誤傷,退回到了通道中去,倚靠在牆壁上看熱鬧。
然而一道無形的意識,從他身後悄無聲息的靠了過來。
無名突然覺得腦子一陣恍惚,有一股神識想要趁亂沖進他的識海之中。隻不過無名如今的神識強度經過前段時間的捶打,已經是堅韌異常了。
回過神來的無名咬牙切齒罵道“他娘的,又是哪個王巴蛋想往老子識海裏鑽?真當老子是泥捏的嗎?”
隻是那股偷偷摸摸的神識并不罷休,被無名發現之後更是兇相畢現。瞬間幻化出了層層疊疊的幻象,同時蠻橫無比地向無名的識海發起了沖擊。
無名隻覺墜入了雲霧之中,完全沒辦法破開重重迷霧。索性封閉了内感,全心全意的守住本心,以不變應萬變。
那股入侵的神識瘋狂沖擊無名的識海,最終仍然沒能突破防禦,漸漸生出了一絲退意。
正當無名感慨鍛神之苦沒有白受之時。“嘩啦”一聲鐵鏈的輕響傳了出來,竟是從識海小島中沖出了一條赤紅鎖鏈,纏繞上了那道神識,抓豬一樣給硬拖了進去。
“我靠!”無名被氣得撓牆。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果然,放開識海的感知之後。除是包吞天老主人那殺豬一樣的嚎叫之外,又多出了一道如同老樹皮摩擦的嘶吼聲。
剛開始還能聽到幾聲“卑微的雜碎,渺小的臭蟲”一類的謾罵,後來就隻剩下呼天搶地的求饒了。
兩道慘嚎。一個高音,一個低音,像是在比賽一樣,此起彼伏。
說老實話,無名自己都開始好奇識海裏住的那位是怎麽玩的了。
還有貪星,好歹是柄魔刀呀。怎麽會這麽好脾氣?可千萬别嫌太吵,一刀把他給開了瓢啊!
封閉了識海的感知之後,無名突然有一種荒誕的想法。要是再關進去幾個這樣的家夥,會不會在他腦子裏整個樂隊出來?
搖了搖頭,無名連忙把這個傻念頭趕走,揚頭向初心看去。
初心的一身紅甲滿是橫七豎八的爪痕。
地上躺了四個護法的屍體,都被切成了數段。死了之後,又變回了人形。
最後一名護法明顯要比死掉的那幾個厲害不少,強頂着七柄飛刀向初心一口咬去。
初心怡然不懼,正面迎了上去。一條手臂完全伸進了那名護法的嘴裏,手中的佛金匕首從他的口腔裏刺入,直透後腦而出。
護法的大嘴最後啃在了文鳐骨甲的護肩上,将護甲徹底咬壞。一條粗如小指的縫隙延綿至全身,“嘩啦啦”嘣碎了一地。
初心氣喘籲籲的把手從護法的嘴裏抽了出來。沒對慢慢變回人形的護法多看一眼,反倒是直勾勾的看着文鳐骨甲,露出了一臉的心疼之色。轉過頭對無名怒道“你還真在一邊袖手旁觀呀?”
無名沒解釋被神識入侵的事,而是翻了個白眼,反問道“你不是不讓我插手嗎?”
初心凝噎無語了半天,氣鼓鼓地憋出一句“你還說這幫家夥沒有厲害的呢。”
無名聳了聳肩道“放心吧,這次給大家準備的護甲,本來就有你的份。”
初心猶自沒有算完的意思,強調道“我還要原來的顔色。”
無名嘴角抽了抽,搖頭道“沒想到你小子還挺騷氣的嘛。紅色是真沒有了,不過和荊钗那套是情侶款。你要不要?不要的話我自己穿了哈。”
初心嘴角揚起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口不對心的道“滾滾滾,别說風涼話,既然這套護甲徹底壞了。我就勉爲其難換一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