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帶枯黃的雜亂灌木中,五名蠻族斥候一動不動的趴着,即便被拇指大的蚊子在的眼皮上叮咬都沒動彈一下。
這裏已經距離江洲的城池很近了,雙方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戒。
“唰啦”
他們身前的不遠處傳來一聲細微的輕響,是動物經過時與草尖摩擦所發出的聲音。
兩名斥候交流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人輕輕搖了搖頭。
聲音逐漸清晰起來,那隻動物正在一點點的向斥候所在的位置靠近。已經能聽到草葉被扯斷後咀嚼的聲音。
幾名斥候的眼神開始炙熱起來,下意識地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
然而那隻動物似乎覺察到了這邊的動靜,突然停下了腳步。片刻後“哼吱”叫了一聲,轉身就往相反方向跑。聽叫聲應該是一隻半大的疣豬。
兩名斥候率先按捺不住,爬起身就追。
帶頭之人低聲呵斥了一句,沒能叫住二人。隻好帶人一起追了出去。
追出十多步後,疣豬徹底沒了聲響。一名斥候略微有些遲疑,蹲下身仔細檢查。詫異地發現地面上根本就沒有被動物踩踏過的痕迹。
正當他疑惑地擡起頭時,一支羽箭“哚”的一聲釘入了他的眼眶。還來不及發出慘叫,第二支羽箭從他的剛剛張開的口中射入,從腦後冒出尖來。
劉乙得意的用肩膀撞了劉甲一下,後者歪過腦袋白了他一眼。
饒是機敏的蠻族斥候,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偷襲搞的一愣。
滾地球一樣的盾錘兵以及輕巧瘦小的短矛兵呼拉拉撲了上去。避開了正面交鋒,所有攻擊都招呼在斥候的胳膊腿上,一旦被放倒。就會從他們身後閃出一名補刀手,幹淨利落地結束蠻子的生命。
領頭的那名斥候見勢不妙,飛速後退突圍。他的身後隻擋了一名孤零零的短矛兵。
這名短矛兵剛好在配合上出現了脫節,身前沒有盾錘兵掩護。
千鈞一發之際,數根毒針射在了蠻族斥候的腿彎處。斥候身體一個踉跄,單膝跪倒在地上。但蠻族的體質超呼想象的堅韌,他竟漲紅着臉重新站了起來,再次向吓傻的短矛兵撲去。
所幸幾名騰出手來的士卒及時趕了上去,配合着結果了他的性命。
一場短暫的交手過後,叢林回複了平靜。幾名拾荒兵沖上前去,手腳麻利的割下斥候頭顱,搜刮戰利品。
無名掐着腰上前對那名差點殒命的短矛兵道“剛剛站位選的不錯,提前堵住了敵人的退路,但是你忽略了配合的重要性。就單兵的戰力而言,蠻子完全可以瞬間擊殺你,然後堂而皇之地逃掉。那你的性命就變的毫無價值了。”
說完,無名拍了拍他的肩膀,轉頭對其他士卒道“大夥都看清楚了吧?不可一世的蠻子也不過是幾刀的事兒,沒什麽好怕的。接下來我再引一隊斥候過來,換沒動過手的人上。”
綠蘿抱着膀子倚靠在一棵槐樹上,冷眼看着無名兒戲似的拿蠻族練兵,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一個部隊該有的紀律嚴明,令行禁止,鐵血無情在這幫人的身上完全看不到影子。無名不但自己的思維跳脫,連帶出來的兵都透着一股子邪性。雖然在蠻族的磨砺之下氣質越發的彪悍,可總是透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猥瑣勁。
尤其是那二百名拾荒兵。
什麽樣的長官才會舍棄将近一半的戰力,專門搞出一支搜刮戰利品的隊伍?
無名不知道綠蘿的那些心思,就算知道了也懶得理會。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他可知道這五百張嘴巴到底有多能吃。
待把斥候清理幹淨之後,一百零五名補刀手全部摸到了蠻族軍營的上風處,一字排開。打開描有一條紅線的陶罐,小心地把濃稠液體倒在枯葉上。
液體與空氣接觸後,散發出一種沒有味道的淡色黃氣體,被風緩緩送入到蠻族大營之中。
半柱香後,無名帶領着破陣營的全體士卒小心翼翼地進了敵營。每人都用淋有青醋的面巾罩住了口鼻。
不用無名招呼,蜂尾主動的釘在了立在軍營正中的圖騰柱上。
癱軟在地上的
蠻族士兵随處可見,有幾名中毒較輕的蠻子想要反抗,被士卒們當場格殺。
這座軍營看起來确實還沒建好,有不少建築都隻完工了一半。隻找到了六百多名蠻族士兵和一個連坐騎都沒有的低等巫醫。
整天和毒物打交道的巫醫抗藥性比普通士兵高很多。在破軍營殺進來的時候正躬着身子,從一個隐蔽的小角落往外逃跑。剛好被從不正眼看人的劉氏兄弟發現,分别被射中了一箭後,死在綠蘿的一顆磷火球之下。
無名看着一地的蠻族士兵,猶豫着要不要帶回英傑城當戰俘。說不準活的比死的更值錢一些。
然而,當他看到丢棄在營地外的一堆人骨後徹底改變了主意。這些畜牲還是死了的好。
命令下達後,破陣營開始了建營以來的第一場血腥盛宴。就像當初蠻族屠殺江洲百姓一樣,對這些家夥動手,誰都不會産生半點罪惡感。
無名對這種如同殺豬宰羊的屠宰場面提不起任何興趣,放手讓士卒們培養膽氣去了。
他更喜歡和拾荒兵一起搜刮戰利品。
隻可惜來來回回翻騰了一大氣,隻找到了十幾箱火油罐和兩小箱藥草,連個略微值錢的抛石器都沒能找到。食物也隻有幾箱子苔藓壓制的餅子,巴掌大小,硬的像石頭一樣。
無名想了想,對不聲不響出現在身後的綠蘿道“注意到了嗎?附近幾個螞蟻窩都有被挖掘的痕迹,這附近不但看不到什麽動物,連鳥都很少見。”
綠蘿哪會注意這些細節?語氣冰冷地問道“你想說什麽?”
無名轉過身,若有所失道“這邊幾乎沒剩下能吃的東西,連野菜都被挖光了。”
綠蘿皺眉道“這些蠻子是被舍棄的?”
無名用食指點了點太陽穴,片刻後輕聲道“恐怕不止這裏。蠻子的營地之間相距并不是太遠,如果一個地方供不上糧,也應該能夠相互接濟才對。營地間相距幾百裏,恐怕不單單是相互守望這麽簡單,很可能是劃出來的狩獵範圍。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就證明蠻族在食物的供應上出現了很大的缺口。”
綠蘿詫異的看了無名一眼“所以呢?”
無名語氣有些沉重道“蠻子的後勤供應不上了,這是好事,也是壞事。好事是說這些蠻子空着肚子是堅持不了多久的,但這也意味着他們距離拼命不遠了。畢竟在蠻子眼裏,咱們都是長了腿的食物。”
綠蘿見無名皺着眉頭把苔藓餅子往嘴裏塞,問道“你就是憑幾塊苔餅推斷這些?”
無名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把苔藓渣子吐了一地,感慨道“這兒可真窮啊!”
走出倉庫後,外面已經結束了殺戮。
蠻族士兵的武器、皮甲、首飾和頭顱都被收進了拾荒兵的背包之中。無名四處張望了一下,把圖騰柱和多少有點價值的東西也都拆了下來,塞進芥子空間裏。
直到實在是搜刮不出什麽東西出來了,這才帶隊往回趕。
回去的時候不再是急行軍,而是一路不緊不慢地演練陣形配和。有了這次突襲,許多人在氣質上都和出發時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蠻族不再是兇殘和無敵的代名詞。他們面對屠刀的時候,眼神和待宰的羔羊沒什麽區别。
綠蘿一路眼看着士卒們一點點脫胎換骨,目光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會有意無意地停留在那個總是什麽正形的背影上。
連訓練帶圍獵,當破陣營的士卒有說有笑回到英傑城的時候又是帶回了一堆野味。
然而當拾荒兵打開那些血腥氣十足的麻袋時,其它軍營的士卒就不僅僅是羨慕那麽簡單了。
相臨的幾座軍營陷入了一片寂靜。震驚,嫉妒,驚恐,仰慕各種情緒充斥在英傑城之中。破陣營的風頭一時之間甚至壓過了尚未建功的兩千名修士。
之前無戰損的帶回了十顆蠻族腦袋,許多軍官不服氣,背後說什麽的都有,可這會兒全都閉嘴了。五百人無戰損的帶回六百多顆蠻族腦袋,簡直就像在說夢話一樣了。
無名站在文斌将軍的面前,咧着嘴像癫痫發作一樣地顫悠,全身透出的那股得瑟勁給人一種插上翅
膀就要上天的感覺。
一群軍中大佬聚集在帥帳中,面色古怪的聽着無名彙報戰果。
作戰過程差不多就是一群膽大包天的家夥用見不得光的手段,幹掉了一批特别不好惹的敵人。比茶館裏說書先生編的故事都不靠譜。
文斌身子使勁仰在椅子背上,久久沒有說話。直到無名有些等的心虛了,才緩緩說道“孫營長戰功卓絕,之前的任命書才剛剛下來。你就又立此大功,馬上又要上報朝堂再行嘉獎。升遷速度之快,讓人歎服呀。怕是再有幾年光景就沒我這個老家夥什麽事喽。”
無名連忙客氣道“哪裏哪裏,靠着諸位長官的悉心栽培才有在下的今天,二狗不敢居功。”
文斌坐直身體,取出一道紅頭信紙,正色道“孫二狗聽封。”
無名“啪”地行了個軍禮,大聲道“末将在!”
文斌鄭重道“封孫二狗,正九品修武校尉,領軍一部。允許旁聽軍中會議,享受非戰時自主權。”說完,把任命書遞給無名,換了張笑臉道“二狗呀,以後你的破陣營就可以稱作破陣部了。”
無名連忙小聲打斷道“将軍,那個……非戰時自主權是什麽意思?”
文斌似乎早就猜到無名會問出這個問題,想都不想道“就是不打仗的時候,你在不脫離大營的範圍内,可以把兵拉出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當然,欺男霸女打家劫舍這種違反軍紀的事是不允許做的。”
無名有些無語道“這算什麽獎勵?和我以前不是一樣嗎?”
文斌用手指關節敲了敲桌子,加重語氣道“以前那是我們睜隻眼閉隻眼由着你胡鬧,現在是讓你名正言順的自己管理。能一樣嗎?”
無名連忙點頭稱“是”,正要上前去接任命書。文斌不急不慢地又拿出一張紙道“不急,還有你那些表現優異的部下,也要封爲伍長和什長。”
無名“嗯?”了一聲,這可是好事呀!沒想到文老頭子還有這麽大方的時候,之前還真是錯怪他了。
然而……
等無名從帥帳出來後,感覺眼前一陣發黑。
文斌的意思是這些新任的伍長和什長都必須從别處調兵來補足下屬。要麽把那些新兵補充到無名的部中,要麽把這些辛苦培養起來的老兵調到别處去任職。
最後算來算去,額外補充進來的兵源剛好達到了一千五百人之數。
聽上去挺威風,領兵一部,卻能多帶一倍的兵。這絕對是老家夥在任命書下來後針對他算計好的!
果不其然,無名最後的那點希望在軍備處碰了一鼻子灰後徹底被掐滅了。帶兩部兵,隻能領取一部的物資……
現在無名所面對的窘境還不如做營長那會兒呢,那時候雖然多出了四百張嘴,咬咬牙還能省着點用。現在倒好,先前說好的翻倍領取物資呢?還他娘一本正經的給他什麽鬼的自主權,這不是硬逼着他去啃蠻子的營地嗎?軍官那麽多,文斌那老東西怎麽就光盯着他一人耍流氓呀?
原本用蠻族頭顱換取的物資能讓破陣營滋潤上很長一段時間,可是這突如其來的一千張嘴立馬就讓無名的打算全落了空。
不光是無名,和他同樣尴尬的還有袁校尉。現在兩人之間雖然隻差了半階官職,可無名仍然是他的下屬。
照理說奮武佐校尉最多也就領兩部的人馬而已。結果因爲無名的關系,硬生生又多出了兩部。惹的一些比他大兩階的軍官說起話來都是陰陽怪氣的。
不過好處也不是沒有,至少同級别的軍官跟他說話時都客氣了許多。軍備處領取物資的時候能排在前面。還有就是無名幾乎都不在城裏練兵,讓袁校尉多出了一部的練兵場地。
第二天,前去圍剿蠻族營地的五部将士終于滿臉疲倦的回到了英傑城。看上去一個個都像沒睡醒一樣,說起話來語無倫次。說什麽蠻族營地好像被蠻族洗劫過了一樣,除了一地剝成白條的無頭屍體,連塊完整的木闆都沒留下。要不是長官拿着地圖再三的确認,差點就以爲走錯了地方。
随着這隻回歸大軍的消息,英傑城終于沒了最後的那點質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