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陣營的士卒在超負荷訓練和充足的營養補給之下,逐漸擺脫了最初那種歪瓜裂棗的頹态,越發有了一群士卒該有的樣子。
無名管理起來也越來越得心應手。
烽火塔是英傑城的最高點,無名現在幾乎每晚都會跑到這裏練習吐呐。
此時無名的氣息就與天地融爲了一體,呼吸若有若無,細密綿長。面色恬淡,眼中金芒流轉。
烽火塔的腳下是校武場,再往前是點将台。帥帳就離點将台不遠,透過帥帳上空飄揚的文字大旗,能看到更遠處的修士營帳。修士在軍中身份特殊,享受單人單間的待遇。而一座處于邊緣位置的營帳,從這個視角剛好可以看到一條縫隙。裏面放着一個熱氣騰騰的大木盆,綠蘿正躺在裏面閉目養神。
正當無名感覺全身氣血翻湧之際,耳邊突然傳來一聲輕歎“唉,非禮勿視。”
無名被吓了一跳,眼角不自然地抽了抽,無奈道“前輩不是已經走了嗎?怎麽還在這啊?”
既濟現出身形,與無名并肩而坐,淡然道“老夫隻是說該走了,又沒說什麽時候走。”
無名轉過頭去看既濟,結果兩人大眼瞪小眼的都怔住了。片刻後異口同聲的說道“你流鼻血了!”
“咳咳”
一老一小又不約而同地幹咳了一聲,假裝不在意的在臉上抹了一把。
既濟一本正經道“這次是真的要走了,好歹咱爺倆緣份一場。看你小子在步法上有些天分,我就把最近幾年悟到的部份也傳授給你吧。”說完,将一張薄薄的小紙片遞給了無名。
紙片也不知道是這老頭從哪撕下來的,背面還寫着些描述男女之事的隻言片語。
無名接過紙片後,既濟的身形開始變的越來越淡,像慢慢散盡的霧氣一樣“走了,有緣再見吧。”
無名把紙片小心地收好,靜待了半晌後突然開口試探道“前輩還在吧?”
既濟的聲音随之響起,道“看你小子會不會在背後念叨我壞話,這下真走喽。對了,那妞的屁股不錯!”
無名長呼出一口氣,撓了撓發癢的鼻子,輕聲道“胸脯也不錯。”
夜風微涼,輕輕吹撫着無名的面龐。一片枯黃的樹葉緩緩飄離枝頭,打着旋落在了地上。
不知不覺已是深秋。
與英傑城暫時的平靜不同,江洲和蠻族在最近一個月裏的戰事格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江洲軍從沿海依次收回了八處海港,蠻族能夠運輸兵力和物資的登陸之處僅餘下了六個。
韋馬灘如今成了蠻族的核心軍事要地,大量蠻族士兵和物資源源不斷的從這裏登陸上岸,每天出入港口的巨艦多達二十餘艘。
江洲海軍則在航線上對這些巨艦展開了攔截。幾乎每時每刻都有着慘烈至極的海戰在人們所看不到的地方發生着。
因爲蠻族的兵力在中心地帶過于集中,開始有了向内陸延伸的趨勢。以每二百裏一個軍營的分布形式,相互守望着步步逼向内陸。
相距英傑城五百裏處,江洲也興建了一座新的軍事要塞。兩者互爲犄角,死死卡住通往内陸的交通要道,各增添了兩千名修士前來駐守城池。
這些新到的修士不同于當初送死大軍裏的小門派修士。有不少是來自于頂級宗門的精銳弟子,即便是境界相仿,戰力上也天差地遠。
就在增援修士趕至英傑城的當天晚上,無名被綠蘿堵在了營房門口。
無名使勁揉了揉額頭。還以爲守身如玉這麽多年,就要半推半就的被人用強了呢。連慷慨就義的言詞都想好了。結果綠蘿隻是冷冷的問了句“你們破陣營還收不收人?”
無名滿臉晦氣的搖頭道“這麽多張嘴就夠我受的了,哪有餘糧再養活别人?”
綠蘿面無表情的問道“如果是修士呢?”
無名轉過身拖來一張椅子,倒着騎在上面,嘿嘿笑道“你不會是在說你自己吧?”
綠蘿
沒說話,堵在營帳門口不進去,也不讓開。直勾勾的盯着無名。
無名被她看的心裏直發毛,無奈道“大姐,你要是爲了來整死我的話,都花過一次錢了,沒必要再親自動手了吧?再說了,我這廟小,哪容得下你這尊大菩薩呀?你來不來破陣營也不是我一個小小營長說得算的呀!”
綠蘿臉上沒什麽表情,語氣生硬道“不以修士的身份,就是做爲一個普通士卒。别的不用你管,就說你要不要吧?”
無名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着綠蘿,調笑道“要呀,傻子才不要呢!睡到我營帳裏都沒問題。”
隻是這話才說出沒多久,無名就後悔了。
第二天綠蘿不但堂而皇之的成了破陣營的副營長,還霸占了他的營帳。無名被趕去和士卒們擠到一起同甘共苦去了。
有了綠蘿大美女的加入,破陣營的漢子們訓練時一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似的賣力。
而綠蘿也如她所說的一般,确實沒用修士的身份擺什麽架子。換下那身紮眼的紫衣,穿上了不怎麽舒服的軍裝。
這位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身上還真沒什麽驕縱氣,和大夥吃一樣的東西,一起訓練。并沒仗着修士的身份就搞什麽特殊待遇。當然,霸占營房的這件事除外。
無名的升官調令遲遲沒有下來,依就是營級的待遇。在把最後一根圖騰柱拿出來換糧食後,理直氣壯地厚着臉皮跑文斌那裏撒潑打诨。
文斌被他給鬧的頭暈腦脹,最後沒好氣道“沒東西了就想辦法搶去。你的破陣營不是能打嗎?三百裏外就有個蠻子新建的營地,今早我剛派了五個部的兵力去圍剿,你們營跟後面打打秋風好了。說不準能撿點值錢的東西回來。滾滾滾,别在這煩老子。”
過了半天,見無名還站在一邊傻愣愣的站着,文斌不由怒道“怎麽還賴着不走?”
無名撇着嘴道“軍令呢?”
文斌呸了一口,罵罵咧咧道“媽的,都讓你小子給鬧糊塗了。”
說完拿過一張宣紙,刷刷寫了幾筆,蓋上帥印,沒好氣地扔給了無名。
無名嬉皮笑臉的接過軍令,邊往外走邊小聲嘀咕“喲呵!這字可真夠醜的!”
走出帥帳時,門口站崗的親兵都忍不住向他豎起了大拇指。
三天兩頭往帥帳跑,還敢這麽跟文将軍說話,無名算是整個英傑城的獨一份了。要不是姓氏對不上,他們都要以爲是文斌的私生子了。
無名走出帥帳的時候和幾名身穿蓑衣頭戴鬥笠的修士擦肩而過。微微一怔。從這幾人身上感覺到了一股濃郁的死氣。
回營後,無名把士卒都集合起來。大聲道“弟兄們,咱們的糧食快吃完了。天氣轉涼,也該換厚被褥了。三百裏外,有個蠻子的營地。咱們去把它端了,大魚大肉管夠!”
營中最早的一百名士卒有和蠻族交手的經驗。感覺這幫蠻子也就那麽回事,遠沒傳聞的那麽厲害。再加上有副營長在一旁盯着,一個個興奮地“嗷嗷”直叫。擺出一副去殺雞宰羊的架勢出來,連帶着後加入的四百人氣勢都高漲了起來。
無名像個要下山搶婆娘的土匪頭子,掐着腰,腆着肚子,軍帽也沒戴正。朗聲叫道“不過有五千人已經在半天前出發圍剿了。弟兄們,那可都是咱們的東西。能讓那幫孫子給搶了嗎?”
“不能!不能!”
無名咧嘴大笑,喊道“那就幹他娘的!都去收拾一下,咱們一刻鍾後出發!”
人群“轟”的一下散開,小跑着準備去了。
綠蘿嘴巴微張,半晌後才略帶譏諷道“孫營長的誓師詞可真是讓人别開生面呀。”
無名不置可否,反而笑容玩味道“我剛剛看到屍煞門的人了。”
綠蘿恢複了面無表情的樣子,沒有言語。
無名卻沒有就此作罷的意思,繼續道“城裏達到五百人的營隻此一家。混在最基層的隊伍裏,每天又都是拉出城去訓練。我琢磨着,你來破陣營不單單
是因爲我長的帥氣吧?”
綠蘿冷冷的看了無名一眼,問道“你怕了?”
無名嗤笑一聲,正了正頭上的軍帽道“我不知道你爲什麽要躲着屍煞門,也沒興趣知道。不過既然進了破陣營,那就是老子的兵。我可不管什麽戰時協議,誰要是鬧事鬧到我的頭上,肯定打到他媽都認不出他來。”
綠蘿面露詫異之色,翹起嘴角問道“要是夕樂人鬧到你頭上了呢?”
無名想都不想道“那我就……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綠蘿“噗嗤”一聲,露出了一個如花般的嫣然笑臉。
部隊再次集合好後,無名遞給綠蘿一個罐子道“路上沒功夫生火做飯,把這些行軍丹發下去吧,每人三粒。”
綠蘿接過罐子,見其中盛放的丹藥潔白剔透。訝異道“極品行軍丹?從哪搞的?”
無名歎了口氣,道“當家不易呀,自然是這段時間我自己煉的了。不然你以爲咱們營的儲備怎麽這麽快見底了?”
綠蘿聽到“咱們”這個字眼,心中竟升起了一種異樣的滋味。鬼使神差地給無名抛了個媚眼,調笑道“我還以爲你隻會些下流功夫呢。”
無名冷不丁打了個激靈,眼睛瞥向别處。暗道“要命了,這婆娘是妖精變的吧?”
破陣營分發好行軍丹後沒有片刻耽擱,火速出營,一路追蹤五千名士卒的足迹而去。
這次出陣沒有帶後勤和旺财,全都是作戰單位。
無名夾雜在隊伍中,不時向士卒指出行軍方面的注意事項。時而提醒盾錘兵如何調整呼吸,時而讓長矛手注意腳下的節奏。
補刀手作爲破陣營的特殊兵種,受到無名的重點關照。不時會現身說法地指出如何通過地表裸露的樹根、折斷的樹枝、泥濘的水坑、裂開的石頭、泥土的味道和糞便的殘留程度來分析前方部隊的情況。
綠蘿在近距離接觸一段時間後,發現無名身上好像有掏不完的秘密一樣,疑惑道“你怎麽會懂這些東西?”
無名正在用口水沾濕小拇指,高舉過頭頂,任風一點點吹幹。之後對一名補刀手道“上風處不到三十裏有不少人在生火,咱們快追上了。一會轉彎繞到前面去。”
交待完之後才轉頭對綠蘿笑道“多虧了你呀。”
綠蘿以爲無名是故意拿話噎她,不由嘀咕了句“有什麽好得意的?”說完,冷起臉把頭扭到了另外一邊。
她卻不知道,如果不是她委托斷仙台刺殺無名,無名就不會遇上初心,而這些追蹤的本事恰恰就是他從初心那學來的。不僅如此,短矛兵和拾荒兵的手法之中也都有刺劍的影子。
破陣營在全速行進時體現出了平日苦練的結果,山地中能夠達到每個時辰三十裏的行軍速度。每兩個時辰停下來休息一次。
哪怕是在休息的時候,無名也沒忘記傳授這些士卒分辨哪些草有毒,哪種樹皮在陷入絕境時可以用來充饑以及如何尋找水源。
綠蘿豎着耳朵在一邊偷聽,感覺有些看不懂無名。士卒們看他的目光中雖然也有那種面對長官的敬畏,但更多的是一種發自内心的認可。可就是這樣一個家夥,曾在衆目睽睽之下扯去了她的肚兜,毀了她的一世清白。
無名正在連說帶鬧的跟這些士卒講解如何在潛伏時不聲不響地解決如廁問題,突然感覺到一股殺氣從身後冒了出來。
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無名假裝毫無察覺地站起身來,不動聲色地挪了兩步。讓幾名士卒擋住綠蘿的目光,一本正經道“好了,咱們繼續趕路吧,早完事早回家。”
接下來的路上,綠蘿都沒再和無名說過半句話,臭着一張臉。如果無名湊過去主動找她搭腔,就會一言不發地鼓蕩起一身靈氣,顯露出凜然殺氣。
無名撓着腦袋,不知道這位大姐又在發什麽失心瘋。眼角隐晦的瞥了下綠蘿的背影,腹诽了一句“脾氣這麽臭,哪個爺們敢要你呀?可惜這胸脯和屁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