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豬鼻鼠蹦蹦跳跳的出現在阜豐鎮外,仰頭嗅了幾下後“吱吱”叫了兩聲,隐匿到了草叢之中。
路上不緊不慢的出現了一男一女兩道身影。
女子本該俏麗的臉上布滿了橫七豎八的猙獰疤痕。兩眼古井無波,冷的像塊石頭。走路時腳跟不着地,帶給人一種怪異的飄忽感。
男人有一副不輸蠻族的高大身材,臉上如同雕刻出的岩石一般棱角分明。身後背着一柄大的誇張的雙刃巨斧,斧子幾乎與他的肩一樣寬。邊走邊拎着一隻野兔連皮帶毛地啃咬,血肉模糊的兔子還偶爾抽搐一下。
疤臉女子站住腳步,聲音和眼神一樣沒有任何的情感波動,輕聲道“到了,申果然反了。”
魁梧漢子把啃了一半的兔子随手扔掉,舔了舔嘴唇上的血迹憨笑道“這不是明擺的事嗎?午都被幹掉了。”
疤臉女子稍稍擡頭,淡淡“嗯”了一聲道“咱倆再被幹掉,午就沒人了。”
魁梧漢子呵呵一笑,摘下身後的斧子。扭了扭脖子道“幹活!”
客棧中
正在床榻上撕扯被褥撒歡的旺财突然停了下了,耳朵的轉來轉去,眼中現出疑惑之色。
“咔嚓嚓”一陣聲響突然從樓下傳來,數根梁柱被暴力劈斷。
緊接着客棧一歪,轟然坍塌了下去。
無名扯着安樂椅和兵匣從窗口跳了出去,一臉怒意的盯着兩個不速之客。
一天之内被客棧活埋兩次,今天是什麽日子?
魁梧漢子拿出畫像來,撓了撓頭道“錯了,不是申。”
疤臉女子環視了一下四周,淡然道“有申的氣息,殺了吧。”
魁梧漢子一臉的不情願,嘀咕了一句“又是個沒錢賺的……”不過還是向無名沖殺而去。動作不快,但腳步極重,每次落腳都會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無名冷哼一聲,蜂尾出鞘直指魁梧漢子的眉心。
可蜂尾隻在空中蕩了半圈就頓住不動了。
包吞天尖着嗓子從蜂尾中焦急的叫了起來“唉?唉?唉?主人,别亂動呀,我正跟陣紋融合呢。”
無名眼角一抽,來不及吐槽就被魁梧漢子一肘頂在了胸口。
像是被攻城錘砸中了一樣,無名雙腳離地倒飛了出去。“轟轟轟”連續撞塌了七八間房子。
魁梧漢子回過頭來對疤臉女子憨憨一笑“申呢?”話沒說完,連忙擡起手護住眼睛。
“噗噗”兩聲輕響,毒針射在他手心處發出了釘在硬皮革上的聲音。
“呵呵,原來躲在這兒呢。”魁梧漢子舔了舔嘴唇,盯着正融入陰影中的初心。用腳尖挑飛數顆石子,然後用巨大的斧面淩空一拍。
石子瞬間被擊碎成細小的砂粒,攜着尖嘯之聲劈頭蓋臉的向初心隐身處籠罩而去。
“嘩啦”聲響起,砂粒落處顯現出了一大片綠豆粒大小的深坑。
魁梧漢子不由四處張望,疑惑道“唉呀?人呢?”
這在此時,一枚造型古怪的鐵球滾到了他的腳下。
“砰”的一聲悶響,鐵球爆成了漫天的毒針。“噗噗噗”的釘在了魁梧漢子身上。
魁梧漢子沒有半點躲閃的意思,直到毒針射盡才後知後覺地抖了抖身子,撣掉挂在衣服上的毒針。做出一副受到驚吓的表情,長出了口氣道“媽呀,吓了我一跳。”
疤臉女子靜靜的站着,連眼珠都不曾轉動。幾根散射而來的毒針在距她數寸遠的地方化成了一小灘鐵水。
在這空檔,無名已經從廢墟中爬起,走回剛剛的位置。對魁梧漢子詫異道“刀槍不入嗎?厲害呀。”
說完,從兵匣裏取出了從未露過面的大錘千鈞。笑道“咱倆比劃比劃?”
千鈞的造形比魁梧漢子的那柄大斧還誇張,體型還算健碩的無名抗起千鈞後像一棵頂着大腦袋的豆芽菜。
魁梧漢子直接忽略了無名的話,眼睛死死盯着千鈞。笑着對疤臉女子道“這是我的了,别搶啊。”
疤臉女子不置可否道“無聊,趕緊幹完活回家了。”
魁梧漢子點頭哈腰,憨憨“诶”了一聲。話音落下的同時已經向無名沖撞了過去,依然是剛剛的位置,剛剛的角度,甚至連肘擊的力道都和剛剛那一下沒有半點差别。
無名怡然不懼。雙手把千鈞在身前劃了個半圈,錘頭朝下,猛的往地上一墩。
“轟隆”一聲,大地一陣劇烈地顫抖。借着巨大的慣性,無名單手抓着錘柄,身體帶出一個小小的旋轉角度。貼着魁梧漢子的手肘迎面而上,肩頭重重的撞擊在漢子的心窩處。
根本不給他反應的時間,無名動作連慣無比的鉗住魁梧漢子的腰帶和脖子。高舉過頂,将其頭下腳上的轟然砸了下去。
這兩招在千鈞五式中被命名爲靠山和搬山,脫胎于血山學到的摔跤術
無名來不及繼續追擊,身後已經湧過來一片滾滾熱浪。
無奈之下,無名隻好連連閃躲。險之又險的避開了火焰的偷襲,頭發被剛剛那一下烤得打起了卷,冒起了縷縷輕煙。
另外一邊,初心已經和疤臉女子交起手來。
疤臉女子站在原地不動,如同祝融降世一般。一頭及腰的秀發沖天而起,身上被熊熊烈焰所包裹,彈指間就有火球射出。被火球砸到的鐵石均被燒紅融化。
初心繞着她四周遊走,狼狽不堪。身上有多處被灼燒的痕迹,投擲的暗器尚未近身就化成鐵水,根本傷不到疤臉女子。
“我去,不當廚子可惜了呀!”無名眼睛瞪的溜圓。
魁梧漢子已經爬起身來,扭了扭脖子,發出一陣骨骼的爆響。憨态全無,目光陰冷地盯着無名,獰笑道“不可惜,我喜歡吃活的。”
說完,拎起巨斧就撲了上來。
一柄大斧在魁梧漢子的手中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沒有半點笨重感,靈動異常。
無名用千鈞勉強格擋一下之後,“砰砰砰”連退了三步,每步都在地上踏出了一個小土坑。
魁梧漢子哈哈大笑,單手平端着巨斧直指無名道“那錘子在你手上可真是糟蹋好東西了。”
無名挑起嘴角,輕“歐?”了一聲“是嗎?”
千鈞上的陣紋閃過,感覺突然就變得輕盈了起來,在無名的手中像根纖細的樹枝一樣。
無名身形搖曳,不時閃出現道道幻影,虛實不明起來。
巨斧數次嗑中千鈞,可魁梧漢子卻有種劈在羽毛上的感覺。不但不受力,被磕飛的千鈞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從另外的角度砸回來。他甚至感覺無名是在有意與他的斧子對碰。
他可不覺得千鈞砸在自己身上也是那種輕飄飄的感覺。
無名的動作越舞越快,千鈞攜着“呼呼”風壓變成了一片殘影。
魁梧漢子應付起來越發的左支右绌,騰挪空間被壓縮在了一片錘影之間。
封山!
無名從鍛造時的千錘百煉中悟出的一招。發招時需要不斷的借力和蓄力。一旦招式成型,管你是生鐵還是活人,都别想從任何角度跳出錘子的範圍。
魁梧漢子咬牙堅持,已經被逼到了無處可退的境地,把巨斧當成了盾牌護在身前。
眼前突然一空,漫天的錘影像微風一樣消散而去。
拎大錘的小子竟是高高躍起,在空中旋轉了幾圈後直劈而下。錘上三道陣紋已經亮起。
魁梧漢子顧不上什麽大男人的尊嚴,急切地向疤臉女子求助道“喂,搭把手!”
無名的蓄勢已達到,嘴角挑起道“最後一擊,碎山!”
千鈞尚未落下,大漢已被氣勢壓的單膝跪地,咬牙把巨斧抗在頭頂。
“轟……呼……”兩聲巨響幾乎同時傳出。
第一下是千鈞落下時與巨斧砰撞所發出的聲音。魁梧漢子腳下方圓兩丈的地面齊齊陷落下去,深達兩尺。
大斧表面寸寸龜裂開來,漢子雙手虎口崩裂,猛噴出一口鮮血。
隻可惜這記碎山尚未爆發出全部威力,無名便被一道偷襲而來的火柱給沖飛了出去。
就在被烈焰擊中之際,無名身體在空中急轉,蜷縮起來躲到千鈞後面。同時護腕和護心鏡激發出了最大的威能。
僅僅來得及做出這些,就不受控制的被火浪沖飛了出去。
落地後,千鈞的錘頭泛起一片赤紅之色,錘柄熱得根本沒法下手。無名身上也出現了大面積的灼傷,一頭秀發化作了飛灰。
無名怒道“喂,把那娘們兒管好了,别總給我搗亂。”
初心衣衫褴褛,臉黑的跟燒碳工似的。身邊到處都是岩漿,幾乎沒了落腳之地。同樣怒道“少在那說風涼話,換你來試試?”
魁梧漢子趁兩人說話之際棄斧飛撲而上,一把抱住無名的腰。雙手發力收攏,眼中滿是瘋狂之色。“沒了錘子,你還能幹啥?”
無名感覺腰間一股巨力正在收攏,連忙用手肘猛擊魁梧漢子的頭臉。
然而魁梧漢子僅僅避開了眼睛,露出一副無所謂的猙獰笑臉。
“還真是皮糙肉厚呀!”無名放棄了無謂地掙紮,在護腕上抹過,手裏多了一個造型古怪的喇叭。
雖然依就沒能練成獅吼功,不過學過口技後威力還是提升了不少。
喇叭幾乎頂在魁梧漢子的臉上,五道陣紋瞬間全部亮起。
“吼!”
魁梧漢子仰着臉,大張着嘴巴,身子在猛的一震之後便如凝固了一般。
片刻後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七竅緩緩流出鮮血,身下的碎石已經被聲波震成了齑粉。
無名的身體一陣猛烈地顫抖,而後咬牙撐開魁梧漢子的手臂,沒再多瞧他一眼。
擦了把鼻血,轉身看向疤臉女子,挑釁道“刀槍不入?嗯?”
疤臉女子的平淡神色終于有了一絲變化,眼睛微微眯起,十指向天空連彈不止。
無名喃喃道“這招看着怎麽有點眼熟呀?”
初心大驚失色道“發什麽呆?快閃啊。”
無名聞言,毫不遲疑的披挂上安樂椅,拎起兵匣往遠處逃去。疾風步全力發動起來,身後扯出了一道長長的幻影。速度之快讓距離稍遠的初心眼角一陣抽搐。
回過神來的初心也不敢有半點耽擱,向相反方向疾遁而去。
無名一口氣跑出兩裏地,突然站住腳。歪着頭想了半天,撓着頭疑惑道“是不是落了點什麽東西呀?”
阜豐鎮上空淅淅瀝瀝下起了火雨,雨水砸到地面會濺起朵朵巴掌大的紅蓮。整個鎮子像塗抹過一層油脂一樣,不管是木材還是土石都在火雨中燃燒了起來。
旺财自樓房倒塌開始,就像隻貓一樣肚皮貼着地面往鎮外一點點地挪動。到現在還磨蹭出火雨的籠罩範圍。
火雨淋在它身上,猶不自知。撅着屁股繼續遠處挪。
突然旺财擡起腦袋,嗅到一股皮毛燒焦的味道,忍不住四處張望。結果看到自己的背上搖曳着的幾朵火苗,毛都燒沒了,露出下面細密的鱗片。吓的它猛的竄了起來,驚慌失措地“爾啊爾啊”大叫起來。
旺财找了個沙堆就往裏面打滾,可火苗像是粘在皮膚上的油脂一樣,怎麽滾都不滅。不管是它扭過頭去用力吹還是吐口水都起不到半點作用,反倒讓火苗更旺了幾分。
旺财急得大叫“爾啊……”
一道白霜應聲從它額頭的凸起處噴湧了出來,接觸到白霜的火焰瞬間熄滅。
終于松了口氣的旺财心疼無比的盯着被狗啃過一般的後背,上面還殘留着袅袅餘煙。眼中緩緩升騰起了一股怒火。
疤臉女子見到無名和初心從兩個不同方向逃出了火雨範圍,冷哼一聲。雙手分别向兩個方向的天空一陣連彈。
正在此時,一頭怪模怪樣的靈獸頂着火雨向她直沖而來,眼中滿是怒意。
疤臉女子一怔,輕輕吸了口氣,小腹微微鼓脹起來。停頓片刻後一道狹長的火焰柱從她口中噴射而出。
火焰柱的溫度比火雨要高得多,四周的空氣被高溫燒灼的扭曲了起來。
然而,随着一聲嘹亮的“爾啊”傳來,灰色的霜氣迎着火柱頂了回來。
疤臉女子隻覺一股深入靈魂的寒氣迎面侵襲而來,手腳瞬間就沒了知覺。緊接着胸口就被旺财撞了個正着,整個人被抛飛起來,傳出了數聲骨折的輕響。
人還沒落地便被旺财追上,後蹄“轟”的踹在她的腰肋上。
疤臉女子擦着地面,翻滾出了七八丈遠,嘔血不止。
旺财撒開了蹄子,追到無名面前。淚眼汪汪地把身子扭過去“爾啊爾啊”的叫個不停。
無名大老遠見旺财居然還會這麽一手,又驚又喜。摸出兩顆神軍丹遞過去,好一頓安撫道“好了好了,知道了。這不是沒受傷嗎?毛沒了可以再長嘛。有啥大不了的?你看我頭發不也燒沒了嗎?”
旺财見到有好處,連忙接過丹藥。然後才擡起腦袋打量無名。看到個大光頭,眼睛漸漸彎了起來,露出個嘲弄的神色,打着滾發出“爾啊爾啊”的叫聲。
“我靠,你把丹藥還我。”無名立馬就不樂意了。
旺财嚼都沒嚼就把神軍丹給吞了下去,還故意打了個飽嗝。昂起腦袋,甩着尾巴向鎮子小步跑去。
鎮子已經陷入到一片火海之中,所幸有旺财這個驢形滅火器在前方開路。
無名冷着臉來到疤臉女子面前,沒有說話。
疤臉女子面色朝紅,眼中有了幾分正常女人的神采。已經是回光返照了。
見無名走來,疤臉女子擠出一個嫣然的笑臉道“你是申的朋友?”
很奇怪,這個一臉刀疤的女子笑起來居然很好看。
無名搖頭道“他不叫申,他的名字叫初心。”
疤臉女子咳出一口黑血,凄慘的笑道“初心……好羨慕他。”
随後眼睛直勾勾的瞅着鎮中唯一一處沒被火雨波及的地方,呢喃道“那是我男人,我是午,他也是午。我們到死都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疤臉女子話語中有着無盡的疲憊和落寞,話未說完,已是氣絕。
無名低着頭,半晌後沉聲道“這個狗屁斷仙台确實挺沒勁的。”
初心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無名的身後,面色複雜的看着他的背影。輕輕“嗯”了一聲。
無名沉默了片刻,深吸口氣,緩緩轉過身來。
見到初心手中提着土狗大小的東西後,眼前一亮。恢複了往日的神彩,笑道“喲,這不是黃大仙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