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來人的身形相貌和當初有很大的差異,可眉眼間卻沒的很大的變化。
無名一眼就認出此人便是當年這間驿站的那名小吏。
“喲,小哥。幾年沒見,你都長這麽大了?”無名率先揮了揮手,毫不生分地打起了招呼。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一個十六七的少年對一快三十的的漢子用這種口吻說話有種極其怪異的違和感。
不過漢子這些年也聽說過不少奇人異士的事迹,知道有些人的年紀不能以外表來判斷。連忙下馬,謹慎問道“前輩認識在下?”
無名有些興奮,這算是一路走來遇到的第一個舊識,嘿嘿一樂道“認得認得,當年我跟青爺還有個妹子在這住過一晚。那時候這地兒還是個驿站,老吏官也還活着,那天晚上遇到了馬匪。”
漢子湊近了兩步,皺着眉頭想了半天。語氣不太肯定道“你是那個小屁孩兒?”
無名呸了口,白了漢子一眼,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漢子嘿了一聲,對舉着旺财的無名道“還真讓你練出一身本事哈,當年我就說你小子肯定有出息。”
無名撇嘴道“我咋不記得你說過這話了?我說,你就讓我們這麽一直站着呀?”
漢子一怔,呵呵笑道“瞧我這腦袋,對了。小老弟是從哪來,要到哪去呀?”眼睛隐晦的瞅了瞅初心。
無名也随着他的眼神看了眼初心,輕描淡寫道“從宗門出來遊曆,打算回家瞅眼。”
漢子哦了一聲,讓出路,牽馬和無名并肩而行道“有失待客之道了,老弟見諒啊。這兩年不怎麽太平,大夥抱團取暖。謹慎點總是沒錯的。”
無名點頭表示理解,主動道“我叫二狗,這是我兄弟初心。還不知道大哥咋稱呼呢。”
漢子爽朗笑着道“我叫堂銳。”說完對初心點了點頭稱呼了聲“初心兄弟。”
初心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算是打過了招呼。
無名露出個無奈的表情道“别介意哈,他這人害羞。混熟就好了。”說完望着大門内新建的木樓打趣道“唉喲,上規模了呀。看來這幾年生意不錯啊。”
堂銳自嘲道“什麽生意不錯呀?早就不幹了,差點落草當了土匪。和一些受難的鄉親抱團取暖罷了。”
無名左右打量了一下,挑了個不礙事的地方把旺财放下。然後直了直腰,感慨道“唉呀,真是大變樣呀。都看不出當年的影子了。”
堂銳看着無名舉重若輕的樣子,目光閃爍了一下,言語間試探道“老弟,你是從吉星村方向過來的?那裏可不怎麽幹淨呀。”
無名歎了口氣,對堂銳道“慘哪,全村沒一個活口,我在那還見到了朋友家人的亡魂。後來跟盤踞在村裏的鬼魂死磕了一架,差點就折在那了。養了一個多月的傷才來到這。”
堂銳言語略顯急迫“那邊……現在是什麽情況?”
無名眨了眨眼“現在沒事了,就是個普通的廢棄村子。已經沒有亡魂作祟了。”
堂銳扭頭遞了個眼神,兩名牽馬的漢子會意地點了點頭,上馬而去。
初心流露出厭惡之色,冷哼了一聲。
堂銳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這個消息對我們實在是太重要了。不确認一下不行呀。”
無名“歐?”了一聲,疑惑道“老哥此話怎講呀?”
堂銳苦澀的歎了口氣,道“兄弟,屋裏坐吧。這事說來話長。”
一同進屋的還有那名挽弓的獵戶。和堂銳關系很近的樣子,手始終不動聲色的放在腰間匕首上。
經過一番交談,無名終于知道了這裏爲何會變成現在的這副模樣。
當年無名一行離開驿站後,堂銳用馬匪的腦袋去官府換取了賞金。雖然大部份賞金被處理事務的衙役給吞沒掉,不過對他而言還是得了一筆不小的數目。
本想用這筆錢拉起個隊伍落草爲寇得了,結果事到臨頭才發現,他對手無寸鐵的百姓壓根下不去手,臨了還送出去不少錢。
後來幹脆做起了剿匪換賞錢的營生。不過這附近匪患雖多,卻多是些被生活逼迫的小蟊賊,真正的山匪也就那麽三四股
而已。
他拉着隊伍,靠剿匪換來的賞錢和匪窩留下的東西勉強度日。正是在那時闖下了些許的名頭。
堂銳曾想過在阜豐鎮開個镖局什麽的,不過還沒開始實施就遇上了戰事。
這次的戰事不同于江洲本土的小打小鬧,而是來從北海駛來的一艘艘巨艦。艦上的異族戰士金發碧眼,身材高大壯碩,拿着粗糙而沉重的武器。
海港的守備軍幾乎一個照面就被打的落花流水,潰不成軍。
這些異族抓了大量的俘虜和村民,用于勞作和奴役取樂。最過分的是他們還把抓來的人圈起來當成了儲備軍糧。
在恐慌之下,禾邑城的官軍出現了不少的逃兵。這些受過訓練的逃兵比山匪危害要大得多。
阜豐鎮就位于北海和禾邑城的中間,而驿站的位置就剛好處在十字路口上。
大夥眼睜睜看着港口運達的士兵越來越多。不得不說,在這個節骨眼上無名帶來的消息讓大夥看到了一條活路。
無名沒想到竟是這樣一種事态,表情也凝重起來沉聲問道“怎麽不帶人往老林子裏走?”
堂銳歎了口氣“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呀。數千人中隻有三百多青壯。進了老林子能活下多少來呢?遭遇一次大型狼群就要死傷過半了。”
初心突兀地插話問道“異族有多少人?”
堂銳眼神征詢了一下獵戶,獵戶道“已經接近四千了,最近幾天突然加快了增兵的速度,恐怕要有所動作了。”
堂銳介紹道“這位是孟樸,負責消息打探和探查敵情。”
無名笑着點了點頭,客氣了一句“箭術不錯。”說完對堂銳道“既然如此就快點安排轉移吧。這麽多人怎麽也得折騰上一陣子吧?”
堂銳點了點頭,稍頓了一下,突然道“當年跟你一起的那個女娃,後來我又見過一次。和一個光頭女人在一起。”
無名聞言眼睛一亮,激動道“豁牙子還活着?她們去哪了?”
堂銳微微搖頭“她們往北海港口去了,那時異族還沒入侵。吉星村也還沒變成。”
無名有些失望的點了點頭。臉色突然一凜,與初心對視了一眼。
兩人不約而同的站起身走出房間。
堂銳和孟樸不明所以,也起身跟了出來。
出來後隻看到無名一個人站在院裏閉目不動,已經沒了初心的身影。巡邏的漢子們沒有任何異常,還有兩人玩忽職守,蹲在那用樹枝戳熟睡的旺财。
等了片刻,堂銳正要開口詢問,初心已經鬼魅般閃了回來。
無名白了他一眼,有些埋怨道“怎麽全殺了?倒是留個舌頭啊。”
初心恍然道“要留活口的嗎?唉呀!習慣了。”
堂銳疑惑道“你倆說什麽呢?什麽殺了?習慣了的?”
無名指了三個方向道“這裏十丈,那個方向七丈,還有那個草叢後面。總共摸過來三個人,都讓這家夥給殺了。可能是異族的探子吧?”
孟樸聞言連忙依照無名指的位置跑出去查探,果然發現了三具屍體。皆是一擊斃命,太陽穴位有個紅色的小點。
回來後孟樸深深地看了眼初心,沉聲道“确實是異族的探子,離這麽近了咱們居然都不知道。”
堂銳臉色陰沉道“看來他們真的要有所行動了。”說完喊來一個十歲的小夥子道“虎頭,你的馬最快。現在就回阜豐鎮,讓大家馬上向吉星村轉移,除了糧食和必須品什麽都不要帶。把青壯集結起來,留五十人護送隊伍。其餘的帶上武器以最快速度趕到這來。”
交代完這些之後堂銳表情凝重地對無名道“老弟,以後有機會咱們再聚吧,現在不便招待你了。”
無名見初心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笑着問道“老哥,你這能打鐵嗎?”
堂銳一愣,不知道無名都這當口了還問些不相幹的東西幹嘛?道“以前能,現在不行了。老鐵匠病了,打不了鐵。”
無名聳了聳肩,攤手道“有家什就行,我給這位兄弟打把趁手的家夥。暫時不急着走。”
堂銳急道“這裏馬上……”
話沒說完,孟樸扯了他的袖子一把。然後對無名
躬身行禮道“小兄弟高義。”
堂銳一愣,回過神來也趕忙深深地行了個禮。
時間不容浪費。
小小的要塞二十幾人,飛整運轉了起來。
把成捆的箭簇搬到門後,然後再一遍遍的往木牆上淋水。削尖的木矛架在牆頂備用。最後是在朝北海的方向修築起了土石工程。
土石工程是無名依照八門金鎖陣的布局簡化而來的,耗時耗力。幸好當晚又有二百多人風塵仆仆的趕到,隻來得及喝口水就匆匆加入到了堆築的隊伍中。
無名把布陣的位置标好,再和孟樸講解了幾處陷阱的設置後就回到了驿站内。
先是進入到蜂尾的劍靈空間内,不等丹靈說話。揮手就封閉了劍靈空間的視野,又開放了聲音的傳遞,然後就自顧自的退了出來。
做完這些後把初心喊到了鍛鐵的地方。
無名第一次打造這種東西不敢大意,畢竟材料有限。需要初心在身邊來随時校對磁力的布局。
初心本來是無比期待的,可真到了這個地方後就變的比無名還要緊張了。
硬要把這說成鐵匠作坊倒也可以,不過實在是簡陋的過份了點。不去說三面透風的純戶外環境,也不說碎磚頭累起來的火爐和打滿了補丁仍然呼呼漏風的風箱。光那磨秃了尖頭且凹凸不平的鐵占就把‘不靠譜’三個字展現的淋漓盡緻。
初心滿臉的懷疑之色,心裏打着鼓道“我說二狗,你确定要用這玩意給我打飛刀?”
無名把月石、紅金、黑砂一樣樣擺放到案闆上,胸有成竹地對初心勾了勾手道“廢什麽話?你要對我有信心才行。”
初心極爲不舍的把元磁鐵礦遞給了無名道“你要是把我東西糟蹋了,看我不毒死你。”
無名冷哼一聲“當我吓大的?趕緊給老子生火拉風箱去!”
幾種金屬都需要熔煉提純,元磁鐵礦卻必須冷鍛才行。這極大的提升了鍛造的難度。即便是無名用上了專用的鍛造錘,依然在一個時辰後傳出了一聲爆響。尚未成形的飛刀化成了漫開飛舞的點點鐵花。
無名放下錘子,驚訝道“唉喲喲喲,果然會爆掉呀。哈哈哈,不出所料!”
覺察到初心身上那股毫不掩飾的殺氣,無名摸了摸下巴道“預料之中的事兒,幸好材料剩得還多。我說初心呀,你耷拉着一張死人臉幹什麽?再去抱些木炭來。”
一個時辰後“轟!”
一臉漆黑的無名驚喜的叫道“啊哈,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
“轟!”
“這次一定沒問題。”
“轟!”
初心臉黑的能擠出水來,眼神冰冷,連爐火的溫度都壓低了幾分。
看着縮水三分之二的元磁鐵礦,初心感覺這從他身上剜肉還疼。一身的怨氣都發洩到了風箱之上,把磚頭燒得通體火紅。
無名眼中一亮,喊道“對,就保持這種狀态。把你的磁場釋放出來!”
“轟”
一聲爆響突兀地傳出,初心的手猛地一顫。紅着眼對無名大喊道“老子弄死你!”
無名用火鉗子夾着一柄通體漆黑的流線型飛刀。刀身上有數道優美曲線的凹槽,刀刃處帶着一抹淡淡的嫣紅。
見初心直勾勾的瞅着飛刀發呆,無名壞笑着用口技繼續模仿道“轟!”
初心湊上前去,想要接過來仔細打量一番。被無名給閃到了一邊,沒好氣道“爪子不想要了?還熱着呢,這種材質不能淬火,得慢慢冷卻才行。”
說完,不顧初心的反對。把剛出爐的飛刀丢破爛一樣扔在案闆上道“愣着幹?沒人搶你的。一鼓作氣把剩下的材料都用了。”
這次初心沒了半句廢話,全力的配合。瞬間從暴跳如雷的刺客變成了未出深閨的乖乖女。
待一套飛刀鍛造出來後,太陽早已挂在了半空之中。
十二柄樣式相同的飛刀上花紋各異,分成左右兩排收攏到一個暗金色的臂甲中。戴在初心的左臂上,似乎本就隻有他們彼此般配一樣。
無名抻了個懶腰,摸着下巴對心花怒放的初心點了點頭,點評道“嗯,不錯,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