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雖處于昏迷的狀态,不過意識中卻知道正身處于柔軟舒适的床榻之上。
因此也就心安理得的睡了個痛快。
隐約中,感覺有人以法力将他扶坐而起,随後一股泌人心脾的清甜液體徐徐滑入口中。
無名沒有睜開眼睛的意思,嘴巴噘得老高。輕輕一吸就把勺中本就不多的液體喝了個幹淨。
隻感覺有種道不盡的美妙滋味,五髒六腑如沐浴春風一般爽快。
不過東西好是好,這種喝法委實有點太過費勁。
無名很幹脆地将碗一把奪來,“咚咚咚”三兩口消滅了個幹淨。随後‘吧嗒’兩下嘴,舔着嘴唇,意猶未盡的把碗還了回去。躺下後翻了個身,繼續做他的黃粱美夢。
晁思薇神情凝滞,端着碗傻愣了半天。
随身侍女上默默上前接過空碗,使勁抿着嘴,辛苦無比的憋着笑。
無名敏銳的覺察到身後凝聚起了一股恐怖殺意,猛的一睜眼。“呼”地坐起身來,正對上了一張面若寒霜的俏臉。
大眼瞪小眼地對視片刻後,無名率先敗下陣來,露出了一個釋然的神情,弱弱的問道“這裏是天國嗎?仙女姐姐,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噗哧”一聲,侍女終于沒忍住,笑出聲來。
晁思薇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道“這沒你的事了,下去吧。”
侍女道了一聲“是”,躬身退了下去。
無名暗松了口氣,幸好自己夠機智。眼前這位大美女表面上沒什麽變化,好歹那股子殺氣散去了不少。
晁思薇瞥了無名一眼,語氣平淡道“是李長清派你來的?”
無名撓了撓頭,疑惑道“李長清是誰呀?我是九鼎山的弟子,不認識李長清。”
晁思薇微微皺眉,随即恍然,輕聲道“是了,他如今叫清雲子。你們這幫小輩應該不知道他的本名。”
無名見眼前女子好像不難相處的樣子,讨好的笑道“原來青爺的本名叫李長清呀,比清雲子順耳多了。對了,我叫無名。仙女姐姐怎麽稱呼呀?”
晁思薇盈盈一笑,玩味道“我姓晁。”
說完,一臉戲谑地看着無名。
不曾想無名聞言後居然流露出一副大失所望的神情。默了半晌才有氣無力的道“原來姐姐是晁山主的後人呀。”
晁思薇爲之氣結,不過眼珠随之一轉,挑着下巴問道“爲什麽姓晁就一定是山主的後人,他的後人不是應該随父姓嗎?”
無名想都沒想,喪氣道“誰說的?齊寒睛那娘們兒的兒子不就随她姓嗎?”
晁思薇聞言一愣,随即笑得前仰後合,花枝亂顫。老半天才緩過氣來,照無名的肩膀怼了一拳道“你這娃娃挺有意思,說話合老娘胃口。”
無名上下打量了一下晁思薇,撇了撇嘴“老娘?你比我大不了幾歲吧?”
晁思薇似笑非笑的問道“如果我就是晁思薇呢?”
“啥?”無名眼珠瞪得渾圓,一臉的不可置信“你……你……别欺負我長的帥啊。”
不怪無名不敢相信,晁思薇無論是打扮還是長相都和實際年齡有很大的差距。
她腳蹬藏青色的赤紋馬靴,一身如雪的裘皮大衣,頭上戴着一頂褐白相間的貂帽,帽子上有一顆碩大的綠松石。精緻的娃娃臉上帶着些許的嬰兒肥,言談舉止中都透着一股頑皮勁。
這……他媽怎麽看都跟二百多歲的老妖婆對不上号呀?
在無名的想像中,晁思微就算不是個老太婆的形象,起碼也該是個四五十歲的大媽模樣吧?怎麽可能連條魚尾紋都沒有?
晁思薇笑吟吟的看着無名的神情變化,問道“吓到你了?”
無名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姐姐,我終于知道青爺爲啥心裏惦記着你卻沒勇氣來找你了。那老頭子是自慚形穢呀。”
晁思薇闆起臉,佯裝生氣道“知道我身份還敢喊我姐姐,活膩了是不是?”
無名連忙陪着笑臉道“咱們各叫各的,青爺
又不是我爹。占不着你的便宜。”
晁思薇呸了一口,吓唬道“少油嘴滑舌的,血山可是邪教,就不怕我殺了你?”
無名理直氣壯地挺了挺胸,一本正經的拍起馬屁來“這個還真不怕。姐姐跟青爺不是有過約定,再次相見之前都不會對彼此的門下弟子下殺手嗎?據我觀察,姐姐絕對不是那種言而無信之人。”
晁思薇輕哼一聲,臉上盡是玩味之色。輕描淡寫道“我就算不親自動手,可收拾你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嗎?再說了,小李子應該對你很器重吧?以我對他的了解,怎麽可能讓你這個天殘體加入到山門中呢?既然不是山門中人,我随手捏死應該不算違約吧?”
聞言,無名心中巨震。強自保持鎮定,心思百轉。
這麽多年,天殘體一直被他小心的隐藏着。除了清雲子再沒第三個人知道。當初即便是清雲子,也反複探查了數十次才确定下來,沒想到僅僅昏迷兩天就漏了底,而且還是在血山這個邪教教主面前。
晁思薇含笑不語,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無名,擺出一副磨刀霍霍的神情。
看你還敢不敢沒大沒小的亂講話。
無名可憐兮兮的望着晁思薇,咽了下口水,小心道“其實,我是青爺一手帶大的。在我心裏,他就跟我親爹一樣,說起來咱們算是一家人呢。”
晁思薇哼了一聲,冷笑道“他是你親爹也好,幹爹也罷,跟我有什麽關系?誰跟你是一家人?”
無名眼睛眨呀眨的,強擠好了兩滴眼淚。情真意切的道了一聲“媽!”
“嘭”的一聲,晁思薇屁股下的黃花梨圓凳瞬間化爲齑粉,一張俏臉紅到了脖子根。站起身來用手指着無名,手足無措道“你……你……你别胡說八道啊。”說完,竟逃也似的一陣風不見了。
無名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長出了口氣。眼神變幻不定,生出了盡快逃離血山的念頭。
侍女一步三回頭的走了進來。對無名微微行了一禮,嫣然道“公子的身子還太過虛弱,請好好休息吧。有什麽事情吩咐奴婢一聲就行了。”
無名報以一笑,客氣道“給姐姐添麻煩了,請問和我一起來的那位姑娘怎麽樣了?”
侍女躬身道“奴婢隻是個下人,當不得姐姐的稱呼,公子喊我一聲秀梅就好了。和公子一同過來的那位姑娘安好。隻是暫時難以适應聖峰的高度,還要休養些時日。已經服下補氣丹藥,正在歇息呢。”
無名沉吟片刻後,試探道“秀梅姑娘,我對血山向往已久。奈何初來乍到,對這的規矩一無所知。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不如你給我講講?免得無意中再觸犯了什麽忌諱。”
從秀梅的話中,無名得知血山的山主雖然居住在聖峰之颠,但門人大多分布在峰下的草原和湖泊旁。平時門下弟子就在血山管轄範圍内過着遊牧的生活。這片區域有五座湖泊可供牛羊飲水。不過這些湖泊是神聖不可亵渎的,裏面的魚絕對不允許捕撈,也不可以在湖裏洗澡。
這裏雖然缺少木材和鹽,但礦藏豐富,寶石和鐵礦是主要的外貿貨物。
無名邊聽,眼珠子邊滴溜溜打轉。砸吧着嘴問道“先前山主大人給我喝的是什麽東西?能再整些來嗎?”
秀梅淡笑着搖了搖頭,輕聲道“聖峰上有一小塊土地長有雪蓮,雪蓮花在每年最冷的時候會綻放兩個時辰。公子喝的便是雪蓮花粉制成的蜜水,山主偶爾會賞賜給門人一點。先前用于調制那一小碗的蜜水可是相當于一年的産量呢。”
多樸實的一群人哪。咋就成邪教了呢?跟傳言半點都不一樣啊。
無名撓了撓腦袋,了解一些内情後,稍稍心安了一些。貧血帶來的眩暈感湧了上來,沒聊多一會便沉沉睡去。
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無名是被生生餓醒的。
秀梅早早的就備好了飯食,是燙嘴的鹹酥油茶和挂着血絲的烤全羊,外帶一壺有着濃郁奶香的馬奶酒。無名放開了肚皮可勁造了一頓。蹭了滿手滿臉的油,直呼過瘾,把秀梅折騰的裏裏外外跑
了七八趟,一口氣消滅了數隻肥羊。
吃飽喝足後,無名有了精神。剔着牙問道“山主呢?我現在已經能下床了,應該去當面道謝才是。”
秀梅點頭道“山主吩咐過了,你随時可以見她,我這就帶你過去吧。”
無名點了點頭,邁着八字步不緊不慢的跟在秀梅身側,邊走邊四處打量。
聖峰上的女性偏多一些,個子都不是很高。不過照比别處,這裏的男女身材都要壯實許多,性情也更加的豪放。見了無名這個外人,沒有任何的抵觸感,皆露出樸實和善的笑容。
再次見到晁思薇,無名一時不知該怎麽稱呼對方才好。猶豫再三後躬身行禮,正色道“無名見過晁山主。”
晁思薇平淡的“嗯”了一聲,揮退了一幹侍女和門人。然後才拿捏着腔調開口道“你膽子挺大呀。”
無名面不改色,恭敬道“不知道晁山主此言何意呀?”
晁思薇不耐煩的一擺手“少給我裝糊塗,讓我識破了天殘體。你居然還不逃,就不怕我把你給煉成大血丸子?”
既然把話放到了明處,無名幹脆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架式出來,陪笑道“晁山主說笑了,你說我是天殘體,我可連半句都沒有否認呀。其實你真要殺我的話,無非就是伸伸手指頭的事。不想殺我的話,我就算想死也死不了。既然能安然無恙地站在這和您說話,就證明你是個念舊情的人,我爸常念叨你的好呢。”
晁思薇細長的眉毛一挑“你爸?呵呵,你倒是說說,他念叨我什麽好?”
無名露出回憶之色,掰着手指頭道“他常驕傲地跟我說,他所心儀的姑娘是當今一等一的高手。他因爲修爲上的差距而自慚形穢,遺憾了一輩子。還說如果兩人是普通人該多好,哪怕隻能相伴數年也好過無數個日夜的相思之苦。說他自從認識了你之後,再難對任何女子動情。舉目望去皆是紅粉骷髅。”
說到這裏,無名偷偷瞥了眼晁思薇,見她有怔怔出神,繼續瞎編道“最過份的是他曾經失憶過一段時間,那時他總是在夢裏‘水,水’的叫着,我還以爲他是要水喝呢。後來才知道,他叫的不是‘水’而是‘思薇’。啧啧,那會兒他可是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起來呀。”
無名自己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有些心虛的斜眼打量晁思薇。
青爺啊,死道友不死貧道。爲了我的小命,你就背一次鍋吧。
晁思薇“歐?”了一聲,笑吟吟的指了指凳子,饒有興緻的道“坐吧,給我講講你們的事。”
無名不動聲色的抹去額頭上的冷汗,扯過一個圓凳一屁股拍在上面,長出了口氣,然後才有闆有眼地把他和清雲子的過往娓娓道來。隻不過其中憑空捏造出了不少關于晁思薇的話題,蕩氣回腸之處簡直被誇大其詞到癡情漢子苦苦守望怨女一般。
晁思薇靜靜的聽着,臉色變幻不定,看向無名的眼神也漸漸柔和起來。直到無名講完才柔聲道“既然到了血山,就安心住下吧。跟回自己家一樣,在這誰也傷不到你一根頭發。”
說完,晁思薇面色慈祥地凝視着無名,久久不語。直到把無名看的心頭發毛,才解釋道“之所以能認出天殘體是因爲我從你的血裏感知到了與衆不同的味道。世上懂得分辨之法的人沒幾個,當年小李子也是從我這聽說後才知道有這種體質存在的。我血山的功法雖然不能外傳,但有些增強體質的方法卻比較适合你。應該比别處學來的東西更有裨益一些。”
無名聽後大喜,這次算是賭對了。連忙躬身行禮道“多謝晁山主的美意。”
晁思薇眉頭一皺,佯裝不愉道“還叫我晁山主?”
無名不知這位葫蘆裏又賣的什麽藥,小心地試探道“晁姐姐?”
晁思薇抿嘴不作任何回應。
無名心裏越發沒底起來,小心的問道“那我該稱呼……?”
晁思薇面色微紅,盡量使語氣聽上去平淡一些道“叫聲‘媽’來聽聽。”
“嗯,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