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蘿在等待無名上場的時候顯得極爲平靜,沒有顯出半點的不耐煩。如同一個走累後駐足遠眺的旅人。
見無名開腔搭話,綠蘿才不緊不慢的一拱手,面無表情道“綠蘿,鍛神期颠峰。請指教。”
此言一出,引起了九鼎山衆弟子的一片嘩然。
鍛神期的颠峰雖然跟初期處于同一個大境界裏,但戰力卻是雲泥之别。這其中的差距就好比兩名同窗讀書的學子,一個是剛剛走進私塾的稚童,一個是即将考取功名的書生一樣。
房歌抿了抿嘴唇,湊到清雲子跟前,低聲道“師叔祖,要不這一戰讓我去吧。”
清雲子深吸了口氣,輕聲道“退下吧,别讓人家覺得咱九鼎山不懂規矩。”
房歌瞥了一眼神色如常的夕樂人,又看了看場下。最終無奈道了聲“是”,默默站回弟子之中。
無名關注的重點顯然沒在修爲上面。而是确定對方沒了下文後,嘴欠問道“這就完了?姑娘多大了?身高、體重多少?有沒有相好的?”
綠蘿沒理會無名的話,靜靜的站着,由着無名小醜般在場上自說自話。
無名見綠蘿沒有搭話的意思,覺得有些無趣。
用手指在護心鏡上彈了一下,發出“”的一聲輕響,像坊市裏趕集的雜貨販子一樣,介紹道“小生無名,今年十六,身高七尺。不過沒關系,我還能長。體重一百三十斤,這個也沒關系,我還能長。境界嘛……就算大煉氣期巅峰好了。目前還沒有相好的,不過沒關系……”
“轟”的一聲,一團泛着濃郁綠焰的火球毫無征兆的從天而降,砸向無名。
無名見狀趕忙閃身避讓,結果剛一退步就被跟在身後的安樂椅給絆了個踉跄,躬身撲出去好幾步才站穩。
回過頭,見到剛剛站立的地方竟鋪上了一層白霜,不由怒道“唉我說,你這丫頭咋不讓人把話說完呢?”
夕樂人身子猛地前傾,眼睛比平時大了幾分。片刻後絲毫不顧及形象地大笑起來“老弟呀,我終于知道你爲什麽要帶着個道童出來了。從哪兒淘來這麽個活寶?要不我讓綠蘿饒他一條小命得了,留下來給我逗樂子吧。怎麽說我屍煞門也能多出個大煉氣期的高手呀,哈哈哈。”
清雲子臉色有些發黑,陰沉的能滴出水來。
無名這小子平日油頭滑腦的,本想借機探探底,可千萬别一不小心真挂了。
綠蘿不理會無名的質問,右手并指成劍。手腕輕轉,劃了一個小圈,向無名遙遙一指。指尖迸射出一顆綠色的火星,火星迅速的膨脹成西瓜大小,呼嘯着向無名胸口砸去。
無名這次看清楚火球的模樣了,在外層的表面上竟是浮現出一張痛苦哀号的人臉。然而火球速度實在太快,無名隻來得及做出一個下蹲的動作便被砸在胸口之上。
隻聽“轟”的一下,寒氣爆發。無名腳步微弓,整個上半身都被白霜所包裹,表情還凝固在剛剛的驚駭之中。
“大煉氣颠峰”綠蘿不帶感情地重複了一句剛剛無名的話,手中一握。發出了“波”的一聲輕響。
轉身向場下走去。
演武場上瞬間爆發出一片鋪天蓋地的寒氣。被波及到的草木紛紛在“嘎吱”聲中化爲齑粉,連一些細小的石子都被凍的碎裂開來。
隻是綠蘿才走出兩步便猛的頓住,精緻的臉龐上第一次出現了詫異的神情。
幽冥磷火完全爆發的時候,那個讨厭的家夥本該變成冰渣子才對。可是……身後傳來的卻是無名騷到骨子裏的一聲呻吟。
綠蘿慢慢轉過身來,隻見無名站在原地打了個激靈。随手拍掉頭發上的白霜道“好爽,再來幾發試試。”
應了無名的要求,綠蘿雙手連點。毫不停歇地一口氣甩出了十幾顆幽冥磷火,呼嘯着直奔無名而去。
無名正面中過一記幽冥磷火後心裏就有了應對的底氣。面對劈頭蓋臉而來的連環磷火,絲毫不見慌張。主動迎了上去,身子連晃,讓每顆火球都分毫不差的砸在胸口上。
綠蘿眯起眼,敏銳地發現每顆火球都準确無誤的落在了無名那面護心鏡上。砸上去的時候護心鏡有陣紋一閃而過,蕩起一層透明漣漪,将威力分散到了身周的四面八方。無名身上的白霜不過是幽冥磷火殘留的餘威罷了。
一波鱗火砸過,無名捂着胸口踉跄着接連退出了十餘步。全身被白霧缭繞,連呵氣都形成了一道長長的寒氣。兩腿顫巍巍的強撐着,嘴唇泛白,滿臉的不甘之色。
綠蘿上下打量了一下無名,竟是“噗嗤”笑出聲來。
當真是嬌豔如花,媚骨天成。打趣道“行了,别裝了。剛剛那種威能的火球我就算再連發一百顆也掏不空靈力,你還是少打這主意吧。”
無名被人看穿了心思也沒半點尴尬,撇了撇嘴道“靈力多了不起呀?”說完,猛的一跺地面。“嘭”的一聲,透過冰霜踩碎了腳下的青石闆。
震飛的碎石尚在半空便被無名抓起。兩手翻飛,就向綠蘿丢了出去。
一衆九鼎山弟子面色有些古怪,悲憤之情被沖淡了不少。
人家跟你鬥法呢,你就朝人家扔石子?
怎麽感覺跟鬧着玩似的?
可惜綠蘿不這麽覺得。僅憑碎石的尖銳破空聲就知道若是挨上一下絕對不會好受了,護體罡氣被打的一陣搖晃。而且這個壞蛋瞄準得始終是她的臉,先前是哪個王八蛋一上台就說不準打臉的?
無名打出的碎石看似沒什麽章法,蠻橫的要一口氣擊穿綠蘿護體罡氣。實際上藏着心思,飛石隐約封死了綠蘿的所有躲閃空間。
綠蘿輕抿嘴唇,眼看罡氣即将承受不住且又避無可避之時,腳下猛的一跺。
一具紅木棺椁從地面彈射出來擋在了身前,緊接着便是一陣雨打琵琶般噼裏啪啦的亂響。
碎石擊穿了堅實的棺蓋,又傳出一陣筋骨碎裂的聲音和煉屍的哀号。
綠蘿冷哼了一聲,腳尖支地,用腳跟在地面一點。系在腳腕上的攝魂鈴便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每點擊一次地面,便有一具紅木棺椁從地下升起。一口氣被她喚出了十八具陰氣森森的煉屍。
無名沒去看推棺而出的煉屍,反倒是一臉關心的問道“你腳抽筋了?要不咱們改日再比吧?”
绮卉“噗嗤”笑出聲來,小聲問道“無名師弟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呀?”
常修捂着額頭,冷哼道“粘上毛就成猴了。他傻?”
聽到清雲子輕咳的聲音傳來,兩人連忙止聲。
綠蘿擡手取出一根比筷子大不了多少的招魂幡,如同指揮捧一般輕輕揮舞。
無名見煉屍圍了上來,有要将他逼到死角的趨勢。腳下連點,差之毫厘的躲過兩具煉屍的摟抱,一掌拍在一名攔在身前的煉屍頭上。微微下蹲,又一記崩拳擂在另一名趕來圍堵的煉屍腰肋處。
拳掌落手之處,竟感覺如同拍在山嶽之上一般難以撼動分毫。
幸而無名反應神速,低頭讓過了一刀一劍的交叉劈砍。卻是再也沒能躲過早已等在那的當胸一腳,被踹了個結實。
無名被煉屍一腳踹飛,尚在半空便忍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借着被踹飛之勢,無名暫時擺脫了煉屍的圍堵。心有餘悸的低頭看了眼,護心鏡上居然被踢出了個小癟。
眼見煉屍又有合圍之勢。無名咬了咬牙,身體微側,右拳回收,開始蓄力。
正在此時,清雲子的傳音突然在耳邊響起“這群煉屍是一體的,硬拼不得。”
無名聽後一怔,眼中青芒閃過。
果然見到一條靈氣構成的鏈條如同蛛網般将煉屍連接在了一起。而他所站的位置正是蛛網中心。
如此一來,無名的攻擊便相當于分攤在了十八具煉屍的身上,可挨的揍卻是所有煉屍的合擊。
夕樂人對清雲子樂呵呵道“老弟,小輩之間的比鬥。不好出言摻和吧?”
清雲子皮笑肉不笑的回敬道“哪裏哪裏,夕老哥你不也沒閑着嗎?”
夕樂人沒有半點被人點破作弊的尴尬,坦然笑道“不摻和,都不摻和。哈哈哈,看熱鬧。”
場上,無名步法玄妙,循着靈氣鏈的走向在煉屍之中不停遊走。
勉強躲過幾記合擊後,再次被一具煉屍抓到機會,一刀攔腰橫斬而來。
無名不退反進,飛起一腳去踢它握刀的手。隻是這具煉屍生前也是近戰高手,雖已沒有了神智,卻保持着用刀的習慣。變招奇快。刀頭回挑,刀柄狠狠的當胸砸下。
這次沒能用護心鏡接住,直接砸在了無名的肩頭。
無名“蹬蹬蹬”連退了三步。隻不過這次他沒再吐血而飛,而是咬着牙露出一個得逞後的笑臉。
與這具煉屍相連的靈氣鏈在剛剛無名撲上去之時就已經趁機捏斷了。所承受的打擊果然僅有這一具煉屍而己。
在無名捏斷靈氣鏈條之時,第一時間被綠蘿感知到。臉色微微一變,連忙掐出一個指訣,試圖重新把這隻煉屍拉回到蛛網之中。
然而,無名哪會如了她的願?
一時間身如靈蛇遊走。在她剛連接起這隻煉屍之時已經捏斷了另外兩具煉屍的靈氣連接。
“他能覺查到我的靈氣鏈?”綠蘿頓感不妙。
果然蛛網被無名幾個起落攪得七零八落。煉屍也徹底失去了合擊的威力。
無名“呸”的吐出一口血沫,隔着煉屍遙遙對綠蘿喊道“該我了。”
說完,别在無名大腿兩側的剔骨尖刀彈出,被他一把接住後反握在手中。刀刃朝前,迎着煉屍直線向綠蘿沖殺過去。
沒有華麗的術法,沒有雙方厮殺怒罵,沖殺的速度也不快。隻是無名手上動手太快,拉出了道道殘影,如同多出了數十條揮刀的手臂一般,像一台高效的切割機器。身影所過之處殘肢斷臂,武器和頭顱滾了一地。
煉屍前仆後繼的撲上去,然後又被砍瓜切菜般的分解砍碎了一地。
當無名與綠蘿再次面對面的時候,場上已再無一具完整的煉屍存在了。
無名黑着臉,狠狠的呸了一口道“你個姑娘家,不好好學針織女紅。跑去玩什麽屍體?成天對着張老驢臉,不覺得惡心嗎?以後哪個傻老爺們敢要你?”
此話一出,屍煞門的觀戰弟子皆倒抽一口冷氣。夕樂人雖然神态如常,但他身周的溫度實實在在的低了好幾度。
這是要往死裏得罪他們門主呀。
當然,他們要是知道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子不久前連鎮山屍王都敢動手腳,就不會覺得奇怪了。
綠蘿聞言不但沒生氣,眼中反倒藏了一絲克制的笑意。問道“你到底什麽修爲?少在這裝瘋賣傻的。”
無名一對剔骨尖刀在手中翻轉不停,痞裏痞氣的道“大煉氣颠峰呗,先前我跟你講你又不好好聽。”
綠蘿作出一副思考的樣子,突然擡頭對無名笑道“沒一句真話,鬼才信你。”背在身後的左手暗掐指訣,一柄懸在空中的古樸飛劍,向無名身後偷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