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鼎山的弟子顯然不可能在屍煞門得到在其它宗門的那般的禮遇。沒被群起而滅之就算屍煞門足夠克制了。
别看夕樂人臉上表現的多麽親近,實際上沒有半點接風洗塵的意思,直接引領衆人就去了演武場。别說安排落腳點,連茶水都沒有一口。
不過話又說回來,真奉上茶水的話九鼎山的弟子們也沒誰敢喝。就算沒下毒,萬一在茶水裏喝出個手指頭、眼珠子什麽的也夠惡心好幾年了。
除了清雲子之外,九鼎山的衆人皆是第一次進到屍煞門内部。
發現這裏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屍煞門的弟子一個個鬼氣森森的,恨不得走到哪都背個棺材闆,再在臉上貼兩道鎮屍符。隔大老遠就能聞到一股子屍臭味。屍煞門管轄的數千裏區域也都被沒什麽生機,看哪都遮着一層灰蒙蒙的死氣。
可屍煞門内部卻是陽光明媚,花草芬芳。奇峰峻嶺林立,比起九鼎山的風光竟是毫不遜色。
夕樂人邀請清雲子在演武場的觀戰席位上落坐,兩派弟子分别站在二人身後。
夕樂人一雙單鳳眼狹長,總給人一種眯眼斜瞥的感覺。聲音漸漸沒了溫度,道“清雲子老弟,來者是客,這次怎麽玩?劃個道吧。”
清雲子臉上雖挂着笑,語氣卻平淡道“夕老哥,你也瞧見了。我身邊沒帶幾個晚輩同來,就隻有小魚小蝦兩三隻,多了也玩不起。就來五局吧,怎麽樣?”
夕樂人做出個誇張的表情道“嚯,老弟呀。你身後這幫弟子不是親傳就是核心,這還小魚小蝦?你們九鼎山也太财大氣粗了吧?”
清雲子擺手謙虛,道“都是瞎胡鬧的,一幫沒出過山門的小家夥。帶出來長長見識”
夕樂人露出贊許之色,目光從九鼎山一衆弟子身上掃過。尤其在無名身上多停了片刻,然後才道“不錯,都是好苗子。能活着回去才好”
無名心頭一陣發毛,悄悄往人群後面挪了兩步。躲到一個不起眼的位置,眼珠四下裏亂轉。
清雲子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白牙道“自然是要活着回去的,這個就不勞夕兄費心了。咱們言歸正轉,這幫小輩修爲最高隻有鍛神初期,你可不能讓弟子以大欺小呀”
夕樂人眯眼笑道“那是自然,我門下弟子以多打少已是不公了。又怎麽好意思再在修爲上占便宜呢?”
嘴上雖這麽說,心下卻是凜然。九鼎山這群弟子大多面孔稚嫩,就已經有達到鍛神期境界的了?再過個數十年豈不是要誕生出青雲子這般的高手?
招了招手道“李陽,你來打頭陣吧。陪九鼎山的小師弟好好玩玩”
一名三十出頭的壯碩弟子走上前來,躬身道“是,師尊”
清雲子心頭大罵夕樂人不要臉,竟是一出陣就派出自己的親傳弟子。而且從靈力的強弱上判斷,修爲處于鍛神期的初期和中期之間,剛好壓過這邊一頭。
不過清雲子面色沒任何變化,隻是淡然道“薛文龍,你去向夕門主的高徒讨教讨教吧。注意點分寸”
薛文龍便是九鼎山弟子中唯一有過與屍煞門交手經曆的那名龍虎台弟子,修爲鍛神初期。
龍虎台專司剿匪搏殺,戰力是實打實砍殺出來的。對上高他一個境界的屍煞門弟子就未必弱了。
薛文龍站出來,對清雲子行禮道“是,師叔祖”
夕樂人和清雲子,一個派出的是親手調教的親傳弟子,一個派出的是身爲核心弟子的徒孫。單從出戰身份上來看屍煞門的氣勢就弱了一截,不過做爲一個整天被人戳脊梁骨的門派而言,顯然不怎麽在意這些細節。
夕樂人問道“怎麽玩?”
清雲子擺出一張苦命臉道“我是窮苦之身,出不起什麽賭資。就先來五顆下品靈石探探路吧”
夕樂人輕笑一聲,道“誰還不知道老弟你一向斂财有道呀?整個修仙界都是出了名的富裕。也罷,小賭怡情,我便跟你五顆下品靈石。”
二人說話之際,兩名對戰弟子已經擺起了陣式站到了演武場上。
清雲子不動聲色的向身後一衆弟子傳音“你們都好好觀察屍煞門的功法特點,以後咱們少不了要與他們兵戈相見。”
收回神識後,清雲子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夕樂人,心中泛起一絲無奈“小王八羔子,就不能給老子省點心嗎?”
無名不見了……
演武場上
李陽雙手各掐一個法訣,兩臂平展,指尖向上一挑。地面随之浮現出五圈水紋一樣的漣漪,随着“嘩啦啦”得一陣水流翻滾輕響傳出,五具薄皮棺材直立着拔地而起。而後才不緊不慢的行禮道“李陽,鍛神初期。請指教”
薛文龍身形相較之下瘦弱了不少,長了一張娃娃臉。看起來沒什麽威脅力的樣子,拱手還禮道“薛文龍,鍛神初期。請指教”
李陽沒多話,伸出右手,中指上套着一個小巧的攝魂鈴,鈴中沒有芯。搖動起來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不過五具棺材的棺蓋卻同時“砰”的一聲砸落在地。從中走出了四男一女,五具煉屍。行動間沒有任何的遲滞,與活人無異。唯獨眼仁是一片白色,沒有瞳孔。
煉屍一出場,九鼎山衆人呼吸猛的停了一拍。一股幾乎壓抑不住的憤怒之火熊熊燃起。
台上那名女煉屍相貌嬌巧可愛,竟是身着九鼎山核心弟子的服飾。九鼎山弟子中甚至有兩人與她是舊識,知道這位生前曾是龍虎台人見人愛的小師妹。
夕樂人很滿意這些人的表情,這就是派李陽第一個出場的原因。
屍煞門不是誰都能跑來撒野的,你九鼎山也一樣。
薛文龍雙拳緊握,指甲插進了掌心。身體微微顫抖,眼中瞬間就蒙上了一層血色。
清雲子見狀,心裏咯噔一下子。暗道一聲“壞了”
李陽微微一翹嘴角,浮腫的眼睛眯起,輕聲道“閣下認識這個小姑娘?當初抓來的時候挺精神的,玩了一個月才舍得制成煉屍。可惜,變成這樣後再也聽不到凄美的小嗓音了。不過偶而臨幸一下還是挺有滋味的”
薛文龍閉目而立,深深吸了口氣,呼氣時帶出一股淡粉色的血腥氣柱。
再次睜眼時,雙目中布滿了血絲,手已不再顫抖。堅定的目光中透着一股冷徹骨髓的平靜。注視着女煉屍,口了輕念“醉看煙雨山連天,寰宇尚癡雲水間。放浪不羁一聲嘯,踏破紅塵不羨仙”
還記得有個古靈精怪的師妹對他吟出這首詩後,邀功一樣的問他“薛師兄,你說這首詩作的怎麽樣?”
他撓着頭想了半天,評價了一個字“酸”
惹來了一頓雨點般的粉拳。
薛文龍眨也不眨的盯着已經沒有任何生命氣息的女煉屍,腳步踉跄着躲過兩名煉屍在身後的夾擊。一肘捶在其中一具煉屍的面門上,彎腰閃過腦後砍來的彎刀。迎刃抓住刀面,一把将彎刀奪到手中。伸手抓住被錘擊得仰面的煉屍頭發,向下一帶,狠狠把煉屍的頭慣入地下,半個腦袋陷入泥土之中。手起刀落,“咔”的一聲,彎刀和煉屍的脖子同時斷爲兩截。
女煉屍身材嬌小,從兩名合圍的煉屍肋下穿過。拔出兩柄短刀,毫不猶豫的對着薛文龍當頭斬下。
薛文龍後退半步,躲過一名煉屍的偷襲。五指如勾,順勢一抓一帶,将偷襲的煉屍扯到身前。
女煉屍的短刀不避不讓的直刺而下。将那名煉屍刺穿後,數寸長的刀尖仍插入薛文龍的肩頭。
薛文龍沒有半點吃痛的表情,隔着一具揮舞着四肢的煉屍,目光柔和的澀澀道“師妹,那首詩一點都不酸。你瞧,我都會背了”
躲在煉屍身後的李陽滿是戲谑之色,攝魂鈴搖去。地面又浮出一具棺材,補足了死去那名煉屍的空缺。“收藏品我還多得是,别急,咱們慢慢來。我覺得你也不錯,加入進來吧。那你就能和師妹雙宿雙飛了”
“是嗎?”薛文龍的聲音在李陽身後傳來。李陽瞳孔一縮,正要飛身讓開,卻爲時已晚。
“嘎啦”一聲脆響,腦袋被一百八十度扭到了身後。
遠處薛文龍與煉屍對峙的身影“嘭”得一聲化成白氣散去。隻是肩頭的刀傷卻在實打實的流血,血中帶着一絲慘綠。
一擊得手後的薛文龍正欲接一記手刀削去李陽的頭顱,突然神情一變。隻來得及将雙手交疊在身前,便被勢大力沉的一腳當胸踢飛,飛退間腳尖連點,“嘭嘭嘭”炸出一連串的土坑。
李陽收起後踹的腳,腦袋沒動,而是身子緩緩轉了過來。扭了扭脖子,露出一臉後怕的表情,悠悠道“吓了我一跳,要是真把腦袋給整掉了,再接回去可就麻煩了。玩夠了就來點真格的吧。别讓人覺得屍煞門的弟子都是泥捏的”
薛文龍服下一顆解毒丹,揮手抓出一把米粉拍在肩上。“滋啦”的輕響中,傷口升起一縷白煙。
李陽詫異道“喲?準備的挺充分呀。可惜糯米粉隻對普通貨色管用,我這屍毒是加了料的”
薛文龍面無表情,任由糯米粉在血液浸泡之下緩緩變成綠色。眉頭皺都沒皺一下,雙手輕抖。一對短刀自袖中彈出,倒握在手中。短刀比女煉屍手中的要大了幾分,樣式卻是一模一樣的。
清雲子皺了皺眉頭,發現這名弟子竟生出了求死之心,不由道“夕大哥,這一場我們認輸如何?咱們再來第二局?”
夕樂人興緻盎然的望着演武場,對清雲子的話充耳不聞,一副沉浸在其中的模樣。
清雲子咬了咬牙根沒再多言。
薛文龍短刀之外,“呼”的一聲包裹上了一層桔紅色火焰。身形閃動,急掠向李陽的身影。
隻是兩者之間相隔着五名煉屍。
李陽取出一根黑色的招魂幡,将幡杆在指尖轉了個圈。嘴角上揚,輕聲念道“五屍合陰陣”
五具煉屍呈五角形站立,相互之間的氣機若隐若現的相連在了一起。速度和威力都猛的上升了一個台階。
薛文龍短刀運足十成力道在當先一名煉屍身上力劈而下,欲要在屍陣剛成之際劈出一個缺口。可那名煉屍沒有任何閃避的意思,硬生生抗下一了刀,極有韌性的皮膚凹下後又彈起,甚至連層油皮沒能割破。于此同時,兩側的煉屍已然包抄上前。一左一右同時遞出了一劍一槍。
薛文龍收刀格擋,隻覺兩股巨力襲來,被強大的力量夾擊着推出五六丈遠,雙腳在地上犁出了兩道淺溝。
不給薛文龍喘息的機會,五具煉屍以一個全方位的包抄陣形撲了上去。上下左右全是煉屍晃蕩的影子,攻擊雜亂沒有章法,卻也因此而無處躲閃。
眼見難以突圍出來,薛文龍毫不猶豫的亮出藏在掌心的藍色符。抹了把鮮血,以靈力将其震碎。
“轟”的一聲。以薛文龍爲中心,将圍攻的五名煉屍全部囊括在内,釋放出了一道直徑達十丈的沖天火柱。
三品符,炎火柱。
李陽心生感應,隻覺一股殺機襲來。眼角猛地一跳,連忙向身側一滾。
“撕拉”一柄短刀從他身後自下而上切過。将他的蓑衣和鬥笠一切兩半,在那張滿是驚愕的臉上帶起了一串血花。
又是這招?
若不是有師尊賜下的符紋内甲,這一下說不準真就交待了。
薛文龍全身燒傷,皮肉和衣服粘在了一起。一隻手已經露出了指骨,任由屍毒流遍全身,仍就面無表情的望向他。目光冰冷,滿是殺意。
李陽雖在境界上高于薛文龍,可一身修爲大多都在煉屍上了。被專職搏殺的龍虎台弟子近身,簡直就是屍煞門的惡夢。若不是薛文龍一開始就亂了心境,又中了屍毒,李陽恐怕都死好幾個來回了。
可以說這場對決,最大的變數莫過于那具突然冒出來的女煉屍了。
薛文龍邁向李陽的腳步有些微微顫抖,身子出現了一絲不協調。“啷啷”兩聲,短刀相繼跌落在地上。望向李陽的目光中閃出濃濃的不甘。
李陽錯愕了一下,确定不是薛文龍作假後,任由滿臉鮮血淋漓,爬起身癫狂大笑起來“來呀,殺我呀。哈哈,你說我該怎麽炮制你好呢?”
這時火柱中突然沖出一道冒着熊熊黑煙的嬌小身影,小半個身軀已經炭化。因爲沒有了嘴唇,牙齒暴露在外面,樣子極爲恐怖。僅剩下的一隻手已經與短刀刀柄融在了一起,向薛文龍心口刺去。
李陽連忙揮舞招魂幡阻止,道“等……等一下”
刺擊的動作驟然停止。刀尖懸停在薛文龍胸前兩寸的位置,微微顫抖,再難遞進一分。
薛文龍長出了一口氣,露出個溫暖的笑臉,主動撲上前去。任由短刀一寸寸的刺穿了心髒,将女煉屍緊緊摟在懷裏,低聲呢喃道“别怕,師兄帶你回家了。”
言罷,薛文龍氣機狂暴起來,圍周能量形成數個小龍卷,猛的聚攏向他的體内。
清雲子惋惜的長歎一聲“癡兒”
“轟”,震耳欲聾的巨響傳來,演武場上靈片一片紊亂,沙石飛濺。
待灰沙散盡,演武場上已經沒了薛文龍的身影。地上留下了一個方圓達五丈的深坑,深坑的邊緣被靈氣扯出的溝壑縱橫交錯。
李陽跌坐在地,臉上挂滿了驚駭之色,嘴裏不住發出神經質般的笑聲。
距演武場不遠的地方。
一名鬼頭鬼腦靠近禁地的屍煞門弟子被巨響吓了一跳,左右張望了一下。見沒人注意到他,才壓低鬥笠嘀咕了一句“搞什麽東東?吓死人不償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