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格不大,内裏裝的東西也不多。
一疊銀票,五兩、十兩、百兩的面額都有,大概數數有七八百兩的樣子。上印有彙通銀樓的字樣,是江洲通用的銀票。在城鎮中的分會就可以存取兌換。
十幾張地契,應該都是徐員外的田産家底。清雲子也沒客氣,一并塞進袖子裏。
“喲?”清雲子摸出一個錦盒,打開後一臉的意外。
無名湊上前去,清雲子逗弄着不給他看,被他一把搶了過來。
隻見盒内用上好絲綢墊着一顆外形如鴿卵的漂亮石子。粗看好似通體乳白,但細瞧之下又會發現石子是如玉般清透的,内部的白色花紋如同雲霧一般緩緩流轉。表面散發着如同薄霧的光暈,入手冰涼。
無名愛不釋手的把玩着,問道“這是什麽呀?”
“靈石”清雲子臉上笑開了花。“沒想到徐員外還有這好東西呢。這玩意兒要是讓黃皮子精發現,肯定早就讨要了去。這可是天生地長的靈物,其中蘊含純淨的靈力可以直接吸納入體。也能作爲煉制法寶和制作傀儡機關的能量核心。”搖着頭啧啧兩聲繼續道“靈石能自行吸收天地間的靈氣,就算其中的能量耗盡了。過些時日就又會重新變的充盈起來。”
無名瞪大了眼“好東西呀!那靈石是哪來的?”
清雲子心情大好,得意道“靈石生于玉礦之中。一般的小礦是沒有的。隻有品質上佳的好礦才能從礦脈核心找到一兩顆。最好的玉礦能采集到三五顆靈石已是極緻。而相應的,若是把靈石埋于靈氣濃郁的地下,經過數百萬年便會長成一座玉礦,神奇的很呢。”
說完,清雲子勾了勾手指頭。無名不情不願的把靈石還了回去。
清雲子收起靈石道“這枚靈石雖隻是下品,但也算是個稀罕物件。一路上對我有些用處。等到了九鼎山就歸你了。”
見無名嘟着小嘴,清雲子笑着搖了搖頭。扔了把匕首給他道“這匕首倒還算鋒利,比一般的凡品要強些。你拿去玩吧”
匕首小巧輕薄,比普通匕首精緻了許多,像是女子使用的防身之物。無名拿着剛好合适。
無名拔出匕首,竟帶起一陣輕微的“嘤嘤”之音。窄細的刃脊上鍍有一條如蛇般蜿蜒的金線,寒芒内斂。
輕輕一揮,無需用力,木桌一角便應聲而落。
又在桌上戳了幾下。不像普通刀具那般會被木質擠壓的夾住,而是極爲爽利的一戳一個窟窿。
“好東西”無名對匕首滿意的很,笑逐顔開。
“德性!”清雲子嘴上鄙夷,眼中卻有幾分溺愛之色。
有清雲子這個老江湖在,手把手的教無名重新掃蕩了一遍宅子。連柴房都沒放過,就差沒去茅廁搜刮一番了。
零零碎碎搜刮出近百兩碎銀子和三百多兩銀票,還有幾根金條。手法老道,讓無名大開眼界。
“青爺,你做道士之前是幹啥的呀?”無名一臉崇拜得又問起這個話題。
清雲子古井無波道“我自幼就入了九鼎山,随師父修行。”
無名不放棄“那你師父做道士之前是幹啥的?”
清雲子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你小子别沒大沒小的,我是年輕時下山曆練。劫富濟……打抱不平的事兒做多了,積累下的江湖經驗。”
無名拉着長音“歐”了一聲“我現在對修仙更有興趣了。”
清雲子嘴角翹起,得意道“那當然,跟我混有肉吃。”
“轟隆”清雲子在偏廳的一個裝飾花瓶上扭動一下。地面出現一個黑黢黢的地窖。
側耳聽了一下,臉色有點難看。對無名道“在這等着。”
無名還以爲清雲子發現什麽好東西故意不帶上他呢。正有些不滿,沒想到地窖不深,清雲子隻是進去片刻就又跳了上來,一手夾了一個女娃。
沒有多話,轉身又進了地窖。反複了三次,屋裏多出六個與無名年紀相仿的女娃娃。
地窖内外隔絕,幾個女娃也因此沒有中黃皮子精的法術。但個個目光呆滞,嘴角挂涎。見到光和生人,像篩糠般瑟瑟發抖。
清雲子搖頭歎了口氣“真是造孽呀。”沒了繼續尋寶的心情,拉上無名道“走吧?”
無名看了看幾個神智不清的女孩,心生恻隐。問道“不管了嗎?”
“不然呢?”清雲子沒有回頭,語氣低沉。
無名沒再言語,靜立片刻後快步追上了清雲子的腳步。
亂世中遭難的女娃何其多?有些地區甚至有交換閨女烹食的現象。他們管不了,也管不起。
尚未走出宅子,便聽到身後一聲尖叫。
一個女娃發現了昏睡中的徐員外。先是驚恐的大叫一聲躲起來,片刻後又沖了過去,用牙咬,用指甲撓。叫聲引起其它女娃的注意,也一個個撲了上去。狀如一群進食的野狗……
兩人一前一後默然無語地離開徐府。
路上,清雲子從袖子裏摸出地契。手一揚“嘩啦啦”的随風飄飛,散落一地。語氣故做輕松道“這些帶不走的東西,誰撿到就便宜誰了吧。”
“青爺”一直默不作聲的無名突然停住腳步叫一聲。
清雲子“嗯?”了一聲。
無名幽幽的問道“咱今晚睡哪?”
清雲子“……”
荒山野嶺清苦慣了,一時沒想起這茬。怎麽說如今也算是小有家底了,總不能再找個背風地兒湊合吧?徐府是不能再回去了,瞅這鎮子的規模……但願還有沒打洋的客棧吧。
無名怪腔怪調地擠兌了一句“啧啧,老江湖?”
清雲子背手邁步,擡頭望天,一副沒聽到的樣子……
天冷夜長,阜豐鎮又不是什麽繁華的樞紐城鎮。鮮有外來的客商,基本上沒有通宵經營的客棧。
子時已過,鎮子一片烏漆墨黑。隻有偶而被驚擾的家犬,象征性的吠上兩聲。
逛蕩許久的清雲子和無名在一處客棧前站定。
說是客棧,實在是有些擡舉了。
又小又舊的二層木樓,看上去破敗不堪。牆上的漆幹裂斑駁,充滿了年代感。牌匾上的字也早褪了顔色,夜色下辨認不清寫的什麽東西。隻有斜挂的三角旗上的一個“棧”字還算醒目。
要不是清雲子眼神好,從樓前走過都未必會注意到這家老店。
清雲子試探着敲了敲門,半晌沒動靜。猶豫着是否作罷,卻瞥見支楞着眼珠強打精神的無名。于是手上又加了幾分力道敲了兩聲。
過了一會,屋裏終于有了動靜。亮起燭火,能聽到有人汲拉着鞋出來的聲音。
本以爲這樣的老店,主人也差不多與它一樣的風燭殘年。沒想到,開門的竟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頂着雞窩頭,披着短卦,睡眼惺忪。
許是睡懵了,開口竟問“你們找誰?”
清雲子一愣,試探着問了句“你這能住宿嗎?”
店家摳了摳眼屎,感覺清醒點了才道“哦,有空房。一個大錢一晚,管早飯”說完,忍不住打了個長長的呵欠。然後讓出身來,問道“住不住?”
“住”清雲子點了點頭。牽着睜不開眼的無名進了屋子。
客棧内外表裏如一,有種碰哪哪壞的感覺。上樓的時候樓梯此起彼伏的響起一片牙酸的“咯吱”聲。似乎用力跺跺腳就能踩出個窟窿來。
上樓時店老闆注意到了一個細節。明明是三人上樓,卻隻聽到了兩個腳步聲。一個是他自己的,另一個較輕的是無名。道袍老者走路竟如鬼魅一般消無聲息,吓的他打了個激靈,睡意全吓完沒了。偷摸瞧了幾眼清雲子,看到燭火下的影子,才稍稍定神。
這小動作自然逃不過清雲子的眼睛,不由打趣道“鬼雖然沒有影子,但若是修成了煞那就有形了,站在你面前也不一定分辨得出來。你得用柳條抽,尖叫着逃跑的是鬼。撸袖子揍你的就是人。這個錯不了”
被清雲子說出了心事,店老闆有點尴尬的讪笑道“道長說笑了,光瞧你這仙風道骨的氣派。就算不把你當成神仙也不會往鬼身上琢磨呀。”
清雲子笑而不語。店老闆卻安下心來,知道是遇上了高人。
客房内簡潔的有些過份,桌椅能看出多次修修補補的痕迹來。除了一張床和一套桌椅,屋裏再沒有任何擺設。
清雲子摸出一角銀子。手在袖中暗暗發力,掰成了兩截。把其中一截扔到店家手裏,道“送些熱水來。多出的銀子明早給添些肉食。”
店老闆掂了掂,大概有半兩重。來了精神,歡歡喜喜地燒水去了。
别看住一晚就是一個大錢,可憑客棧這不敢恭維的賣相,常常十天半個月都開不了張,連夥計都請不起。半兩銀子能抵五個大錢呢,這是碰到闊綽的主了。
待熱水送上,清雲子把無名扒了個幹淨。上上下下的一頓擦洗。
無名正是貪睡的年紀,呢喃着翻身配合了兩下,又沉沉睡去。
擦洗完無名,盆裏的水已是渾濁不堪。清雲子也不嫌棄,就着那個水自己擦洗起來。
待得神精氣爽之後,清雲子把道袍披好。盤膝坐在塌上,單手掐訣,一手握着靈石緩緩吐納。
夜深人靜,如一尊莊嚴的塑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