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洲
國主病逝,新君年幼。佞臣當政,諸候擁兵自重,各方勢力自立爲王。戰亂不斷,餓殍遍野,延續三百餘年的大嶽王朝迎來了一個動蕩不安的時代。
長山郡
山坳平坦處有數百人混戰在一起。
糾纏在一起的都是皮包骨頭的黑瘦農民。
敗家點的穿着打滿補丁的破爛衣服,而大多數都因爲心疼衣服而赤膊上陣。
性子憨厚的沖在前面跟人動手,奸猾點的就躲在人群後面跟着瞎嚷嚷。
所用的武器就是扁擔、鋤頭之類的農具,有幾個心黑的就躲在遠處丢石頭。
雙方也沒什麽區分敵我的标識,全憑看臉來分辨對手。不乏有在人從背後下黑手,打倒之後才發現是自己這邊的人。
嘶吼聲,慘叫聲,謾罵聲混雜在一起,到處都能看到跑丢的破爛草鞋,愣是把村頭鬥毆的場面給烘托的如同戰場一般慘烈。
而雙方發生沖突的起因,不過是幾畝臨近水渠的貧瘠農田而已。
山坳上空,肉眼難及的雲層之上。十數道快若流星的人影一閃而過。
當先一人是星目劍眉的皓首老者。頭挽翻雲髻,身穿紅黃兩色道袍,一手掐着劍訣,另一手扣着隐隐泛有雷光的珠子,腳踏七星飛劍。
臉色白裏透青,嘴唇泛紫,嘴角和胡子都挂着尚不及擦拭的血迹。
後面追趕之人中,當先兩人各騎着一隻白頭鳳尾雕,緊随在二人身後的八人則騎着小上一号的灰隼。
雖是追趕,卻小心的保持着一段距離。
白頭鳳尾雕上的兩人明顯是領頭之人,一個是三角眼的山羊胡老者,另一個是中年的黑臉漢子。
山羊胡老者眼中閃過一絲陰狠的厲芒,嗓音尖細,帶着幾分勝券在握的自得道:“清雲子道兄,你飛那麽快幹什麽?化靈散可是小弟花了不少心思求來的,花了大價錢呢。而且事情都到這份上了,若是還讓你給跑了,我們可承受不起九鼎山的報複。咱哥倆相交幾十年,你也不願讓做弟弟的太爲難吧?再說這一路,你也收去了我諸葛家百多條性命,不虧了!黃泉路上有幫小輩做伴,也不怕孤單。”
清雲子咬牙不語,暗恨識人不明,着了小人的道。
隻怪一時大意,身中奇毒。一身磅礴的靈力正如洩洪一般散去,又被暗中準備好的陣法困住。一群諸葛家的子弟氣勢洶洶地結陣沖殺而出,差點把清雲子給剁成了肉餡。
不過出乎諸葛家預料的是清雲子不但是位道法高深的修士,近身厮殺的本事同樣不容小觑。百人組成的攻殺陣法居然被他一人一劍給硬生生的破開,幾乎将圍攻之人盡數斬殺。
沖出困陣之後,清雲子踏上飛劍拼命向九鼎山的方向逃竄。奈何此處距山門足有萬裏之遙,身後又有追兵不斷糾纏,隻得咬牙苦苦支撐。
起先追擊者被清雲子用計誘殺了十多人。
後來諸葛家的人見識到了厲害,便不再靠近。遠遠地吊在後面,等着清雲子的毒發作。
清雲子憋了一肚子氣。隻要他稍微露出轉身反殺的意圖,那些騎着扁毛畜生的家夥就立馬掉頭遠遁。可若是不去理會,那些人又像蒼蠅一樣不疼不癢的施法騷擾。
眼看一身靈力就要潰散殆盡,清雲子恨恨地呸了一口。不曾想氣力虧虛,帶有血沫子的口水随着疾風又刮回到自己臉上。不由氣惱道“諸葛老弟,你我相交數十載。不至于爲了區區一件靈寶就謀害于我吧?你瞧,我不是什麽軟柿子,你們諸葛家也得罪不起九鼎山。要不這事就當作沒發生過吧!”
嘴上打着商量,心裏卻叫苦不疊。腳下的七星飛劍已經出現了輕微的顫抖,等到靈力散盡,就算諸葛鴻不出手,從這麽高的地方掉下去也鐵定摔成一坨肉泥。
諸葛鴻時刻關注着清雲子的狀态,這些細微的變化自然逃不過他的眼睛。心中暗喜,語氣誠懇道“道兄啊,你了解我做事風格的。既然邁出這步,就收不住手了。咱哥倆沒什麽仇怨,你對在下還有過救命之恩,我心裏都記着呢。但是一碼歸一碼,那珠子對小弟的家族實在太重要了,我隻能對不住你了。以後每年的今天小弟都會爲你燒紙焚香的。”
卻見清雲子沒有回話。似乎已經後繼無力,身子搖晃了兩下就載下了雲頭。
追擊在他身後的衆人見狀大喜,不需招呼,紛紛疾速沖上前去,以免五雷珠有什麽閃失。
雖然靈寶大多堅硬無比,但這顆珠子畢竟不是拿來砸人的,從如此高的地方掉下去誰也不敢保證完好無損。萬一磕碰壞了,那可真是虧到姥姥家了。
山羊胡老者名爲諸葛鴻,是諸葛家的家老。爲人善于鑽營,心思缜密。膽子大,也惜命。
他和黑臉漢子沒有靠上前去,而是命坐騎浮空觀望。
諸葛鴻心裏隐隐覺得哪裏不妥,待發現清雲子腳下那柄飛劍依然停滞在空中并未一同墜落時,眼角猛得一跳,急道“速速退回,莫要冒進。”
身體下墜的清雲子見二人沒有跟上前,眼中流露出了一絲失望之色。
猛地穩住下墜的趨勢,身體浮空,劍指遙點。
七星飛劍化爲一道流光,無聲無息的從一名較近的諸葛家子弟身後斜刺而入,自灰隼胸前透出。連人帶鳥一起釘死在空中,帶起一蓬血霧和零星的飛羽。不待幾人回身躲避,飛劍電走遊龍地在空中劃了一條回旋曲線,串糖葫蘆一樣先後洞穿了遠近不一的五人。劍勢淩厲,狠辣異常。
僅剩餘兩個距離清雲子稍遠的家族子弟面色大變,使勁拉扯着缰繩,正欲命灰隼退遠,卻傳來“啪啪”兩聲脆響,憑空被無形無色的炸雷轟在頭頂。連人帶隼瞬間化作焦炭,掉向地面。
天空一下子騰出了不小的空間。三隻僥幸未死的灰隼驚慌失措地逃向天際。除此之外,僅剩下了重新踏劍而立的清雲子和駕着白頭鳳尾雕的二人。
清雲子深深的看了二人一眼,轉身再次飛去。翻手取出一個丹瓶,把丹藥一股腦的倒進嘴裏。
丹藥是上品靈丹,可也需要時間來煉化吸收。隻是逃命的時候連這點時間都沒有,隻當是聊勝于無了。
清雲子心裏明白,今天恐怕是真的難以善了了。
眼中留露出一絲決絕之色,将所剩不多的靈力一股腦全注入到五雷珠内。在珠子内嵌的陣紋之上狠狠的一攪,又暗暗打入一個法訣。扣在手中隐而不發。
做完這些之後,腳下飛劍徹底沒了靈氣的支撐。
清雲子深吸一口氣,吊住身子緩緩向地面飄去,以至于不會像石頭一樣摔下去。
逃跑的路上他曾數次佯裝靈力不濟,反殺了幾名冒進的諸葛家子弟。
諸葛鴻就算覺得這次是真的,也不敢親身冒這個險。于是給黑臉漢子打了個手勢。
黑臉漢子點了下頭,猛拉缰繩。座下白頭鳳尾雕一個上仰,開始向高處爬升。
白頭鳳尾雕翼展達到三丈,一雙利爪有開山裂石之威,最擅長俯沖捕殺獵物。以清雲子現在的狀态,和一塊飄在空中的點心沒什麽區别。
清雲子見諸葛鴻在這時候都不敢親自上前,笑罵了聲“真他媽是個膽小鬼。”對俯沖而至的黑臉漢子道“算了,既然那麽想要就送給你吧,接住喽。”
說完,将五雷珠抛出。藏在大袖中的手掌一翻,手印合實。
清雲子之前屏住一口氣才能憑借秘法讓身子緩緩下落。此時一開口說話,氣也就洩了,垂直向地面砸去。
下撲的黑臉漢子稍稍一愣,來不及多想,調轉方向向珠子追去。
諸葛鴻心中大喜,從珠子的流露出的絲絲雷霆氣息和表面五彩遊光的品相就能看出,确實是五雷珠無疑。
五雷珠是修真至寶,對于修習雷屬性功法有極強的輔助功能,同時也是對敵時的強器。一路追殺,他親眼見識到了五雷珠的強大。
爲了得到它,諸葛鴻不惜動用家族的資源換得奇毒化靈散,挺而走險,費盡心機,一番周旋才終于把清雲子逼到絕路上,這次是勢在必得的一場算計。
被清雲子抛飛的五雷珠沒有墜落,而是懸浮在空中劇烈地震動起來。
天地間的能量瞬間以五雷珠爲中心瘋狂的彙聚而來,空中回蕩着“嗡嗡”的低鳴,形成一股巨大的吸力。
諸葛鴻稍有疑惑,下一刻臉色大變起來。顧不得調轉雕頭,在雕背上猛的一點,借助反沖之力向遠處遁去。同時氣急敗壞的大喊“風兒,快退。五雷珠要自爆了!”
黑臉漢子眼看就要抓到五雷珠,聽聞諸葛鴻的話後大驚。他還達不到諸葛鴻那種不借助坐騎而浮空的能力。急忙猛拉缰繩,讓白頭鳳尾雕劃過一個大弧線向遠處避去。
而白頭鳳尾雕不愧爲上品靈獸,感應到主人的焦急情緒。猛扇羽翼,速度硬生生的加快了三成。一個漂亮的回旋就竄出十幾丈遠。
然而五雷珠産生的吸力又将他硬生生地拉了回來,隻在極短的時間内就吞吸了足夠的能量。
“嗡,拉,轟!”
在如同靜止一般的短暫停頓之後,五雷珠猛的爆發開來。
巨大的轟鳴聲一瞬間就遮蓋住了這方天地的所有聲響,黑色的閃電以爆發點爲中心密密麻麻的奔湧而出,形成了一個蛋形的黑洞。
諸葛鴻已經逃竄至百丈之外,卻依然不敢有絲毫的停頓,繼續拼命遠遁。
即便如此,環狀的沖擊波還是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背上。
護體罡氣僅僅支撐了不到一息的時間,就如同肥皂泡一樣潰散開來。
諸葛鴻頭上青筋畢露,雙目圓睜。顧不上心疼,抓出一把天罡符噼裏啪啦全拍在身上。
五顔六色的護體罡氣剛剛撐起,便搖曳着紛紛爆掉。根本無法在沖擊波中堅持多久。
所幸這裏離爆炸中心夠遠,沖擊波的威力沒那麽誇張。爆炸自身又帶有一股推力,居然真的讓諸葛鴻死裏逃生躲過了一劫。
五雷珠的爆發,來的快,去的也突然。
毫無征兆的就停了,像從沒出現過一樣。
朵朵白雲早被狂風卷散,隻剩下一道孤寂的身影懸在半空。
諸葛鴻此時凄慘無比,背部血肉模糊一片。防護力不俗的皂錦乾元袍破破爛爛的挂在身上,鮮血順着破布條流水般揮灑而下。
“噗”的噴出一大口鮮血後,諸葛鴻胸中的憋悶感才稍覺順暢。
望着空蕩蕩的天空,諸葛鴻不由有些茫然。侄兒諸葛風屍骨無存,兩隻珍貴的白頭鳳尾雕也沒了。一百多精英子弟被盡數斬殺,連自己也被重傷成了這副模樣。
原來五雷珠根本就不是他猜想的頂級靈寶,這麽誇張的自爆威力得是道器才會如此恐怖。
道器呀,修真界多少年不曾出現過道器了?若是能落到家族手中,不出百年就可以成爲能與頂級宗門抗衡的存在呀!
“清雲子!”諸葛鴻忍着全身劇痛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
五雷珠自爆的動靜太大,難免被附近的勢力察覺到。聚過來的人一多,麻煩就大了。
今天之事若是不慎被傳到九鼎山耳朵裏。面對頂級宗門的報複,諸葛家有掙紮的資格嗎?
想到這裏諸葛鴻匆忙往嘴裏扔了一顆療傷丹藥。顧不上運功煉化,直奔清雲子墜落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