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羽影的這些說辭是随口攀咬?還是唐清逸真的曾爲雪靈染所救,他們真的還曾在暗中往來?那麽沐顔在廢祠暗室所見到的人,果真便是未死的唐清逸?
沐顔能夠沿着留下的線索找到那個廢祠這一件事,是偶然所得?還是對方故意設計的一步棋?
讓沐顔親眼所見唐清逸未死,讓鳳羽影在中毒後供出雪靈染與唐清逸曾有的糾葛,令她相信雪靈染曾經一心想要背叛于她。曾經與沈燃、唐清逸等人合謀,要置她這個女帝于死地?
從而,讓雪靈染獲罪身死,或爲她所恨重刑絞殺?
鳳墨影暗喘了一口氣,無論是如何想來,皆是血淋淋的一場又一場的陰謀算計,全都圍繞着她,血霧重重,看不清真相。這樣的膠着纏繞,誅心絞殺,讓她臉色瞬間蒼白,有些透不過氣來。
瞬間以最大的冷靜将這些紛紛亂亂,擇人而噬的念頭統統壓制了下去。鳳墨影眯了眯眼,朝楚子瑜囑咐道:“遣可靠的人盯住她,若無寡人親筆懿旨,絕不能讓人接近她,亦不能讓她尋死,更不能将她的這一派胡言亂語傳出去。”
楚子瑜神色嚴謹地道:“諾!”
鳳墨影又道:“還有,查清昨夜是誰曾到過監大牢,鳳羽影所食之物又是經了何人之手進入大牢内?與及她所中是何毒,毒性又如何,來自何處,一一都給寡人查明白了呈上來。”
“是!”楚子瑜躬身,眉目毅然如鐵地領命而去。
縱然“青雲殿”外有重重的暗衛在把守,鳳墨影卻仍舊覺得殿外盡是刀槍劍雨、霜雪相催。
當紫珞引着雪靈染走進殿中來時,她竟覺得時光有些恍惚,眼前之人,眼前之事,皆有些不像是真實的。
鳳墨影迅速地整理了情緒,用眼神示意紫珞,沉聲道:“在殿外守好!”
她此刻的聲音格外的嚴厲,令紫珞渾身一震,斂神道:“諾!”回身步出了殿外,将殿門關閉,守在了門外。
雪靈染望着她并不好的臉色,朝她走近了幾步,問道:“怎麽了?”
鳳墨影此刻看着他,心裏卻是怦怦地驚跳。這個人究竟是有多少事在隐瞞着她,好的,壞的?而她真能從他的神情舉止間判斷出他是對她一心一意,心懷善念的嗎?她真的能确定嗎?
雪靈染盯住她眼中對他的猶豫以及猜度,不由又上前了一步,問道:“墨兒,你這是在懷疑我什麽?”
鳳墨影閉上了眼睛,一瞬間吐息綿長,她這是入了被人給設下的圈套與及魔障了嗎?複蓦地睜開眼來,看住雪靈染絕美的眼睛,問道:“阿染,你可還有事在瞞着我?”
雪靈染一頓,伸手過來拉住她的手,歎氣道:“你想要知道的是哪一件事?隻要是你問的,我都坦白告訴你。”
感受到他指尖的微顫,鳳墨影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決定在此時此刻還是與他開門見山,坦誠相待才好,既不會辜負了自己,也不會冤枉了他,便道:“唐清逸是否未死?當年是否你曾與沈燃一起救他出生天?這些年來,你是否還與他有所往來?”
另一邊廂,在“籠煙殿”外,北堂渺與沐顔趕至時,發覺留在此處監視鳳纖影的暗衛竟已無聲無息地在藏身暗處全軍覆沒,無一生還。
北堂渺與沐顔皆是心中警覺,不由對視一眼,相繼謹慎地走進了“籠煙殿”各處殿内察看。而後察覺殿中的宮女與宮侍亦無一存活,皆被人一劍緻命。裏面似在他們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就早已經是人去樓空,當下鳳纖影更是無一點影子,其人不翼而飛、不知所蹤了。
北堂渺屏息細細地察看着殿中各處的血腥,目光冷銳。這些屍首上緻命的劍式,讓他想起了一個人來,難道是雪靈染曾來過了此地?他又是爲何而來?一時間,眼前的空茫隻餘下一個個懸而未解的疑問,心中怦然一下一下地跳着,一個猜測接着一個猜測地在腦海中翻滾不息猶如白浪拍岸。
同時,沐顔在寝殿一面諾大的銅鏡後面細心地撿到了一枚香纓。而這一枚香纓上繡着的白梅式樣,讓他瞧着有些眼熟。不禁将它舉到了鼻尖下細嗅了一下,果然從裏面熏出來一股淡雅清遠的香氣,更令他覺得似曾相識。
“青雲殿”中,雪靈染的臉色淡然,似乎早已料到這件事情遲早皆會被她所知曉,他點了點頭,道:“當年陛下誅絞唐家九族。我與唐清逸爲友,不願他爲孤魂,是曾與沈世子聯手将人從大牢裏救了出來。”
鳳墨影自然明白他口中的陛下指的是誰。如今聽他重提起前女帝語氣中仍然充滿了厭惡。當時作爲熱血少年的雪靈染必定對前女帝,以及她所行之事,更加的憤恨不恥。
雪靈染重提起往事,語氣恍然隔世,“救出唐兄之後,一切就由沈世子安排,我并不知情他何去何從了。隻是後來,我進入了後宮中,唐兄卻忽然在暗中邀我相見,說他與一群志同道合之士,準備推翻陛下的暴政,從新還政于民。”
他抿了抿唇,鳳墨影在他那一雙烏漆的眼中看到了悲哀。
雪靈染的聲音絮絮而談:“家父不願追随陛下,隻願明哲保身,我本願遠離朝堂,師尊本願讓我承繼藥師谷衣缽,懸壺于世。然而,陛下爲了掣肘雪家,宣旨于臣,召入後宮,終身囚困此地……”
鳳墨影從他壓抑的聲音中可想而知,當年的日子絕不好過!許多的侮辱怕是不忍讓她知道,他一向對她是報喜不報憂的。不由,反握住他的手,給與他一絲溫暖。
雪靈染向她微微一笑,如冬日透過雲層的太陽般稀薄微暖,低語道:“臣當時并不曾想過要讓誰當這個新帝,隻是一心一念要徹底擺脫這個身份,徹底地離開這座讓人透不過氣來的籠牢。于是,臣應承了唐兄,與他們一起裏合外應,給他們打探和傳遞宮裏的消息……”
他垂眸看了鳳墨影一眼,眼中卻似針刺般痛楚難忍。伸出修長的手指撫上了她的長發,無限的溫柔,勉強抿起的笑意中帶起了深深的愧疚。
雪靈染的聲音無比動聽,縱然是在向她訴說着這些血腥陰謀:“我并不清楚是誰在朝陽台發動了刺殺,然而,陛下幸而未死。”他的語音低回飄渺,讓人一時間也分辯不明其中的喜怒情緒。
當時并不是前女帝幸而不死,而是被她一個外來的靈魂頂替進了前女帝的身體裏,使得這個禍害複生了。
雪靈染蹙緊眉頭,目光溫柔而痛苦,低語道:“因此,他們一計未成,二計又生。”
餘下的事情,她皆已知曉。
雪靈染設計親近她身邊,于香爐中混入了毒藥,欲在不知不覺間置前女帝于死地。當時的各種算計,後來爲她記憶複蘇後所深深的厭棄。如今,反過來看,這才發覺确實是一場錯身而過的陰差陽錯所造成的災難。
沐顔快步走出了寝殿,朝着庑廊中負手而站的北堂渺走來。他舉着手中的香纓,遠遠地便向他問道:“北堂統領,你且瞧瞧這個,可曾瞧見過這一枚香纓是佩戴在誰的身上?”
北堂渺聞聲擡眸,他目力非凡,一眼望去,盯住沐顔手上那隻雲青錦繡白梅花枝的香纓,第一直覺便是鳳墨影身上曾佩戴過。除此之外呢?他的眉頭瞬間一皺,急聲道:“雪靈染雪公子身上亦曾佩戴過此等樣式的香纓。這是……?”
沐顔俊逸的臉上乍然豁然開朗,點頭後,又有些詫異地道:“是了,我也曾親眼所見過。這一枚香纓是在寝殿的銅鏡後面所拾得,難道雪公子,他曾來過此地?”
北堂渺目光不經意地掠過庭院中的血迹,胸膛中猛然地一陣慌跳。危機感讓他從廊下一躍而起,腳下無需任何的借力,身影就已宛如白色的紙鸢般迎風而上了屋檐,二話不說地直往“青雲殿”急奔而去。
他的右手緊緊地握住了“辟離”劍,才能稍稍地穩住了自己此刻的心跳。他隻願一切皆是他多思多慮了,皆是他杞人憂天,一切都還能來得及挽回。隻願“青雲殿”中,也不曾發生過任何的變故,她也不曾受到一絲的損傷。
雪靈染眼中不安地擁鳳墨影入懷中,将下巴墊在她的肩頭上,在耳側低語道:“陛下,是我對不住你!你如今知道了,可還會原諒我?”
鳳墨影道:“你如今還與唐清逸有所來往嗎?”
雪靈染坦誠道:“他曾來找過我,我也曾從他口中得知沈世子欲對你不利。但自從沈世子入獄後,我亦不曾見過他,更不知曉他的下落。”
鳳墨影眉頭皺得更緊,急道:“如今鳳羽影供出是你與唐清逸、沈燃欲謀害于寡人,後因你背叛了他們,使得他們失了勝算,淪爲階下囚。如今下毒要殺她的人也是你,意欲殺人滅口,并斷定唐清逸已死于你手中。”
雪靈染完美的側臉唇角微勾,輕然一笑,并不畏懼道:“我既然要毒死她,又是爲何要費力氣救她?”
墨鳳影情緒不穩地道:“也許是對方始料未及,你會适時前去監大牢裏救人。阿染,既然這件事情已繞到了你身上來,你可否同我一道前往與鳳羽影對質?我想要知道真相!”
雪靈染維持着擁抱的姿勢,低語道:“好,無論是去哪裏,我都陪着你去。”
鳳墨影心頭湧動,又怕是自己的情緒太激動了,壓抑了一下,才冷靜而認真地道:“阿染,我相信你!”
雪靈染聞言,乍然似深吸了一口氣,垂下的眼睫在微微的顫栗。抱着她,良久才微微轉動眼睛,低語道:“若鳳羽影已遭人利用,她未必能說實話。若能尋得唐清逸或可使得她的謠言不攻自破。”
鳳墨影憂心如焚地歎氣,卻被他抱得更緊,她不禁急道:“可唐清逸如今身在何處?誰又能知道?沈燃會說嗎?如今這些算計隻會對你無利,而對他有利。若他們是早已串通一氣,就更無可能……”
她的聲音戈然而止,似讓什麽被迫中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