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之後,在“鍾靈寺”中,無論是禮佛的當天,還是不經意的碰見,斐玉晏都是規規矩矩地朝她行君臣之間的參拜禮。她忽然有點懷念以前有那麽一個人在面前随意地說話,有種平起平坐的朋友的感覺。
她是一條來自于現代的靈魂,在骨子裏就沒有那種尊卑之别,帝王至高無上的觀念。隻有見上級時才會收斂性情與行止,問題是她現如今的身份是所有人的上級,這種高處不勝寒的位置,讓她在努力地适應的過程中,不免深切地體會到了孤家寡人的寂寞來。
鳳墨影心中不禁歎氣。
她明明知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感情一事還是早日理清的好,以免往後害人害己。
明日便要離開“鍾靈寺”,重新返回那一座金碧輝煌的牢籠,心中多少有些不舍。
鳳墨影便約上了雪靈染悄悄地跑到後山去賞桃花。
此時已時亥時末,寺廟的後門已經被鎖上。她看了一眼牆頭,心中打鼓。下一秒,雪靈染已拉住她的手輕飄飄地躍上了牆頭,翻牆而過,輕而易舉地帶着她爬了牆。
鳳墨影心中一想,不由唇角露笑。
男朋友帶着她爬牆頭。
雪靈染在她身旁瞅住她一臉的詭笑,不明所以,卻是肅然地道:“你的身法還沒有練好?回去得勤加練習才行。”
是的,長官!
她差點要沖口而出,他這語氣和口吻簡直太像她前生的上級了。鳳墨影及時懸崖勒馬止住了将要脫缰而出的話,改而笑眯眯地睨着他道:“好的,阿染。看在你今晚肯帶我出來爬牆的份上,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雪靈染冷哼哼後,一笑,道:“我們這樣怎麽能算是爬牆?”
“一般深更半夜翻牆出來幽會的,都算是爬牆啊。”鳳墨影理直氣壯地道:“不然爲什麽要偷偷摸摸的?”
雪靈染臉色稍紅,幹咳一聲,轉移話題道:“你很舍不得這裏的桃花嗎?”
“也是,也不是。”鳳墨影饒有興趣地看着他害羞的樣子,繼續撩他道:“我是想嘗試一下三更半夜和阿染你幽會的滋味,就嘗一回鮮啊。等回到宮裏,鳳翎衛在那兒巡來訓去的,就不那麽方便了。”
她越說越暧昧,雪靈染眼色不自然地盯了她半息,忙轉過了眼眸去看面前黑漆漆中的桃花影子。
他不其然地小聲道了一句:“這裏面是寺廟。”
鳳墨影心裏的小狐狸在巧笑嫣然,湊近他的耳邊,道:“哎呦,阿染你在想什麽嗎?我隻是想說嘗試一下三更半夜與阿染你出來賞桃花的樂趣,又沒說要幹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看看這桃花,沒犯着什麽清規戒律吧?”
雪靈染忍不住放了她的手,瞪了她一眼,氣得有些臉熱。
鳳墨影盯夫狂魔般盯住他看,心裏樂滋滋的。夜裏雖然黑,但他白皙精緻的臉龐在迷蒙的月光下,依然朦胧可見,宛如美玉般瑩着一層光暈。
她極快地踮腳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在雪靈染反應過來時,已壞笑得讓人手癢。
他擡手,在她的額頭上輕敲了一個暴栗,眼神似在說:小壞蛋。
這寵溺的神色,讓鳳墨影的少女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沉溺其中,有些難以自拔。
她又整個人挨近去,吓了雪靈染一跳,似乎要後退一步。
下一秒,卻被鳳墨影極快地雙手鎖住了腰,摟緊了他。
在她“嗤嗤”的取笑聲中,雪靈染兩頰再度發熱,染上紅暈,卻沒有絲毫要掙脫她的迹象。雙臂還很順從地垂下來,亦反摟住了她。
鳳墨影心滿意足地将自己的臉貼在他胸膛的衣衫上,默默地聽着他爲她而急促跳動的心跳聲。雙手并不安放地丈量着他的腰圍,心想:真是好腰!不知道是自己的細些,還是他的更細些。
雪靈染倒是一把按住了她的手,靜默了半息,才道:“别動!”
如果她硬要動了,會怎麽樣?
鳳墨影不甘心地思忖道,雙手在他修長纖細的手指下,竟神奇的安分了。她的注意力又落在了他的手指上,撇嘴一笑,反手握住他的手,壞笑着,就沿着自己的手臂滑入了衣袖裏去。
雪靈染微微一驚,手指一顫想要掙脫她的手。
鳳墨影卻死死地将他的手指攥住,擡眸,隻見他一雙秀美的眼睛微微睜大,一臉吃驚地盯住她。
“我不會在這裏對你怎麽樣的,相信我。”她拉住他執意不肯再進半寸的手,無奈地保證道。
他這樣一幅抵死不從的禁欲仙人模樣,搞得好像她是一個登徒子一樣。
但他這種規矩端方的可愛模樣,又叫她心愛得緊。
越是這樣的矜持守禮,她越是喜歡逗他玩兒。心裏似乎怎麽逗他,都不夠似的,就喜歡看她惡作劇下,他的各種表情,與各種反應,每一次都讓她心癢難搔、百爪撓心……
恨不得将他撲倒,化身爲狼、拆食入腹。
雖然她對自己的認知有些許的偏差,也曾實踐過,确實是偏差得要緊。可是,也并不妨礙她每一次如此的形容自己的心情與感受……
雪靈染表情似乎有些松動,鳳墨影趕緊拉住他的手從自己的手腕處探了進去,瞧住他一臉的腼腆,和滿眼的澀然,她心裏就想笑。她幹脆五指與他的手指交叉握住,一起拉着探進了她的袖囊裏,又故意緩慢的摸索了一陣。
如此的惡劣。
竟如此調戲自己的男朋友,她也有這一天?
鳳墨影以前是不敢這樣來想象自己的,一直是以爲自己是苗紅根正的正義直女。
不曾想,自己也有這麽坑害人的時候?
她挑了挑眉,終于在雪靈染有些對她所說的話懷疑,不肯再繼續與她玩兒的時候,摸到了袖囊深處的一個小包裹。
雪靈染微微一怔,本來已經垂下去的眼眸,不由重新撩起了眼簾,疑惑地看向她。
鳳墨影朝他粲然一笑,将那小包裹摸了出來。托在手心上,是一個錦緞包裹的小包包。她用邀功般的語氣對他道:“你打開它,看看。”
雪靈染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确認着什麽。鳳墨影一再向他點頭催促後,他才像打開一朵花兒般,五指輕巧地将小包裹翻了開來,溟的月色下,隻見那錦緞上躺着兩枚玉佩。
玉佩上還墜着雲水青色的飄穗。
是他喜歡的顔色,雪靈染微微一笑,目光溫柔起來如水般瞧着她手心上的東西。
鳳墨影得意地道:“沒有騙你吧。沒有捉弄。拿起來瞧瞧,看這小東西可還能入得了雪公子的眼?”
雪靈染唇角複又噙了一笑,伸手将其中一枚玉佩提起來,放在自己的掌心細看。那玉佩上雕着一圈寒梅枝,其上環繞着雕工精細的梅花與虬枝,極是精緻可愛。
手指輕觸上面,卻沒有絲毫棱角,溫潤細膩,令人愛不釋手。
雪靈染再看她手上的那一枚,亦是一模一樣的梅花虬枝環繞,心中很是歡喜,輕聲道:“很漂亮。”
鳳墨影歡欣的一笑,道:“你上一次送了我一枚香纓,想想自己還沒有送你什麽定情物。就你和我一人一枚,圖案都一樣,是我自己畫的,是一對兒的。聽你說出‘漂亮’兩字,我這功夫可算沒有白費了。”
聽她将“定情物”三個字說得這麽直白,雪靈染耳尖又是一紅,輕睨了她一眼。這人沒羞沒躁起來,真叫人又愛又恨。又聽她說是自己畫的,自己喜歡她也高興,可見用心良苦,不由心中動容,暖融融地一陣發燙。
雪靈染望住她的眼眸,略微有些發熱。
鳳墨影恍然未覺,再次獻寶似的挨近他身旁,拿起自己手中的那一枚玉佩,道:“再給你看一樣東西,我保證你覺得愛上我沒有吃虧。”
雪靈染認真了,垂眸去瞧住她的手上的玉佩。
鳳墨影将那一枚玉佩用拇指一推,竟然從中滑開。她放到自己眼前瞧了瞧,這夜色太暗了瞅不清上面的東西。她心裏倒是有些樂了,忙拉住雪靈染的手指,放到上面去,道:“你摸一摸,看看是否能摸到?”
雪靈染見這一枚玉佩竟能推開已然驚奇,聞言,不由順着她的意思,用指腹在玉佩推開的内壁上仔細地摸了一摸,似乎是有一些細小的紋理,似乎是刻了一些字?
他不敢肯定,便慢慢地摩挲了一次,又摩挲了一次。一遍遍仔細地确認那上滿的紋理。
鳳墨影心安理得地仰頭瞧着他在摸索着玉佩上面的字,唇角含笑。
她的告白,要在黑漆之中。
也必須在黑漆之中。
然這黑漆裏,四面環繞着無數的鮮妍桃花影子,無比的旖旎,無比的讓人想入非非。
而最讓她想入非非的,莫過于眼前的這一個人。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不是總想營造一些事情,用以讨這個人的歡心?
她此刻唇角的笑意,是這兩世爲人中最爲甜蜜,最爲迷人的一次了。
“我隻取一瓢飲。染。”雪靈染将玉佩上的刻紋一一在心裏思索了一遍後,輕聲道出,望住她似在确認。
鳳墨影含笑點頭,道:“你再摸摸那一塊。”
雪靈染亦是一笑,學着她用拇指一推,将自己手心的玉佩推開。再仔細地摩挲了一遍,道:“任憑弱水三千。墨。”
“沒錯。刻了你名字的這塊是我的,而刻我名字的這塊是你的了。”鳳墨影歪頭,眨眼道:“可還喜歡?”
“甚是喜歡。”雪靈染俯首,在她的臉頰上不其然地親了一下,輕聲道。
桃花渺渺,在夜風中催落如雨。
香氣襲人,夜色飄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