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法子,你會替我生孩子嗎?”鳳墨影偏頭依在他的懷裏,忽發奇想地問道。
“如果你很想要,又真的有這樣的法子的話,我會。”雪靈染眼眸微垂寵溺地瞧着她,幽然地說道,“可這些話永遠都隻能是空口無憑,無法取信于人,不說也罷了。”
在她所在時代的人也不一定能夠接受這樣的想法,更何況是此時的人。但他爲了不讓她涉險,卻可以接受這種想法。但他說的也對,這隻是一個假設,問了,答了,都隻能是一個安慰罷了。
這個人既任性妄爲,又冷靜理智。
她也不再談論這個話題,而是跳回了原來的話題道:“我擔憂沈嶽會趁功縱兵入城,屆時上京的兵力無法與之抗衡,也無人能撄其鋒。若沈嶽真的如此目中無人,夜離提議讓沐王前往勸阻,你覺得妥當嗎?”
雪靈染沉吟了片刻,一語中的:“夜離是否自薦前往當說客?”
鳳墨影朝他點了點頭承認。
雪靈染凝視着她半晌,眼中的神色因各種霧般的迷離而顯得難以辨認,随後歎息一聲道:“沐王确實是最好的人選。”
鳳墨影看不明白他眼中的情緒,輕輕皺起了眉梢,依然憂慮地問道:“但他一貫不理會朝堂上的事,若果真如此,他會去嗎?”
雪靈染輕撫了撫她額前的發絲,唇角微噙起一抹笑意,頰上梨渦淺淺,柔聲道:“夜離性情溫和,隻怕他一人前去,确實難以說得動沐王。屆時,我也要跟着去,從旁協助,言語相激,讓沐王答應了下來。玉晏他若是還不想造反的話,自是會去的。”
鳳墨影當即扶額一笑,她家的嘴炮又要上線了是嗎?不過,聽他這麽一說,似是更安心了一些。
午膳之後,鳳墨影又在雪靈染的和風細雨般指導下練了一回内力,又演練了幾遍已漸漸熟悉的輕功身法。然後,便滿懷自信地如期前往練武堂去找北堂渺練手了。
自從在上一次,被“護犢子家長”雪靈染敲打過之後,“野蠻教練”北堂渺的教學态度明顯變得善良了許多,不再是那麽的讓她吃不消了。
這段時間就這樣充實而忙碌,還算是平和地過去了。
期間,爲了拉近和白家的關系,她投其所愛地送出了一本自己編著繪制的人體肌理、骨骼、内髒結構的簡明圖書,由雪靈染加工、修飾、潤色,最後鄭重其事地送給了白少羽回去閱讀研究。
白少羽當時粗略一瞧,在青雲殿那會兒就已經目瞪口呆,臉上的神情匪夷所思。過了好半晌,才緊緊地抱在了懷裏,如獲至寶般朝着鳳墨影行了跪禮,口中千恩萬謝,眼眉之間喜笑顔開。
時間如白駒過隙,大半個月就如此安渡而過。對方也沒有什麽新的動作,卻像是在平靜的湖面下,正在醞釀着一場驚濤駭浪,讓人心中一直惴惴不安。每過一天,都似對方故意在讓人放松警惕,故意讓人耳目麻痹一樣。
這日,鳳墨影忽然接到了巡城快馬上報,沈侯爺的歸京大軍離上京還有十裏地。
一輛标着沐王府徽記的馬車,駛出了上京的城門,朝着歸京大軍的休整之地疾馳而去。
馬車上,斐玉晏正在意态閑閑地下棋,自娛自樂,恍然不把此事當一回事似的。
坐在一旁的清秀小厮文安卻是憂心忡忡,問道:“王爺,你不怕嗎?”
斐玉晏笑了笑,回答:“怕啊。”
聽他如此一說,文安就更不能安心了,更如坐針氈了,“王爺,你既然怕,爲什麽還要答應他們前去勸誡沈侯爺?”
斐玉晏兩指間正好夾了一顆白子,擡眸看他,笑道:“每一個人都似一顆棋子,都有他該站的位置。若在其位,不謀其政,豈不是屍位素餐、混沌度日?”
文安接口道:“可咱們是世襲罔替的沐王府,公子你又一貫不理會朝堂中的事。若是要借病推脫了去,陛下亦不能強人所難,也好省去了這兩邊不讨好的麻煩事。”
斐玉晏唇角抿了一絲淺笑,淡淡地說道:“我怕的并不是麻煩事,也不是嶽侯爺的刀斧和記恨,我怕的是大夏将傾、獨木難支啊。”
文安默然,他自小跟随公子長大,即便如今承繼了沐王之位,但心中并不看重名利,隻願安然度日。但朝堂風波、帝王疑忌、後宮弄權,時時都要波及到沐王府來,不僅老王爺早年因此而薨逝,如今公子也是才從皇宮中九死一生的回來,如今又要爲了此出力不讨好的事去奔波。
樹欲靜而風不止,心中想要回避,卻又身不由己。
前方沈嶽早已接到了斥候的探報,聽說竟有一輛馬車沖着他們大軍所在之地而來。便幹脆就地停頓了下來,還讓路旁的茶舍整治了一桌酒菜,靜坐主位,設宴以待。
馬車在前方軍士攔截下被迫停下,車馬打開,文安當先跳下馬車,放好了車凳。斐玉晏才從容不迫地從馬車上下來,他望住面前的一行肅然的軍士面孔,唇邊微微一笑,說道:“有勞前面引路。”
文安本來緊張的心情,給他的一句話說得忙低頭撇嘴一笑。
十來名身高體壯的軍士們卻是齊刷刷地舉劍一攔,厲聲呵斥道:“你是何人,竟敢在此沖撞沈侯的大軍?可知擅闖軍營者,按律當斬無赦!”
斐玉晏朝文安遞了一個眼色,文安的膽子就壯了,身闆子挺了起來,身高也不差人,用一種高人一等的語氣說道:“你們竟連沐王府車駕的徽記也不識得,還敢說自己的沈侯手下的兵士?這事要是傳揚了出去,豈不是讓人非議?讓人笑話?”
斐玉晏收拾了表情,一臉高冷地看住前方,卻是目中無人。
沈嶽在後方聽着,心情有些起伏,揮了揮手,讓一名副将前去。那副将快步行止斐玉晏等人的面前,向那些軍士訓斥了幾句,讓他們退開,才施施然地朝斐玉晏行了一禮,笑意上揚道:“卑職見過沐王。手下的小兵粗鄙無識,還望沐王不要與他們一般見識。不知沐王此番出遊何方,路過此地?”
文安心生不滿地憋了一肚子的怨氣。
斐玉晏卻是正色看着那名副将道:“本王不是出遊,亦不是路過此地,是特意來迎接沈侯歸京。”
他雙手捋了捋對襟,淡然說道:“還不給本王引路?還是說你們的侯爺吩咐了下來,不願與本王相見?”
“哪有的事?”副将讪笑着道:“侯爺正準備用膳,又沒接到陛下的懿旨,實在是料想不到王爺會親自前來迎接,因此才有了方才的這些誤會與怠慢。”
斐玉晏反問道:“那如今可是知道了?”
副将給他問的一滞,忙退開一旁,相請道:“王爺裏面請!”
斐玉晏唇角微現一絲冷笑,舉步朝着那路邊的茶舍邁了進去。
裏面隻一圍桌子上擺滿了菜肴,沈嶽獨自一人身着尋常錦衣,形容冷硬,目光銳利,面沉如水,身形如鐵塔般地坐在席上。見他進來,自持了長輩身份,也并不站起來,隻擡臉與他說話道:“原來是玉晏來了啊,快坐下,本侯正準備用膳呢。真是巧了。”
斐玉晏徐徐地朝他行了一個晚輩禮,才撩袍在他的對面安坐了下來。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才說道:“沈叔父如今大勝還朝,玉晏聞之不勝欣喜。今日特意前來迎接叔父歸京,并非巧合。”
沈嶽不冷不熱地笑了一笑,自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才語氣不明地說道:“陛下尚無旨意迎接本侯,賢侄倒是有心了。”
斐玉晏抿了一口酒後,淡然地說道:“陛下并非無旨意迎接叔父,而是這歸京大軍的陣仗太大,大臣們才會一時間也拿不準要用什麽禮制來迎接着歸京的大軍。”
沈嶽眼眸一冷,盯了他一眼,口吻微帶詫異地問道:“這些都是在西北戰場上奮勇殺敵之士,難道他們竟沒有一進京都門接受百姓擁戴的資格?”
斐玉晏拿起筷子,夾了一片鮮筍放進了口中慢慢地嚼了一下,才說道:“南征北戰,鳳曦國開國至今,在戰場上奮勇殺敵的軍士數之不盡,軍功赫赫的将士亦數以百計,難道他們都要來上京城接受百姓的歡呼擁戴?那還有誰在邊疆鎮守戍敵?上京城門豈不是要被他們踏陷,城内豈不是成了天底下最爲熙熙攘攘的鬧市了?”
文安聞言,差一點就沒有忍住笑意,垂着頭,死憋在肚子裏去。前些天在沐王府的書房裏,他就已經聽過了這一番言論,如今再聽一次,還是沒能阻止住自己想笑的沖動。
當時,雪公子就是這樣地應對青公子的提問的。
他家王爺将這一番話照搬了出來,如今也正好堵住了沈侯爺的話。
沈嶽一聽,果然臉色一變。
頂着這殺伐場上淬煉下來的低氣壓,文安覺得自己登時就有點喘不過起氣來了。
斐玉晏卻仍是一幅不知不覺的模樣,淡淡地又喝了一口酒,口吻親厚地道:“如今上京城内已有人多爲患的傾向,上街出城門架個馬車都已經不容易了。還請叔父得體諒一下我等上京百姓的困難,不要把街衢變得更爲擁擠。百姓們上街買個菜也要從早到晚才歸得了家,豈不是影響了大家的營生活計?”
文安默默地點頭,雪公子說和沈侯爺文绉绉地談,不一定能談得下來。必要時,就要和他套一下近乎,耍一下無賴。
如此既可以說出了實情,又可以稍微化解一下彼此間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