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穿越女帝


瀛洲,鳳曦國。

京畿梧城。

肅穆巍峨的皇宮裏,九重鳳阙飛翹的屋脊鱗次栉比,環形的宮牆層層疊疊皆籠罩在了這一片雨霧當中。在高空中俯視而下,眼前這無邊無際的黑暗裏便似有一隻龐然大物匿藏在其中,等待時機,擇人而噬。

夜色沉沉,銀白的閃電不時地劈空而下,一道道的驚雷瘋狂地叫嚣着要撕裂了天地般地令人畏懼。

在雷電的間隔中,女官瑩似乎聽見了杯盞落地的聲音。但因雷聲實在是太大了,她聽得并不真切,也不敢确定。更不敢在此時随意地進入來儀殿中,女帝最不喜歡她們不宣而入,否則将以窺視之罪論處。

瑩穩了穩心神,将耳朵附近門扇上細聽,卻又并無異響。

天空中,又是一道道的白電閃過,驚雷接二連三的轟鳴下來,震得整個皇城皆是在不安之中。

女官绛璎被這一雷聲震得懼怕,不由轉身去尋瑩。誰料這一回首,她的雙眸裏驟然閃過了一絲震驚、以及恐懼。

她忍不住低喊了一聲,倉惶地伸手去抓住了身邊的瑩。

瑩聽見了她的叫聲後,早已擡頭,急聲問道:“何事如此慌張,小心驚擾了陛下和……”

绛璎心有餘悸的一雙眸子盯住她,臉色微白地道:“不……,瑩,我方才似乎瞧見了有人在殿内拔劍。就在電光最亮的那一瞬間……”

瑩皺眉,疑惑道:“可是你心裏慌張,一時看錯了?”

绛璎垂眸思索了片刻,隻覺得方才的劍影又似在眼前掠過,那麽的真實,而令人心驚膽戰。她急匆匆地道:“我并不十分确定,但是萬一呢?瑩,你可記得朝陽台之事?”

經她一提,瑩也起了疑心。難道方才自己所聽見的杯盞落地聲,也并不是錯覺,而是殿中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绛璎,你去側殿端一壺香爐來,快去……”瑩轉了轉眼珠,謹慎地囑咐道。

绛璎急應了去,她自然也知曉此事必須妥當處理,稍有不慎輕則是杖刑加身;重則是人頭落地。

若是在這來儀殿中,女帝重遇了朝陽台一事,那麽,她與瑩,以及今夜戍守的所有人都将死無全屍,甚至是牽連親友九族。

幾息之間,绛璎已将香爐添好,匆匆地捧至。

與瑩兩人在殿門前,四目相對,心有靈犀地一起推門而進。門外的夜雨被風挾雜着吹得撒了進來,輕輕地吹散了來儀殿中滿室暖融的馨香。淡淡的香氣中,似有一種迷惑人心的味道,但細尋之下,又無邊無際,風一吹,便更淡了。

兩個女官悄聲地走進了殿門,細嗅之下,卻便未發覺有血腥之氣。

擡眸望去,眼前的燈光明亮,照映出殿中層層疊疊的鲛绡紗輕輕的晃蕩,落在細雕着朵朵睡蓮花而金鑲玉的地磚上亦似一層層繁花鋪就地面的深重影子。

一眼望不到熄滅了燈火的深宮盡頭,更是窺視不見女帝的半點身影,隻能聽見簾幕深處後頭隐隐約約傳來的纏綿喘息聲響。

女官們心中惶惶不安,兩人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但想起了在殿外的所見所聞,隻覺得疑雲重重,萬分不解。

瑩終是鬥膽,朝着深宮處躬身道:“陛下,殿中沉水香已燃盡,奴婢前來換香。陛下,可還有别的吩咐?”

簾幕後,氣息聲不斷,卻無人回應。

瑩與绛璎一時間皆是心頭狂跳,對視的眼中疑慮更重。

绛璎更是壯着膽子,悄無聲息地走向了那一重重深深的簾幕。

當她的手撫上第一重簾幕的時候,殿中才遲遲地響起了女帝低沉而略帶不悅的聲音:“你們退下罷!謹記,不宣不得入。”

“諾!”瑩與绛璎皆是跪禮應道,聽見女帝的聲音無異後,兩人便倒退了三步,轉身出了殿外,重新關好了殿門。

簾幕後,錦繡玉飾的紫檀木雕花鳳榻上。一位年輕男子長發如瀑,錦衣如月,身形如竹,他手中執着長劍抵住一處咽喉,眼眸深深地望住躺在錦被之上的華服女子,沉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鳳墨影雙眸一動,輕輕掀起了唇角,有些自嘲地道:“無論我是誰,你不是都要置我于死地嗎?”

“你是在承認你并不是她。”男子敏銳地抓住了她話語中的漏洞。

鳳墨影眼眸中有了一瞬間的失神,低語道:“這些毒是你下的嗎?”

男子默然,他在她的眼中沒有看到垂死掙紮的慌亂,也沒有了方才與他對質之時欲拔劍相向的憤慨,此刻竟是有着無盡的平靜與及安然。仿佛,她早已見識過了這個世上最令人畏懼的事情,死亡。

鳳墨影對視着他的眼睛,淡然道:“在将死之前,我想和你說句真心的話。我從未……真正喜歡過一個人,你是第一個。即便結果是如此,我也并不曾後悔過,隻可惜的是,我們卻不能走到最後。”

男子怔然了一瞬,無瑕的臉龐上閃過一絲愕然。

鳳墨影撇嘴笑了一笑,臉上看似溫柔,卻對他說着決絕的話,“此後你我不要再見了。我登仙之後,你也不要來給我守靈,從此時此刻開始,我已不想與你有半分的瓜葛。”

男子眉頭緊擰,手指間似有一絲的顫栗:“你此刻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爲了他,對嗎?”

鳳墨影略顯疲憊,卻忽略了他眼中的執著,都到了此刻她還有什麽不可說,淡淡地回道:“她是她,我是我,你是你,他是他,怎可混爲一談。”她輕歎着緩緩地閉上了水光瑩亮的眼睛。

手掌中忽然地一陣刺痛,又叫她重新張開了眼眸。

眼瞳中深深地印着他晦暗莫名的臉色,那一雙眸子是她從未見過的濃墨之色,就在這一瞬間,他卻似個不懂得言語的幼童般緊緊地望住她,淡薄而血色飽滿的唇輕噓,似乎是在欲言又止,卻又無從說起。

鳳墨影揮了揮手,并未能擺脫他五指對她的鉗制。

他死死地抓住她的手,從未曾如此的用力。

就像是溺水的人正在抓住最後的一根薄軟的稻草般。

鳳墨影甚至有些恨怒他此刻的眼神,既然一直以來皆想要置她于死地,如今事已至此,他已将要得償所願,爲何又要在她心如死灰,敗如芒草的時候,在她決意不再相見的時候,顯露出了這種無辜的叫人憐憫的神色來?

難道是戲做得久了,就連最後的一點真誠也不能給她。

就連收場,也要給她一個戲子僞裝出來的假象?

鳳墨影驟然吃吃地一聲哂笑,臉上無喜亦無怒地道:“粉墨登台,誰能看得懂戲子的真心?隻是你這樣就作的太過了,不覺得嗎?”

誰知他亦是吃吃地一笑,眼光瑩瑩,竟是要滴下淚來一般,薄霧蒙蒙的眼睛裏更顯得攝人心神,音色無盡低迷地道:“隻怪我道行太淺,這個後宮裏的漩渦太深,演到了最後,誰又還能聽得見一個戲子真正的心聲?”

鳳墨影恍了恍神,正想要琢磨一下他話中的意思。但下意識又覺得,他既然一直以來對她所說的話,所做的事都是假的。方才一起在殿中用膳之時,他亦親口承認了 ,此刻所說的一切,又有幾分是真的呢?

她心疼得有些無力自持,更是提不起半分的興緻去深究這其中的真僞了。

反正,無論如何,一切都已成爲事實。

他親手下的毒。

三日後,她便要結束了這一場來去匆匆的穿越之旅。

“你叫什麽名字?”他一面扣緊了她的手腕;一面再一次緊迫着劍尖逼問她。聲音低啞中,竟似有一絲的咽哽。

“鳳墨影。”她笑着說,不會告訴他更多了。若他心中毫無愧疚,她告訴他什麽皆無必要,全然皆是一場笑話夢魇;若他心懷愧疚,她是更不能告訴他,就讓這一個秘密成爲了一根最鋒銳的刺,深深地紮根了在他的心裏,替她一直在這世間折騰着他,疼痛着他。

他敏慧地在她的眼中看清了那深入了靈魂裏的執著,唇角微微地上翹起來,宛如堆滿了無數的雪花般清透秀緻,用一貫悅耳的聲音說:“太多的錯已無可返回。你安心,今夜過後,我不會再見你;我也不會去爲你守靈;亦不會爲此而愧疚終生。”

雙唇微顫,一句句地說着冷漠無情的話,一句句地讓她毫不甘心。

鳳墨影心中一顫,終于擺脫了那無悲無喜的假面,暗暗地籲氣道:“很好,我果然沒有錯識了你。”

“對呀,你從來就沒有錯識過我。”他笑着道,這一笑竟笑靥如花,宛如當日般讓人眼前驚豔無匹。

“既然此刻相看兩厭,你且滾下去罷!”鳳墨影厭煩地一掙手,終于擺脫了他,劍刃在她的頸項間劃下了一道輕薄的血痕,她仍不知疼痛地低斥道。

“爲何不讓我回去。”他慢悠悠地手持長劍,優容地轉身坐在了床沿,背梁挺直,輕聲地問道。

“今夜就走,三日後我死了,你必定成爲最可疑之人。”鳳墨影微微含笑,喜怒莫辨地道:“我怎麽舍得讓你死了,我要保住你長命百歲呀!就從明日起你便禁足白露宮中,無旨不得外出,也省得你日後難辦,爲了不守靈還要費心去尋個由頭。”

男子雙肩微微顫聳一下,噙起了最出衆的笑意道:“多謝陛下如此美意,臣下感激涕零了。”

鳳墨影雙眉間的秀色瞬息有些抑郁,而後很快地,她就平靜如初地道:“你也無需謝我!若有來生,我隻願不再與你相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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