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的敵人?”阿秀有些不安。
吳皓文也沒法安撫她,這會兒他也有些緊張。神魔之戰似乎過去挺久,但仔細想想也就不久前的事情。魔王隕滅時間不長,魔界還未重建完成,這期間竟然發生了這麽多事情,黑骁去向不明,向淳美依舊失憶,這個時候出現未知的敵人,意味着什麽?
他們并不是沒有對付的勇氣,隻是平靜日子還沒過多久,就要再一次拿起武器,讓他們沒法接受。
尤其是這個時候也沒什麽人找茬,敵人究竟是誰?
吳皓文說:“這事還是得和朱振喜說,讓她心裏有個準備,如果之後魏亮……”他停了停,露出憐憫的神情,說不下去了。
阿秀知道他的意思,朱振喜接二連三受到打擊,恐怕承受不了。
但還是得承受,提前告知她或許能讓她有時間消化,不會在魏亮突然出事的時候措手不及。
隻是該怎麽開口?
阿秀看着吳皓文:“我們去找振喜吧。”
吳皓文點頭。
醫院裏,朱振喜正坐在走廊的藍色塑料椅子上,低垂着頭,盯着地闆發呆。走廊上人來人往,都沒有影響到她的神遊。
阿秀遠遠看到她這模樣,覺得有些難過,大概連朱振喜自己都沒有發覺,她那樣孤單地坐在那裏,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樣子,看了讓人難過。
他們沒有立刻過去打擾她,站在不遠處停了下來,吳皓文靠着牆,想着等會該怎麽說。
朱振喜的手機叮鈴一聲,她拿起來看了看,說:“淳美也來了,在樓下,我們等她上來再說。”
這樣也好,要是到時候朱振喜無法接受他們的話崩潰,還有向淳美能在旁邊安撫。
沒過多久,向淳美到了,這時朱振喜也已經發現站在那兒的阿秀和吳皓文,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有消息了嗎?”朱振喜敏感地從吳皓文神情裏看出了什麽。
吳皓文沒猶豫,把浮誅的話通通告訴她,沒有隐瞞,也沒有誇張。關于未知的敵人,關于他們的困惑,關于無解,一股腦都說了。
剛剛那幾分鍾時間,吳皓文想明白了,覺得不管怎麽瞞着,最後都會被知道。還不如早點把最壞的情況告知,好有做心裏準備的時間。
朱振喜有一瞬間臉色極其難看,向淳美擔心地握住了她的手臂,給了她支撐的力量。前者扭頭看了她一眼,投去感激的目光。
這一眼讓向淳美安定了一些。
朱振喜還沒有崩潰到失去理智,這或許是好事。經曆了這麽多,她也算是有了一些成長,起碼心靈強大了。
等她慢慢平靜下來,算是接受了這個現實,也知道阿秀吳皓文他們對敵人是誰一無所知,問也問不出什麽來,也就沒有浪費口舌去問。
“我現在沒有别的奢望,隻希望魏亮能好好活着,隻要他活下來就行了。”
阿秀欲言又止。
朱振喜難過地笑了笑:“不過我也知道,如果有什麽意外,我沒法阻止。所以也就算了,我再退一步,他現在活着……就行了。”
她捂着臉,忍不住還是掉了眼淚。
有多害怕失去呢?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之後,覺得生活好像沒什麽可期待的,日子麻木地過,對什麽也沒興緻。可是有一天重新燃起火苗,讓你重新看到生活的面貌,又有了奢侈的念想——也許你可以做回你慘淡人生的主人。
所以小心翼翼地維護,滿心期待地等候,真心死灰複燃,别的什麽都可以不要,隻要這個人醒來,和他長相厮守,就好了。
每天都在祈禱,不要再讓我失去了。
已經受了這麽多苦,也該苦盡甘來,讓我的日子活得像個人樣吧!
在度過戰戰兢兢又平靜如水的這些時日後,想着或許命運總算放過捉弄我這可憐的人,打算和生活重歸于好的時候,噩耗再一次降臨。
她有多害怕失去魏亮呢?
如果再一次失去,她不知道未來還有什麽可值得期待的了。
其他三個人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好站在一旁沉默,等着朱振喜自己緩解。這事别人沒法幫忙,他們不能感同身受,什麽都不說才是最好的。
向淳美低着頭,看着自己的手搭在朱振喜的手上,忽然間有一股難過得無以複加的情緒湧上來,占據整個心房,讓她心猛烈得疼了兩下。
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就好像看到朱振喜這麽難過,記憶裏也有什麽在喧嚣着呼應,仿佛也有過一樣的傷心事一樣。
在那部分被遺忘的記憶裏,她是不是也失去過什麽,才會這麽心痛?
朱振喜自己收拾好了情緒之後,就回病房了,其餘三人離開醫院,一直到離開醫院大門,都沒人開口說話。
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阿秀和吳皓文自然是擔心那黑影的來曆,想着是否該提前做準備,好避免不要在事情突發時措手不及。
而向淳美想的更多,她花了些時間想到這個擔憂,又覺得自己似乎做不了什麽,思緒不免就偏到了其他問題上。
她丢失的記憶是什麽呢……自從失憶後,她有很多次這麽想,有些事情需要她用過去的記憶才能分析,所以她不得不想。
向淳美覺得自己心态一直很好,既然忘了那就忘了,如果不是什麽好的過去,沒必要念念不忘。有的人就想要篩除痛苦的記憶,好讓自己過得輕松一些,她既然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就當做好事。
可是剛剛看着朱振喜痛苦的樣子,她腦子裏像是突然被人打了一棍,有些被隐藏在深處的心緒一下子釋放出來,任督二脈被打通一樣。
她意識到自己這麽久以來忽略了一件事。
她總是先入爲主覺得失去的記憶一定是痛苦傷心,所以才覺得忘了就忘了。可是,如果事實和她想的相反呢?
如果那些過去并不算苦難,反而是她寶貴的人生财富,如果擁有那些能讓她覺得此生無憾,而這些又恰好被她給忘了,那該怎麽辦?
這正是朱振喜給她的提醒:或許她也有過一個讓她十分珍視的人,卻被她遺忘了呢?
還是沒忍住,問了阿秀。
“我之前是爲什麽昏迷失憶?阿秀,我是問,在那之前發生了什麽事?”
阿秀臉色有些僵硬:“爲什麽突然說這個?”
“剛剛振喜的反應讓我有些熟悉,她害怕失去魏亮的難過,看在我眼裏,也忍不住跟着難過。而且我覺得我似乎也……”她想了想,“怎麽說呢,我是不是也失去了什麽人?”
她盯着阿秀的臉,想從她臉上看出端倪,直覺告訴她,阿秀知道些什麽。
仔細回想前陣子發生過的事情,有好幾次阿秀都說漏嘴,之後又連忙彌補,那時向淳美還覺得是自己多想,沒怎麽放在心上,現在卻覺得很不對勁。
果然阿秀和吳皓文臉上都露出難過的神色來,向淳美連忙問怎麽回事。
“其實……”吳皓文想說什麽,但他突然擡頭看了看天上,随後臉色又變了,難過的神情沒了,取而代之的是面無表情。
他又低頭看了一眼阿秀,飛快說道:“其實也沒什麽,你昏迷在家裏,當時我們四處沒看到你人,有些擔心,所以去你家裏找到你。”
阿秀垂眸。
向淳美目光從阿秀臉上轉到吳皓文臉上,不死心地問:“然後呢,在這之前發生了什麽,你們總該知道吧?”
吳皓文緩慢地搖頭:“此前有人侵犯魔界,我們爲了守護魔界安全打了一戰,那時你在人界,我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麽。”
“那言顔是怎麽死的?!”
“戰争中死的。她嫁給黑骁,已經是魔界的人,爲了守護魔界而死,不算什麽事。那場戰争中,死的人很多。”吳皓文平靜地述說,向淳美覺得不對勁。
阿秀說:“淳美,就是這樣。不然你覺得還會是怎麽樣呢?言顔的死讓我們都很難過,别再提這個了,好不好?”
她這麽說,阻止了向淳美還想說些什麽。
明明有哪裏沒說清楚,吳皓文的話符合邏輯,可是不對。
向淳美覺得太陽穴跳得異常,她腦海裏閃來閃去一些片段,但她什麽都沒抓住。
她沒法質疑吳皓文說錯了,因爲她沒有根據。她是失憶的人。
阿秀握住她的手:“就這樣吧,别說了。”
她隻好作罷。
又過了一段時間,魏亮的身體方面恢複得差不多,醫生提議可以回家休養。家裏雖然沒有醫院的醫療條件好,但對于病人康複也有另外的效果。
朱振喜早就想讓魏亮出院了,聽到醫生這麽說,二話沒有就辦了出院手續,打包東西回家。
她記得吳皓文說的話,一直很警惕,比以前還要格外關注魏亮。但那個黑影卻沒有再出現過了。
魏亮仍舊時好時壞,朱振喜也不因此生氣,超乎尋常地容忍魏亮壞脾氣的發作。她隻希望魏亮能活得更久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