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所的生意越來越好,慢慢穩定下來,不再需要向淳美投入全部精力。過了剛開張的過渡期,大家都重新适應了工作節奏。
但向淳美還是沒放過自己。黑骁不見這個事讓她莫名其妙有些難受,她記得黑骁是誰,卻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這麽不舒服。
那時要想起又差一點的折磨感讓她一整夜沒睡着,白日裏的高強度的壓力已經讓她十分疲憊,結果翻來覆去,腦子裏除了空白沒别的東西,她氣惱地坐起來,質問夜色爲什麽這麽懲罰她?
是不是她忘記了不該忘記的事情,所以要她遭受這樣的折磨?
她把這一切當成了命運的報複,盡管她不知道自己對命運做了什麽要遭此痛苦,但她選擇忍氣吞聲,沒有把這些告訴朋友。
黑骁失蹤的事情已經讓大家夠着急了,朱振喜天天爲魏亮醒不過來愁眉苦臉,朋友們都有足夠多的煩心事,她不想再因爲自己的事情麻煩别人。
而沉默最大的代價就是越發不快樂。
向淳美有時候忍不住問自己,她還知道快樂是什麽樣子的嗎?自從在醫院醒來,到回歸律師所的工作,一切仿佛水到渠成,隻是該這麽做,所以就做了。
要是問她,做喜歡的事業快樂嗎?她仍舊要搖頭。
并不快樂,工作而已,有什麽快樂不快樂的呢。要不是有工作填充她的一整天,讓她沒時間閑下來胡思亂想,沒工夫做别的事情,她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她忘了自己以前都是怎麽度過的,這二十多年來,是怎麽抵抗住不快樂的呢。一想到過去的事情,又要頭疼了。
沒有辦法,隻好用高強度的工作麻痹自己。之前的工作量已經夠大了,但向淳美仿佛還覺得不夠一樣,拼命給自己增加壓力。
偏偏這幾天朱振喜都不在,她一直待在醫院裏,新來了一個醫生要給魏亮檢查身體,她在醫院陪同。而律所裏其他人又不敢和向淳美說話,看她這麽拼命工作,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一邊擔心她身體會不會吃不消,一邊不自覺被帶得着急起來。
以至于律所裏所有人都埋頭苦幹,風風火火的,像跟時間賽跑一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律所明天就要倒閉今天在趕業績。
等過兩天朱振喜回來,所裏的員工已經累得說不出話了。
朱振喜驚訝看着他們一副飽受摧殘的樣子,問他們怎麽回事。
員工指了指向淳美的辦公室,小聲說:“向總太可怕了。”
朱振喜也就明白了大概,哭笑不得,說:“你們不用配合她的效率,她最近情況特殊,你們就按照原本的節奏就行。”
員工們聽了這話都快哭了,心想朱振喜怎麽不早點回來呢。
朱振喜讓他們休息休息再繼續工作,晚飯她請客,才安撫了衆人的情緒。然後她去找向淳美,有些責備的話在看到對方的臉色之後,就說不出來了。
向淳美的臉色極其難看,眼底烏青,眼睛無神,聽到聲音擡頭,也隻是淡淡看着她。
朱振喜哽了哽,憋住鼻酸,輕聲問她:“淳美,你爲什麽這麽着急?”
她本想問你爲什麽這麽辛苦,看起來這麽不舒服,這些天你都經曆了什麽。律所明明已經穩定,不需要投入這麽大的精力,隻要每天完成八個小時工作,不會有客戶催促,爲什麽要這麽拼命?
可是看着向淳美的眼睛,她就說不出口了。
向淳美輕輕笑了笑,說:“沒事,不是工作壓力的事,是我睡不好。最近失眠了。”她避而不談自己爲什麽失眠,隻說:“你來的正好,等會要開會,你準備一下。”
“你休息吧,我來主持會議!”
“不用。”向淳美站起來,“開個會而已,我沒事。”
她扶着桌子的手在顫抖,朱振喜不知道她自己發現沒有,隔着兩米的距離,她看得清楚。
朱振喜忍不住鼻酸,心想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有些自責自己這些天忽視了向淳美,竟然不知道她失眠睡不好,連休息質量都沒法保證,還要完成工作,得耗費多大的精力。
她應該來群裏看看,除了她沒人敢讓向淳美從辦公室位置上起來,可她卻忽視了。
朱振喜覺得不安,在開會中途,向淳美終于因爲勞累過度昏迷。
朱振喜離她最近,反應最快,第一時間抱住了向淳美,員工也眼疾手快叫救護車。看着向淳美禁閉的雙眼,朱振喜竟然意外地松口氣,在她看來,昏迷才是正常的。
向淳美這麽透支體力,不昏迷白奇怪。她隻希望這一次能給向淳美一點教訓,讓她之後不敢不重視自己的身體。
把人送到醫院,醫生檢查後斬釘截鐵說是缺乏休息體力透支昏迷,朱振喜立刻配合醫生簽了住院單,等向淳美醒來也離不開。
阿秀和吳皓文很快受到消息趕來,當時向淳美還沒醒,朱振喜示意他們到走廊上說話。
“淳美說她最近失眠,我想了一會兒,她可能是想起什麽了。”朱振喜說。
阿秀有些緊張:“難道想起百裏迦烈了?”她說那個名字的時候,下意識放輕了聲音。
朱振喜搖頭:“不知道,應該還沒有,她沒有問。我回到律所的時候,員工告訴我她最近幾天一直很拼命地工作,除了想要借工作來逃避什麽外,我想不到其他情況。”
阿秀輕輕歎了口氣:“也不能一直瞞着她,總有一天她會想起來的。”
吳皓文說:“但現在一定不能告訴她,黑骁爲了找言顔已經消失了,如果向淳美知道老大的情況,難保她不會做出和黑骁一樣的決定。”
朱振喜和阿秀都同意他的說法。
如果向淳美最後還是不得不知道了真相,那也隻能是之後再做應對的事。百裏迦烈的事能拖則拖,向淳美現在知道了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朱振喜說自己自作主張簽了住院單,要讓向淳美在醫院裏住一段時間休養身體,等好了再回去,免得她又跑回去工作。
阿秀說她做得對,如果不強迫,向淳美自己不會主動休息。
因爲向淳美和未來都在同一個醫院,朱振喜回律所交代了一下工作後,就暫住醫院照顧兩個病人。
阿秀和吳皓文沒那麽多時間留在醫院,朱振喜也不要求他們留下,表示她一個人可以,等向淳美醒了他們再來看望她就行,到時候她會給他們消息。
等阿秀和吳皓文離開後,朱振喜坐在向淳美病床邊發了一會兒呆,一邊想着不知道黑骁找沒找到言顔,一邊想着百裏迦烈那麽厲害的人真的就死了麽,越想越多後,竟然覺得一切都不真實起來。
到底什麽才是真相,什麽是假象。
她相信眼見爲實,可是無論哪一件事情她都沒有親眼所見,都是聽說,她怎麽能确定自己所得到的消息就是真的呢?
唯一看到神界最後情況的是向淳美,可她失去了記憶,那麽最後百裏迦烈真的死了,灰飛煙滅還是怎樣,是确有其事,還是随便揣測的,誰知道呢。
等了一會兒,回過神來,見向淳美還昏迷,一時半會醒不過來,朱振喜索性就先去魏亮病房看他。
正好醫生查房結束,看到朱振喜,有些高興:“魏亮快醒了。”
朱振喜驚訝不已,一時竟然沒法接受這個消息,捂着嘴,眼淚就掉下來了。
醫生理解她的激動,笑着說:“不過先别激動,就是有醒的征兆,我可沒法保證是今天還是明天。不過總歸是快了,你也熬出頭了。”
朱振喜連忙道謝,送走醫生後,看着魏亮的臉,身體裏仿佛有什麽正在複蘇一樣。就像有什麽隐藏的能量正在爆發,朱振喜感到了一些酥癢的麻痹感。
這種感覺有些奇特,不知道是因爲得知魏亮快醒太激動,還是因爲旁的其他。不過她沒有太在意,因爲有個護士進來了。
護士也知道了,向她道喜。朱振喜高興地接受了,同時也謝謝她們的照顧。
在魏亮這邊待了一會兒,又有護士進來喊她,說另外病房裏那個女孩醒了。
因爲護士認識了朱振喜,所以朱振喜請求她在向淳美醒來後告訴她一聲。
朱振喜連忙趕過去,看見向淳美靠坐在床邊,臉色還是不太好看,但總算有點兒人樣了。
大概是醫院裏消毒水的味道讓朱振喜感到安心,她這會兒不再不安,也不怕向淳美會不會再突然暈倒。走過去抱了抱向淳美,帶着撒嬌的指責語氣:“你吓死我了。”
向淳美說:“對不起。”
朱振喜歎氣:“你就在醫院裏住段時間吧,所裏的工作我已經安排好了,不用你操心。等你身體好了,再回去工作。”
向淳美沒有拒絕,點了點頭後,說:“我剛剛也在想,自己最近狀态的确很糟糕。讓你們擔心了,很抱歉。不過之後我有些想出去散心,四處走走。”
朱振喜還沒反應過來她什麽意思。
向淳美解釋道:“我想去旅遊。”
沒想到她自己主動提出來這個,朱振喜驚喜地說“好啊”,仿佛怕她反悔一樣,還立刻打電話把這事告訴阿秀,阿秀也表示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