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的人記得,偷偷緬懷,偷偷難過;忘了的也沒忘幹淨,午夜夢回望着月色,越發空落落起來。
向淳美已經不止一次在工作時突然停下來,腦子一片空白,覺得自己好像把什麽重要的東西給忘了。
所裏這幾天忙忙碌碌,職工們來來往往,看見她一動不動也不驚訝,隻以爲她在思考。因她停頓的姿勢在外人眼裏也不怎麽怪異,連朱振喜也都沒有發現她最近狀态又開始波動起伏。
究竟忘了什麽?
向淳美想不明白,本可以問問朱振喜或者阿秀,如果是因爲失去記憶,她們肯定能知道她之前的事情。
可是不知什麽緣故,她有些排斥詢問。倒不是因爲覺得她們有所隐瞞,而是她自己的問題——她既想要知道又害怕知道。
雖然還沒想明白失去的記憶是什麽,但她已經有了這樣的預判。最重要的是,有好幾次腦子裏一閃而過零碎的片段,有些什麽分明觸手可及,馬上就要抓住的瞬間,仍舊從指縫溜走。
每到這個時候,她的頭疼就接踵而至。接連這麽幾次下來,向淳美對失去的記憶已經失去耐心,如果知不知道真相都無所謂,也許知道了對自己更不利,那麽也就沒必要費盡心思去給自己找麻煩。
她放棄抵抗,不掙紮了。
可說是這麽說,這件事還是給她帶來了很大影響,變化最大的就是她的性格。以往向淳美雖然有老闆身份加持,但也算平易近人,職工們和她說話沒什麽上下級壓力。
但是最近她越來越沉默,話越少,氣質也越發冷起來。律所裏照舊忙碌,但員工們經過她的時候總是下意識屏氣凝神放輕腳步,怕驚動她,怕她不高興。
她不說話的時候表情很嚴肅,沒必要的時候坐在辦公室裏能一整天不說話,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沒有别的能再吸引她的注意力了,她似乎也不需要其餘休閑娛樂的活動,一開始工作是爲了重整律所,現在工作是爲了填充一整天的時間,好讓她自己沒那麽多時間東想西想,還什麽都想不起來。
有客戶發現了向淳美的變化,私底下偷偷問朱振喜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剛開業那會兒還沒這麽冷淡,現在都讓人有些不敢和她說話了。
朱振喜苦笑說沒事,隻是向淳美生病了,所以影響心情。
客戶自然是體諒,再說向淳美的業務能力數一數二,更沒什麽可挑剔。
送走客戶,朱振喜站在門口歎了會氣,有員工探頭探腦看她,朱振喜不想讓人發現自己不開心,收拾了心情往回走。
向淳美在休息間喝水,朱振喜走過去摟住她的胳膊,“下班了我們一起去吃飯吧?我最近看好一個餐廳,一直沒空去,今天不管怎麽着都得去吃一吃。”
向淳美驚訝挑眉看她:“下班了你不去醫院嗎?”
朱振喜每天都醫院和律所兩邊奔波。
“吃完了再去,叫阿秀一起去吃。工作重要,休息也很重要嘛。”
“我們現在就在休息。”向淳美不解人意地煞風景道。
朱振喜想了想,撒嬌道:“那就當做是陪我去吃,好不好?我很想吃。”
向淳美無奈,答應了。
沒人敢和向淳美這麽不客氣地撒嬌,現在也隻有朱振喜和阿秀會了。員工們眼觀鼻鼻觀心地把這一切看在眼裏,都松口氣。
有朱振喜在,調解氛圍還好,不會那麽冰冷,但有時候朱振喜得在醫院裏,律所隻有向淳美,沒人敢和她說話,氣氛就有些凝固了。
他們還是更希望以前那個向淳美回來。
員工們在這裏工作久了,知道的事情也多,加上之前冥界進攻時向淳美成爲人質,有人前後聯系在一起就隐約猜測到了什麽。
百裏迦烈一直沒出現,向淳美狀态糟糕,言顔沒有回來,朱振喜去醫院照顧另外的男人,這一切或許都能被解釋,就看腦洞夠不夠大了。
拗不過朱振喜的請求,幾人下班後一起去餐廳。
阿秀問魏亮最近怎麽樣。
朱振喜把菜單還給服務員,聽到這話,神色沮喪起來:“還是沒有清醒的征兆,醫生也沒辦法。”
“沒事,再找找别的醫生來看。”向淳美安慰她,之前答應朱振喜會給她找醫生,沒有忘記,這段時間一直拖人尋找。
有的客戶認識一直醫學大牛,向淳美也在想辦法聯系。
朱振喜沒說什麽,顯然不想再聊這個。
向淳美問:“阿秀,吳皓文怎麽沒和你一起來?”
“他公司裏還有事,我閑着就先走了。”阿秀看了看不遠處有人認出她,不停指指點點,也不在意。
反而是朱振喜有些懊惱:“怪我,忘了阿秀是公衆人物,應該找個包廂。”
“沒關系,他們不會來打擾我們的。這個餐廳不錯,環境也好。”阿秀不想她自責,轉移話題,問她這裏的菜好不好吃。
自從回到人界後,爲了重新開始生活,大家各自忙碌調整,這樣輕松坐下來吃一頓晚飯實在難能可貴。
朱振喜不免想起言顔來,遺憾她不能和她們一起吃飯,阿秀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提醒她,朱振喜回過神來,連忙調整心情。
她們怕影響向淳美,怕向淳美看出來問言顔的事情,怕問着問着就說到了别的人身上。
既然決定好了放下過往,就不能總是這麽猶豫不決。
結果朱振喜一看,向淳美壓根沒注意她走神了,正心不在焉地盯着碗筷看,不知道在想什麽。
從臉色來看,也沒有什麽不高興的樣子,朱振喜和阿秀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最後還是服務員上菜打破了僵硬的氛圍,好在菜食賣相和味道都不錯,幾人吃起來就忘記五分鍾前的尴尬局面了。
魔界的情況也差不多,沒了魔王之後,士氣一頓有些低落。就算浮誅想辦法重振旗鼓,也沒法代替百裏迦烈的角色。
百裏迦烈總是什麽都不用做,隻消說一句話,做一個動作,就會有人前仆後繼。他不需要怎樣費心說些安撫士氣的話,他隻要站在所有人前面,有危險時沖在第一個,所有人都會被他的力量感染,從而振奮起來。
浮誅做不到,所以他不會是魔王。千百年來,百裏迦烈在外就練不回,浮誅有許多個機會推翻他統治魔族,卻都沒有這麽做,因爲他知道做不到。就算強行拿下魔族,也會失去人心。
唯有百裏迦烈才能是魔王。六界之大,隻有他一個人。
然而現在百裏迦烈下落不明生死未蔔是真,浮誅再怎麽難過,也得處理好魔族的事情。
神界倒了,六界秩序動、亂,魔族作爲現在第一大族,要做的事情很多。偏偏能用的人很少,吳皓文去了人界,浮誅沒有強留他。
大概是想着讓他和阿秀去散散心陪着向淳美,浮誅嘴上說得不好聽,但百裏迦烈不在,向淳美的狀況确實讓人擔心。
眼下護法除了他就剩一個黑骁。浮誅有意要讓黑骁振作起來,不要再每天局限在房間裏,整日整日地發呆有什麽用,言顔也不會從緣石洞口爬出來。
他強迫黑骁幫他做事,給他分派任務,又讓人輔助他完成。
然而事不遂人願,黑骁總是工作一半開小差走神,任由手下替他完成。手下能力有限,有心想要幫助護法,也隻能粗糙地完成。
浮誅不是傻子,一眼能看出來怎麽回事,又氣又無奈。他想罵他,如果能把人罵醒也算有用。
可是黑骁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仿佛怎麽罵都沒用,浮誅又放棄了。解鈴還須系鈴人。黑骁症結在于言顔,隻能從言顔角度入手。
浮誅想了想,告訴他:“如果你一直這麽放縱自己堕落,任由自己一天天成爲廢人,你會後悔的。言顔的屍體還沒見到,有一天就算她活着向你求救,你也救不了她。”
黑骁看着他,似乎沒聽懂在說什麽一樣。浮誅搖了搖頭,轉身要走。
黑骁攔住他:“你說我能見到言顔?”
浮誅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問:“你親眼看見言顔挫骨揚灰了嗎?”
黑骁搖頭,遲疑道:“可是……”
緣石洞口不是十分強大嗎?言顔掉進去,還能活着出來?
浮誅歎了口氣:“如果你還想見到她,你就該看看你自己小心這個樣子,配不配見到她?”
黑骁拉住他的袖子:“我要怎麽才能見到言顔?!”
浮誅的話讓他重新燃起希望。
他的确沒有親眼見到言顔死了,隻不過進了緣石洞口而已,還是有生還的希望!他這些天也總是在想,也許上天憐憫,讓言顔活下來了呢。
浮誅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不管怎麽樣,你都得先收拾好自己,再談其他。魔族也需要你,你該好好看看你周圍的人,魔王他……不在,你得幫他做事。”
浮誅怎麽也不說言顔的事情,讓黑骁有些着急,但也隻能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