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文曾經跟她說過,如果他真的有機會離開大牢,恐怕就是他死期到了。
向淳美意識到什麽,猛的跳了起來,想要朝顧文跑過去。但是有人比她更快,立刻擋在她面前,幾個人圍成牆堵住她,縫隙之間,她看到顧文朝她這裏瞥了一眼。
絕望又高興的眼神。
絕望在他的末日要來臨,高興在他們又見面了。大牢裏的時光短暫,但讓他們成爲朋友。這對于顧文來說很難得了,在臨死前還能結交到新朋友,他很高興。
向淳美絕望地拍打面前的人牆,想要過去和顧文說話,想讓他别管那麽多能逃就逃,可是他們沒有放她過去。
半個小時後,她就知道要發生什麽了。或者說,是她的猜想被印證了。
禦澤像是故意要挑破自己的野心在衆人面前,不在意魔族人會怎麽想,當着所有人的面架起工具,将顧文等囚犯扒皮抽筋。
那些人都不是一般人,一次扒皮抽筋死不了,隻能像擱淺的魚一樣掙紮跳動,苟延殘喘。
向淳美看着顧文甯可咬破嘴唇血流如注也不肯喊出來一聲,他有他的逆骨,不是所有妖族都是谄媚之輩。顧文讓她認識到,妖族裏也有鐵骨铮铮的人。
但是除了顧文以外的其他囚犯就沒有這麽堅強了,扒皮抽筋讓他們痛不欲生,一時間響起了大大小小的哀鳴和求饒,宛如地獄。
向淳美哭得眼睛都花了,有些恍惚自己在哪裏。神界向來比别的地方亮堂,她每次都會被這樣聖潔的光刺到眼睛。就算知道神族已經沒這麽幹淨,但他們的勾當都是潛藏在暗處。
這是第一次這麽赤裸裸地暴露,神界的陰謀原來是這樣,他們早已經抓了這麽多人關在大牢裏,就等着這麽一天。
連浮誅都難以忍受,魔族一直被稱作殺人不眨眼的群體,千百年來什麽場面沒見過,這個時候看到這一切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有人沖人界施法,有人準備藥材——顧文等人的肉體,一切都在爲百裏迦烈的心髒做準備。
隻要等他回來交出心髒,一切就都完整了。
向淳美想不明白,禦澤哪裏來的信心,覺得自己的目的一定會實現。他就對自己那麽自信,認爲百裏迦烈會乖乖交出心髒?
這一點實在想不通,向淳美不覺得百裏迦烈會是這麽配合的人,按理來說禦澤也不會這麽盲目自信。
她擔心禦澤是不是還有别的安排。哭累了,她坐在地上,不掙紮了。顧文至始至終都沒發出聲音,仿佛在提醒她不要失态。
沒必要爲了他在禦澤面前低頭,進神界大牢的時候就已經想到有這麽一天,他并不害怕,反而覺得解脫。隻是有些擔心,禦澤的爐鼎真的完成,六界恐怕都會遭殃。
而他成爲了間接的幫兇,這一點讓顧文有些不樂意。
向淳美漸漸冷靜下來,重新恢複理智,這個時候哭鬧都沒用,有這個精力不如想辦法破壞禦澤的計劃。
魔族那邊不停有叫罵的聲音,顯然是有人知道禦澤在做什麽,覺得憤怒,所以罵他出氣。偏偏魔族什麽都不能做,禦澤還特地在他們面前搞這麽一出,仿佛就是要他們眼睜睜看着魔王心髒也受到這樣的對待一樣。
阿秀已經清醒了,看着這一切,恨不得沖過去殺了禦澤。
魔族所有人大概都想不到,神界的陰謀竟然是這樣。以人界爲爐鼎,以魔王心髒、妖族人骨血爲藥材,施練術法,要推翻整個六界的意圖。
神界想要主宰六界,竟然用的是這種辦法。
魔族人紛紛表示不滿,摩拳擦掌想要再打。他們甯可戰死,還能在死前殺一兩個神族人一起陪葬,也不想看到這種畫面。
向淳美擦幹了眼淚,往魔族這邊走。
禦澤攔住她:“你要幹什麽?”
“我有話跟他們說。”
“别耍把戲。”
向淳美冷笑:“我能在你眼皮底下做什麽?”
禦澤讓開了,但沒有讓她一個人過去,派了兩個人跟着。
向淳美到了魔族一邊,安撫他們:“這是神界籌劃已久的陰謀,不會因爲你們幾句話就停止的,别喊了,保存精力,等百裏迦烈回來。”
她提到了百裏迦烈,魔族衆人果然安靜下來。
他們對向淳美的态度還算尊敬,知道百裏迦烈對她的在意,但又因爲總是她讓百裏迦烈出事,所以敬重裏又帶了些疏遠。
他們願意聽她的話平靜下來,卻不會對她讨好。
魔族隻有一個老大,就是百裏迦烈。
手下們埋怨魔王因爲太在意一個女人,多次受到掣肘,明明可以不用管這麽多盡可做想做的事情,但屢次都因爲向淳美落入對方手裏而不得不謹慎行事。
明明魔族以前做事情沒這麽多顧慮,現在越來越小心翼翼,他們把一切歸罪于向淳美。怕老大生氣,所以沒明說,暗地裏沒少抱怨。
向淳美不知道這些,看到大家情緒平和一些,就回到神界去了。她這麽主動配合讓禦澤有些吃驚,他想了想,也就沒再怎麽對她的行動加以限制。
不過向淳美還是沒法接近顧文,她隻能遠遠看着他飽受摧殘。在大牢裏的時候,顧文總是一副樂觀的樣子,和她講了很多事情,在她放棄自己的時候鼓勵她。可是現在那個人卻難以逃脫這樣的折磨。
身邊有人坐下,是安能。
向淳美想他應該是有話要說,剛剛幫她包紮完傷口後還很沉默,這會兒卻主動坐下,想說什麽呢?
“對不起。”
原來是道歉。可是道歉有什麽用呢,停止這一切才是最重要的。
“我沒辦法阻止他們,沒辦法阻止這一切。”
那就沒必要多說了。
向淳美有些累,她撐着頭,輕聲說:“那就算了。”
她沒有接受道歉,輕描淡寫表示自己的态度。除非能夠停止這一切荒唐的行徑,否則别的話都沒有意義。
安能知道自己說再多也沒用,就算他在神界還有些地位,也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現在他沒法改變禦澤下達的命令,如果強行阻止爐鼎的練造,他會死在自己人手裏。
他知道禦澤爲了這一切付出了多少,從第一次神魔大戰開始他就已經籌謀了,一直休養生息,期間看到精靈族覆滅、幽冥族沒落和冥界被封印,禦澤一直惶恐神界會成爲下一個。
他拼命地抓人,爲藥材做準備,又想方設法布置圈套,讓百裏迦烈有今天的妥協。安能眼睜睜看着他做了這麽多,他從一開始就應該阻止,然而他沒有,一步錯步步錯,局勢變成現在這樣他也有責任。
向淳美不肯原諒他,他理解。換做自己,也未必能諒解。
憑什麽做了這麽多錯事,放任這些事發生,就妄圖想用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遮掩。
安能不奢求原諒,但也盡自己的能力照顧向淳美,好讓她在百裏迦烈回來之前能恢複體力。
魔族那邊不知道是誰突然喊了一聲:“她就是想要老大死!”
像石頭砸進水面,驚起層層水花。
向淳美扭頭看過去,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那句話她聽的不是很清楚,不知道所謂的他指的是誰。
接着就有更清晰的話傳來,聲音大得仿佛故意想要人聽見一樣。
“她這麽幫着神界,不就是和他們合起夥來讓老大中圈套嗎!她就是要老大死,我說錯什麽了?!”
向淳美站了起來,看到阿秀緊張看着她,明白這句話是說給誰聽得了。
說話的是個小兵,義憤填膺地怒罵她,正被浮誅呵斥。
小兵渾然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他振振有詞地說向淳美就是神界的卧底,不然老大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就妥協。
浮誅讓他閉嘴,這個時候不能起内讧,讓神界看笑話。
向淳美走過去,表情異常的平靜,問那小兵:“你說什麽?”
小兵被她出現吓了一跳,當着她的面反而不敢說了,唯唯諾諾的,表情還是不服氣。
吳皓文說:“别鬧了,都安靜一點。”
向淳美沒理他,對着小兵說:“你覺得我故意這麽做,讓言顔死了嗎?”
提到言顔,她臉上有了些波動。
小兵安靜了,沉默看着她。
阿秀拉住向淳美的手,想讓她别說了。她越是平靜,越讓人擔心。
不過她沒有再說,轉身走了。
阿秀看着她背影離開,心想那兩句話真的讓她傷心了。變成現在這樣最難受的人就是她,卻被這樣指責,誰能受得了。
吳皓文歎口氣,看了一眼正在昏迷的黑骁,他一直沒清醒,不知道是因爲傷重,還是沒法接受言顔的事情不肯醒。
事已至此,魔族處于弱勢,的确無話可說了。
沒再過多久,百裏迦烈回來了。他手裏拿了樣東西,禦澤一眼就看到,笑嘻嘻地等着。
魔族這邊的氣氛一下子低沉了,都沒說話,看着百裏迦烈走到面前。
“我回來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