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空了一個位置,大腦還沒反應過來,胸口卻像被刀剜了一個口子。他幾乎沒有意識,全憑身體本能,跟着沖了過去,想要随着言顔跳進緣石洞口。
但是被攔住了,浮誅拽住了他。
因爲黑骁處于癫狂狀态,即便浮誅法力高過他,也隐隐有些拉不住,隻能叫吳皓文等人一直幫忙阻攔。
其他人也有些難以置信言顔做了這樣的事,但都清楚事情已經發生,他們沒能阻止言顔,總得攔住黑骁。
浮誅看黑骁一臉絕望的樣子,狠心說道:“言顔不會想要你去送死的,她求仁得仁,救了向淳美,是她心甘情願這麽做的。你現在跳下去,也不能把人帶回來,别做傻事!”
黑骁根本沒聽進去這些話,他已經一度處于五官喪失功能的狀态,眼前是白茫茫一片,耳邊隻有聒噪的聲音,聽不懂内容。
他甚至有些忘了自己身處何方,但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他要過去,言顔一個人,她會害怕的。
浮誅看他對自己的話沒反應,一個勁還要往前,沒辦法,隻好對吳皓文使了個眼色,讓他用蠻力把黑骁帶到後面去。
這裏離緣石洞口太近了。
魔族幾人強行把黑骁拉走,百裏迦烈原本要沖過去接住被丢出來的向淳美,結果沒注意腳下,被神界的人設法拌住,耽擱了一秒,之後向淳美又落到了神族人手裏。
本對于魔王來說,這種小把戲法術根本沒有意義,困不住他,但是因爲一連串的意外讓百裏迦烈分心了,他眼裏隻有向淳美,想要把她帶回身邊,失神之後竟然被這樣小的法術拌了一跤。
向淳美又落到了神族手裏,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如果不是黑骁絕望的哀鳴提醒着言顔的犧牲,其他人都有些恍惚。
事情發生的太快了,他們根本來不及反應言顔爲什麽會突然這麽沖動。但仔細想想,如果言顔沒有沖過去抱住向淳美,掉下來的就是向淳美了。
依照百裏迦烈的脾氣,一定會毫不猶豫跟着跳進緣石洞口。
魔族裏除了跟言顔關系好以外的其他人不免有些慶幸,雖然說出來會讓黑骁痛苦生氣,可是爲了大局着想,犧牲言顔總比犧牲百裏迦烈好。
當然,這群人爲首的一定是浮誅。不過他什麽都沒說,就算他和言顔有過約定,也沒想到會有這個意外。
一切都是言顔自己的決定,和他無關。
向淳美渾渾噩噩,再一次落入神族手裏并沒有讓她受到打擊,她更痛苦的是言顔掉下去了。
言顔有法力又怎麽樣,她的身體也是人類肉體,難道就能承受住緣石洞口的毀滅。爲什麽總是這樣,爲什麽每次都是因爲她……
向淳美痛苦不已,不想再掙紮了,死的人該是她,一直都是這樣,她拖累百裏迦烈還不夠,還要讓言顔爲她付出代價。
她想起了和言顔在一起的很多事情,從最初言顔進入律師所,到後來言顔去了魔界認識黑骁,再到之後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她忽然想起來言顔已經結婚了,她在失去父母之後重新找到一個家,黑骁很愛她,向淳美很爲她高興。
可是她的幸福爲什麽這麽短暫?上天對她也太不公平了。言顔總是那麽努力勇敢,做了很多向淳美不敢做的事情,每次死裏逃生後她都會很驕傲自己的運氣,毫不猶豫地說“下次還敢這麽做”。
向淳美沉浸在痛苦裏,沒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她低垂着頭,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百裏迦烈看得刺眼又心疼。
禦澤看了一眼身後的向淳美,有些不滿,背着手走到邊緣朝洞口看了幾眼。緣石洞口仍舊黑漆漆的,從上往下壓根看不到什麽東西,别說掉下去一個人了,即便掉下去一百個人,也不會有任何動靜。
緣石洞口能容納千人,跟血盆大口沒區别,掉下去的人九死一生,那個言顔雖有法力,看起來也不堪一擊。
禦澤搖了搖頭:“死了。”
向淳美被這兩個字一擊,像觸電一樣,猛的擡頭看他。
禦澤冷漠得仿佛消失的不是一條人命,而是什麽可有可無的東西一樣,沒有任何憐憫和愧疚,甚至不覺得這一切是因他而起。
在他看來,言顔是自己跳下去的,就算言顔不過來,他照樣能救下向淳美。多此一舉,禦澤冷哼一聲。
“百裏迦烈,爲了避免沒必要的損失,你可得快點考慮清楚。再拖下去,誰也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麽。”禦澤這麽說的時候目光掃向向淳美,言外之意很明确了。
死了一個言顔,誰能保證下一個不是向淳美?
他在威脅百裏迦烈,事到如今,除了答應交出心髒沒有别的辦法,如果百裏迦烈不想看到向淳美消失的痛苦,就别再磨叽。
安能站在邊上,靠近緣石洞口,自從言顔掉下去後他就沒再聽禦澤說什麽,眉頭沒松開過。
緣石洞口的恐怖之處大家都知道,但以往也确有人從裏面走出來過,雖然傷痕累累,總歸還有一條命。
從這上面看下去分明什麽都看不見,禦澤輕描淡寫一句“死了”也不過是妄斷,沒有親眼看見言顔屍骨,誰也不能這麽果斷。
可又有一個悖論。如果人類進入緣石洞口必然灰飛煙滅,言顔又怎麽會留下屍骨。
安能不想再管禦澤的野心,也不想再看見任何無辜的傷亡,他也萬萬想不到今天第一個犧牲者會是言顔。
他記得這個女孩,也算是看着她一步步從弱小走到今天這麽強大的位置,前幾次有些迫不得已時他和言顔聯系過,對方得知他是神族時眼裏既有警惕又有敬重。
從未想過這兩種情緒能混雜在一起,安能不知道言顔對神族究竟有怎樣的态度,但神族對向淳美做了那麽多錯事,言顔作爲向淳美的朋友,生氣才是正常的。
這一刻開始,安能意識到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他試圖說服禦澤放棄根本是妄想,他也低估了禦澤的野心,說什麽鏟除異己說爲了神族未來,說白了不就是禦澤的未來。
權力就那麽值得不顧一切嗎?
安能想不起來神族輝煌的那段時光了,竟然久遠如此,難怪百裏迦烈說神族沒落,虛僞惡心,他想,确實如此。
他爲止守護的竟然是這樣的一個族群。
禦澤的耐心已經慢慢消耗,他不想再等下去,讓百裏迦烈快點做出決定,如果不答應也就不用浪費大家時間,就讓向淳美下去陪言顔,兩邊用武力解決問題。
安能聽到這個話,回過神來,扭頭看了一眼。
他知道禦澤是在試探,明知道百裏迦烈對向淳美有多在意,說這些不痛不癢的話沒意義,如果百裏迦烈孤注一擲讓他把向淳美扔下去試試,禦澤不敢。
向淳美是唯一的把柄,沒了這個把柄,神族在魔王眼裏不值一提。沒人知道魔王爆發的能量有多強大,一個神族夠不夠他打。
禦澤不過也是賭一把,猜測百裏迦烈對向淳美到底有多在意。
“你隻是要我的心髒而已。”百裏迦烈啞着聲音開口。
語氣裏有了妥協的意味。
向淳美沒有看他,大概是悲痛到了極限沒有力氣,她沒有再哭喊着讓百裏迦烈不要這麽做。
反倒是百裏迦烈身後的浮誅着急地說:“魔王,不可。”
“那恐怕由不得魔王了,”禦澤得意地說,“言顔已死,向淳美的死活也就是魔王一句話的事。”
他看了一眼黑骁:“畢竟有人爲了保護向淳美死了,如果向淳美最後死了,言顔豈不是可惜。”
每一句話都戳在一些人心上。禦澤欣賞那些人的神情,看到他們痛苦他就高興。
神族被魔族壓制了多久,六界第一大族本該是神族,自從百裏迦烈帶着魔族崛起,魔界一些人仗勢欺人,漸漸不把神族放在眼裏。他已經惦記很久了,欺辱過神族的人都得得到報應。
“魔王,你說呢?”
他笑着等。
百裏迦烈沒有立刻回答,他身後站着的是他的族人,信任并依靠他的族人。他随意一句話就有可能葬送整個魔族。
百裏迦烈還沒有失去理智,言顔的意外讓他更加冷靜,犧牲一個人就夠了,接下來無論如何不能再有付出。
他不僅要把向淳美帶回來,還要讓整個神族爲言顔陪葬。
但是百裏迦烈的沉默在其他人眼裏有了另外的解讀。魔族衆人看老大一直不說話,以爲他準備答應禦澤,都很緊張。黑骁的狀态不好,他們不得不一邊提防黑骁不要沖動和禦澤拼命,一邊等着老大的答複。
究竟是選擇一個女人,還是選擇保全魔族?
失去言顔的确讓他們很抱歉,即便言顔之前走火入魔讓魔界遭受了損失,但那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再怎麽不滿,也不至于讓言顔付出生命代價。
最糟糕的是,言顔付出代價後沒有讓他們占得上風,向淳美沒有搶回來,兩邊仍舊對峙僵持。
魔族一邊啞然無聲,知道最後情勢如何就憑魔王一句話,他們面色嚴肅,等待最後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