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向淳美經曆心中折磨,長久的沉默之後,竟然還是搖頭,說她不信。
“你爲什麽還不肯信?!”安能有些急了。
向淳美擦了眼淚:“神族大義說得好聽,誰知道你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當初神魔大戰導緻人界變故頻生,你什麽都沒做。”
“我全力阻止過!”
“但也失敗了。”向淳美看着他,“過了這麽久,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已經淪爲和禦澤大帝一樣的人。”
安能老祖似乎被氣到了,臉色鐵青,一直沒說話。向淳美不動聲色觀察他,手已經撰成一團,藏在袖子裏,止不住的恐慌。
她心裏已經有些動搖了,但她不想被安能看出來。她想要阻止這一切發生,并不代表她會答應殺百裏迦烈。
她不想再成爲别人借刀殺人的工具。
過了一會兒,安能老祖歎了口氣,說:“我知道你對神族有怨氣,不相信。但我沒辦法,我做的這些都是爲了蒼生,否則我沒必要這麽苦苦說服你。我不想再看到流血犧牲。”
向淳美沉默。
“我會再帶你去一個地方,你看了之後如果還不改變想法,我也沒辦法了。”
他話裏的無奈讓向淳美有些驚訝,但也隻是在心底裏暗自感歎,沒有表現出來。她已經學會隐藏情緒,免得自己的情緒被人利用。
安能老祖又帶着她穿梭時間,這一次,她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地方很小,大概是哪一處空地。
百裏迦烈正在和言顔等人交手,向淳美震驚,想要沖下去的時候,被安能老祖拉住。
“這是百裏迦烈剛剛失控的世界,比剛才那個時間點要早一些。”
這個時候解釋什麽!向淳美讓他放手,她要去阻止百裏迦烈。
安能老祖有些可笑地看着她:“你先看一看,再做決定吧。”
剛剛不肯相信是真實世界的人是她,這會兒看到至親面臨危險急不可耐的也是她。人所謂的心裏最後一道防線不破,隻不過是因爲還沒到推波助瀾的那一點。
即便以爲是幻境,也不敢讓至親冒險。何況安能口口聲聲說這是真實的世界,向淳美更是不敢有僥幸。
她清楚自己心裏想法已經在這焦急中暴露了個幹淨,但她已經顧不得這麽多了。
黑骁等魔族人在旁邊躺着生死不明,百裏迦烈正在對言顔和朱振喜動手。除了言顔有些功夫能夠抵抗,朱振喜毫無還手之力!
向淳美被安能老祖抓着動不了,隻能眼睜睜看着他們打來打去,看着言顔受傷,看着百裏迦烈嗜血的猩紅的眼睛。
她去了哪裏?!
如果這是真實的世界,那麽本該在這個世界這個時間點的向淳美,在哪裏?她怎麽能眼睜睜看着好朋友被百裏迦烈殺害而沒有動作?
“我人呢?”向淳美扭頭看安能老祖,眼淚止不住地掉,“我在哪裏?如果我在的話,一定可以阻止百裏迦烈。爲什麽我不在?我不可能放任百裏迦烈這麽做,我爲什麽不在?!”
她說到最後,幾乎是喊了出來。
所有的憤怒和怨氣,都沖着安能撒。
安能老祖并不介意,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毫不觸動,在他眼裏這大概不過是一場殺戮,所有人都和他無關。他更在乎整個蒼生,而不是眼前幾個人。
“魔王失控,你在也阻止不了。”
“我可以阻止,我試過,以前也是這樣,我阻止過的。如果我在,他殺不了人。”向淳美哭着說,“你放開我。既然那個我不在,現在我要去救人,我不能看着百裏迦烈殺了我的朋友。”
“那你就能親眼看着百裏迦烈毀了人界嗎!”安能老祖突然變了臉色,厲聲道。
向淳美被吓了一跳,反應過來,扭過頭去,硬邦邦道:“我要救我的朋友。”
她的手被猛的一甩,安能老祖放開她了。
向淳美顧不得許多,直接往下跳,想要沖到百裏迦烈面前,她一邊跑一邊大喊,試圖用聲音吸引百裏迦烈的注意力。
但沒用。百裏迦烈看都沒看她一眼,徑直對朱振喜下了殺招。向淳美擋在朱振喜面前,擡頭直視百裏迦烈。
那一刻,她心發涼。
百裏迦烈不認得她,他眼裏隻有紅色的鮮血,隻有嗅到死亡味道的快感,隻有殺戮。她阻止不了,連她都阻止不了。
百裏迦烈并沒有因爲她的出現而手下留情,眼看着那殺招到了眼前,她閉上眼睛,等待死亡。
痛苦的感覺遲遲沒有降臨,時間仿佛凝固,向淳美感覺到有些冷意,她睜開眼睛,看到的是自己卧室的環境。
她沒死,她回來了。
坐在床上,她抱住膝蓋,把頭埋在臂彎裏,發出了一聲痛苦又無力的哀嚎。
那不是噩夢,那樣痛苦的感受太過清晰。
她不肯相信安能老祖,不肯讓自己再一次成爲他人殺害魔王的工具,她錯了一次不想再錯第二次。
她知道如果百裏迦烈死了她會是怎樣的處境,且不說暗藏的危險是否會浮起,隻說她已經交出去的那顆心就沒辦法自處。
當初她可以爲了拯救自己還沒完全無藥可救的真心而孤身奔赴昆侖山尋求神族幫助意圖殺了百裏迦烈,但是那一次她失敗了,最後看透了自己的心意。
她不能讓百裏迦烈死。她已經愛上了魔王,她殺了他,等于親手殺了自己的心。
之後又經曆了這麽多事情,知道魔王心髒裏的女孩是自己,知道千年前的故事,知道百裏迦烈爲什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知道了這一切之後,她更加沒辦法殺了魔王。
但安能老祖的話仍在耳旁。
“這就是不殺掉百裏迦烈的後果。”
“魔王失控,你也阻止不了。”
“那你就能親眼看着百裏迦烈毀了人界嗎!”
……
向淳美覺得頭好疼,閉上眼睛後,角落的孩子、遠處的大火、坍塌的房屋、生死未蔔的黑骁、失控的百裏迦烈,一下子全部湧進她的腦海裏。
好痛,她腦子裏塞滿了這些場景,耳邊是求救聲,言顔的求救聲、孩子的求救聲、壓在地下不知何人的求救聲……
好多聲音,吵得她無法忍受。
這又不是她能控制的!爲什麽要來折磨她!毀滅人界的又不是她,憑什麽要她來承擔這個責任!神族既然所謂大義,爲什麽不想辦法滅了魔族,憑什麽要她來做這些?!
卧室裏,安能老祖的聲音響起。
“未來世界的景象你都看到了,不殺了百裏迦烈後患無窮,誰也承擔不了這個後果。如果你可以親眼看着世界毀滅、親友末路,你就當我沒有來過。”
向淳美氣得砸床,大喊道:“你要是真的這麽爲了我着想,今天就不用來!你現在肯定很得意吧,你早就已經看透我有多痛苦了!現在假惺惺說這些有什麽用……”
她痛不欲生。
安能的聲音沒有再回應,大概是已經走了。走了倒好,她這會兒一點兒聲音都不想聽到,她腦子裏夠吵得了。
這些日子她和百裏迦烈冷戰緣由就是因爲這個,她不想要看到百裏迦烈滿手鮮血,她希望他們能夠好好在一起。可是百裏迦烈自從解決了厭邶奕回來之後,變得更加肆無忌憚。
向淳美原想給他時間,畢竟這麽多事情裏,她所看到的都是事情主動招惹百裏迦烈,而不是百裏迦烈主動惹事。
因爲他是魔王,所以麻煩永無止境。
可是她明明見過千年前的百裏迦烈,那個時候他英勇坦率,眼底還有些意氣和清明,哪裏像現在一樣冷酷無情呢。他并非主動變壞,一切都有緣由。
見過那樣的百裏迦烈後,向淳美也想過通過她來重新改變。她試圖讓百裏迦烈變回千年前那個樣子,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力量。
她也想過試試看的,她也努力做了,可是沒用啊。向淳美覺得委屈,也感到了無奈,她吸了吸鼻子,眼淚宛如決堤。
她抱着自己大哭起來,任由哭泣發洩心中苦悶。她這些話沒人可說,即便是好朋友也沒法告知。如果是言顔,也隻是會勸她順其自然。
畢竟是還沒發生的事情,現在擔心爲時過早。可是如果一旦發生,又來不及。安能帶她看的世界,她本來不信的,可是現在,卻有些亂了。
思來想去,似乎真的隻有那麽做才能夠制止這一切的發生。
可是她不想,也不願意。
這對于她來說根本就是兩難的選擇,她到底是要選擇人界和平安甯還是選擇心愛的人。向淳美最痛恨的地方就在這裏,這天底下多少人,憑什麽要她來做這種選擇?
她憑什麽不能夠和心愛的人一起看着人界和平安甯?
安能老祖把這個難題抛給她,口口聲聲說什麽大義蒼生,說什麽初心未改,呸,不過是一些高大上哄人的說辭。不過是因爲他無計可施,又想要騙她出面,用這些話來彰顯他的偉大,掩蓋他的無能!如果真的是想要保護人界,那麽把希望寄予在一個女人身上,說安能廢物也是實至名歸!
向淳美怒不可揭,卻又無能爲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