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罵道:“看到魔王不知道躲開嗎?!你有幾個能耐跟魔王抗,蠢貨。”
龐良一聲不吭,躺在地上滿身是血,要不是呼吸起伏,幾乎要以爲他沒氣了。
傅沉珂看到自己培養這麽久的武器變成這樣,不免有些幽怨,也沒想到百裏迦烈這麽無情,竟然對着龐良下死手。
這麽看來她的主意倒是落空了。原本以爲能用龐良牽制百裏迦烈,讓對方因爲龐良身份而不敢動手,但現在看來,百裏迦烈壓根沒有心。
剛才如果不是向淳美及時趕到,龐良估計就沒命了。想到這裏,傅沉珂又松口氣,算了,能讓向淳美在意也行。如果龐良沒辦法針對百裏迦烈,那就用來挑撥向淳美和百裏迦烈之間的感情也劃得來。
她決定先給龐良療傷,但糟糕的是,她還沒動手,就感覺到有人來了。
這麽強大的氣場,除了那個人,沒有别人了。傅沉珂臉色變了變,沒想到向淳美沒把百裏迦烈拖住,竟然讓他跟來了。
她慢慢站起來,轉身,面對着百裏迦烈。
許久不見,魔王周身的氣場越來越強,眼底的冷漠也越來越肆無忌憚。他們以前還能說幾句話,但現在看來,不管傅沉珂說什麽,百裏迦烈估計都不會聽進去。
盡管如此,還是得試一試。傅沉珂咬牙,她不能讓今天成爲自己的死期。
“好久不見啊,魔王。”她克制自己不慌亂,即便臉色慘白,仍舊鎮定地打招呼。
“準備好了嗎?”百裏迦烈面無表情,“今天你就該死了。”
“你這麽說就讓人有些傷心了,我們好歹師徒一場,你就不給我反抗的機會?”
百裏迦烈眼裏閃過一絲厭惡,這讓傅沉珂愣了一愣,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
哪怕是不耐煩,是生氣,都比厭惡來得好。消失了這麽久的百裏迦烈,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傅沉珂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後确定,他的感情更加薄弱了。
除了面對向淳美,他對其他人,是不是就沒有一丁點兒留情。
傅沉珂不屑地笑了笑,她仍舊是看不起向淳美,也看不起把向淳美當成寶的百裏迦烈。
“行了,我知道你沒有心,不會在意什麽師徒不師徒的。你現在能站在這裏,我猜厭邶奕已經死了吧?你連護法都能殺,我算什麽呢。動手吧。”
百裏迦烈擡手時,糾正道:“前護法。”
“嗤。”傅沉珂感到可笑,黑氣溢開,準備迎戰了。她未必今天就一定會死,百裏迦烈厲害歸厲害,可她也不差。
然而,就在百裏迦烈攻擊,傅沉珂準備反抗的時候,有人閃現擋在了她面前。
“帶着龐良走!”
是長老的聲音。
傅沉珂猛的反應過來,知道長老的意思,及時收了手,回身拎着龐良就離開了。她紅着眼睛沒有回頭,知道百裏迦烈那一擊壓根沒有收一點兒力氣。當時即便是她迎擊,也會傷個七八分。
長老就那麽擋住了,現在恐怕已經沒命。她不敢回頭看,她怕看到長老的臉,怕看到百裏迦烈追上來,怕看到自己的狼狽。
傅沉珂帶着龐良一路狂奔,在這個時候,她竟然想起一個人來。一個已經離開很久,沒有存在感的人:傅南予,她的弟弟。
在這麽危急關頭想到他,傅沉珂自己也沒想到。大概是因爲長老爲護她而死,讓她從未有過的親情之感突然萌發。
她從小就被教導要以大局爲重,永遠都以幽冥族爲先,她肩上的責任重大,别人稱她一聲公主,低眉俯首地順從,都是因爲她能給幽冥族帶來庇護。她得守衛幽冥族,她也這麽做了。可是南予不一樣,南予熱愛自由,爲了個女人背棄全族,至死沒能回家。
傅沉珂想,傅南予似乎也不虧,幽冥族不承認他的存在,可他至少真正地爲他自己活過。而她卻永遠不能。
她知道百裏迦烈今天來了就不會空手而返,長老擋不住他,隻能用死來拖着他。長老給傅沉珂拖延出來的時間不過是枉然,即使她能逃,又能去哪呢。幽冥族就在這裏,成千的族人都在這裏,她走不了。
傅沉珂帶着龐良到了幽冥族一個隐蔽的地方,把龐良放下,自己也坐下松口氣。
她雖不會占蔔,卻也已經看到了幽冥族的結局。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并非想要人力所能控制,盡管傅沉珂不信命,卻也還是沒辦法改變。
從第一步失敗開始,就已經注定好了。那時候開啓法陣是關鍵,倘若當時成功拿吳皓文作爲祭品開陣,或許現在就不一樣了。
百裏迦烈不在的時候沒有珍惜時間,浪費太多機會,現在說什麽都已經晚了。傅沉珂不甘心,實在不甘心。
這麽久以來,她苦心積慮地籌謀布置,做了這麽多的事情,似乎一無所成。她的實力在六界不算差,即便輸給百裏迦烈,卻也有一番地位。可是到頭來仔細回想,卻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做成了什麽。
長老對她寄予厚望,到死大概也想不到,幽冥族就這麽完了。盡管這一切非傅沉珂直接導緻,可幽冥族終究是斷送在她手裏了。
她歎氣,想來想去,都覺得不能就這麽完蛋。
精靈族全族覆滅,隻剩一個阿秀,阿秀在精靈族本來就沒什麽地位,留着也沒什麽用處。可是她不一樣,倘若幽冥族人全死了,剩她一人,可她是幽冥公主,身份地位都在,之後或許還能重新振作幽冥族!
傅沉珂突然打起精神來了,覺得自己還有希望。
同時她想到了厭邶奕,厭邶奕當初叛出魔族的時候頂多就是個護法,法力再強也就那樣。可是時隔多年後回來,法力卻能夠和魔王抗衡。
厭邶奕一定是找到了什麽功力大增的法子!如果是這樣,那麽她也可以。有一個女魔王,就能有第二個。
傅沉珂臉色變好了一些,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看吓了一跳。
龐良已經醒了,正睜着眼睛看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剛剛一路上他都是昏迷,她那麽拖着他都沒把人弄醒。
傅沉珂難得有些愧疚,想問他傷口怎麽樣。
龐良伸出手,傅沉珂以爲他要她扶着坐起來,便也伸手。沒想到的是,龐良的手直接穿過了她的胸口,掏出了她的心髒。
傅沉珂愣住了,手還沒收回來,低頭看了一眼,眉頭微皺,似乎不明白爲什麽會這個樣子。
龐良面無表情掐碎了她的心髒,把手收回來,厭惡地擦了擦。他看着傅沉珂坐在地上,臉色終于有了變化。
她似乎是笑了一下。
龐良冷冷地看着她,并不覺得自己這麽做有什麽乘人之危的小人作風。傅沉珂早就該死了,她作惡多端,害死了那麽多人,憑什麽還能活着。
龐良傷口痛得讓他發暈,但他還是用盡了力氣,說了一句:“我一直在等這一天,親手殺了你。”
傅沉珂身上隐隐有黑氣,但已經成不了氣候,她坐在地上,連手都擡不起來。胸口已經空了,連疼都不知道是什麽。
她死了。
傅沉珂隻是覺得有些可笑,就在前一秒她考慮着自己逃亡的時候,還想着要把龐良帶走。這可是她培養的好工具,她還不舍得扔了。
結果一轉眼,她就死在了她的'不舍得'之下,未免太過諷刺。
龐良下手又快又狠,沖着就是一次斃命來的,壓根不打算給傅沉珂掙紮的機會。倒也好,沒什麽痛苦。
傅沉珂眼前發白,竟然出現幻覺,看到百裏迦烈的身影了。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這到底是真是假。
“師父?”她心裏叫道。
傅沉珂突然想起來千年前她僞裝成迷路的少女,躲在魔界外的樹林裏,等待魔王路過的畫面。她本來以爲自己會失敗的,傳言魔王那麽無情冷漠,怎麽可能會看一眼路邊可憐的女孩。
可是他看過來了,并且把她帶回了魔族。她叫他師父,在魔族來去自如,整天除了想着怎麽從魔族竊取機密的同時,還要想着怎麽和厭邶奕鬥氣。
厭邶奕很厲害,那個時候她不是厭邶奕的對手,看到厭邶奕和魔王并肩作戰的身影,她很嫉妒。所以後來她真的好好學了,想着總有一天,她也能站在他身邊的吧。
那是什麽感情?傅沉珂不懂。她隻知道她看不慣厭邶奕看向百裏迦烈的眼神,看不慣她趾高氣昂地站在百裏迦烈身邊的樣子。傅沉珂從小就不認輸,她發誓一定要超過厭邶奕。
從始至終,她看得上的對手隻有厭邶奕。英算什麽,向淳美算什麽,就算百裏迦烈傾心,她也隻有厭惡,沒有不平。
不過現在看來,即便厭邶奕那個女魔頭有了自己的附庸,風風火火地攪和了精靈族,也沒多了不起,下場還是和她差不多。
她沒輸得太難看。傅沉珂想要笑,卻動不了了。她心裏歎口氣,心想算了,也挺累的,就算不甘心,也隻能算了。
不過傅沉珂也不會讓自己的仇人好過,她在生命流失的最後一刻,凝結體内所有黑氣,下咒給龐良,咒他此生所想所願皆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