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先前墳前的行爲都是英有所預感做出的,她自己的身體她最清楚,她感覺到時間差不多了,才會做出那麽多莫名其妙的舉動。現在想來,她每一句話每一個行爲都是在告别。
向淳美擔心地看着百裏迦烈,怕他會因爲英突然昏迷而慌張。她怕百裏迦烈失控,怕他受到刺激。
但是出乎意料,百裏迦烈伸手抱住昏迷的英之後,沒有任何動作了。他安靜地把她抱在懷裏,沒有想象中的慌亂,沒有不知所措,沒有驚愕,竟然是十分平靜的沉默。一時間空氣仿佛靜止,屋子裏什麽聲音也沒有。
向淳美難以置信地看着他,覺得哪裏不對,直到看到百裏迦烈低頭無奈難過地笑了一下,才猛的反應過來。
百裏迦烈早就知道了!
或者說他早已經發覺出問題,她不應該低估魔王,英也不應該低估小黑,她們都錯了。英的演技拙劣,長老的衰敗又是那麽顯而易見,百裏迦烈不可能什麽都沒察覺。但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向淳美仔細想了想,都沒能想到根源,她不由有些驚恐,後背一陣發寒。
相比起英的演技,百裏迦烈的演技才是行雲流水毫無破綻。如果他早就知道英和長老的事情,也知道英隐瞞自己的謊言,卻反過來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騙過英。
英想要讓百裏迦烈輕松,不想他難過,所以百裏迦烈即使發覺,也當做毫不知情,順水推舟地演戲。他們都是爲了彼此,甘願成爲被哄騙的那一個。
向淳美看着百裏迦烈,隻覺得自己這個旁觀者都有些入局,她竟然看不出來百裏迦烈的道行!哪怕她已經置身事外,把自己拎得這麽清楚,都無法老劉百裏迦烈心裏到底在想什麽。千年前和千年後,她都被這個魔王耍得團團轉。
百裏迦烈抱着英回了魔界,此刻魔界已經一團亂了。
黑骁等人聚在長老的屋子外面,以他們的身份還沒有資格進去,其他人正在屋子裏等着魔醫治療長老,氣氛有些焦急。
魔王不知所蹤,長老又突然倒下,魔族兩個頂梁柱都沒了,讓外族知道恐怕會趁這個時候打過來。先前魔王的威力讓他們繳械投降,但他們未必心服,這個時候魔族抵抗力最差,難免有心人做亂。
這時百裏迦烈出現,無疑給亂成一團的魔族一個定心丸。黑骁等人松了口氣,迎了上來。
百裏迦烈看了一眼屋内,不用他問,黑骁連忙說道:“長老昏迷了!”他看到百裏迦烈懷裏同樣昏迷的英,愣了愣,“這……”
百裏迦烈聽到長老昏迷的消息并沒有驚訝,反而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這讓向淳美肯定了她的猜測沒錯,百裏迦烈早就知道了。
“魔王大人,您終于回來了。”
有人看到魔王,幾乎聲淚俱下,一聲驚呼後跪在地上。其餘人紛紛跪下,一時間院子裏和屋子裏都跪了一地。
長老倒下之後魔族人才真正意識到魔王的重要性,先前哪怕魔王率兵收複了魔族全部失地,樹立起了威望,但還是讓有些人不服。現在他們所依靠的長老昏迷,魔族群龍無首,他們才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個厲害的王。
百裏迦烈面無表情看着這一切,坦然接受了他們的跪拜,沉聲道:“長老的情況如何?”
魔醫上前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道:“不好,長老他……”他看到了英,仿佛得知了什麽真相瞪大了眼睛,“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百裏迦烈掃了他一眼:“夠了。”他警告地瞪了他一眼,魔醫心領神會,默默退下了。
向淳美看着百裏迦烈做這一切,心裏的惶恐還是沒有消散。百裏迦烈已經是合格的魔王了,在她擔心他會不會承受得住知道真相的後果,百裏迦烈已經配合着演了一出戲瞞過了所有人。他眼睜睜看着心愛的人騙她,縱容地陪着她隐瞞,一個人吞噬痛苦消化痛苦。此時此刻,他站在這裏一句話都不用說,已經讓人感到壓迫,卻也覺得有安全感。
她原本以爲百裏迦烈的改變是在英死後,她錯了,那些所謂的變化是百裏迦烈自身就擁有的。現在看來,英還沒死,百裏迦烈已經露出了他的真面目,這個真面目并非貶義,而是向淳美更加深刻認識到魔王原來是這樣的人。
她現在更加害怕英的死亡了。
百裏迦烈進屋,看到了躺在床上昏迷的長老,臉上閃過一絲悲傷。他把英安置在隔壁房間後,吩咐魔醫在附近住下,務必随叫随到。
他把黑骁、浮誅、厭邶奕、洛西澤四人召集在一起,開了一個簡短沉重的會議,内容關于魔族未來的發展,他讓四人闡述了自己的想法。
黑骁等人經曆了這個隐隐有了感覺,明白百裏迦烈的意圖,都有些激動。他們還很年輕,此時在魔族裏根本說不上話。盡管這些年跟着百裏迦烈征戰收複失地,有了一些名氣和聲望,但相比起來,族裏有話語權的還是和長老同一個級别的那幾個老人。
百裏迦烈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長老先前沒直說,但一些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想讓我建立一個屬于我統治下的魔族。我不想要不聽話的手下,也不希望魔族任人欺淩,我這人有仇必報,誰欺負我我一定會想辦法以牙還牙。”
四人都沒說話。他們還沒摸清楚魔王到底想做什麽,不敢輕易發表自己的想法。
百裏迦烈也知道他們在想什麽,并沒有逼迫,繼續說:“我需要親信,那幾個老頭迂腐,很多決策都太保守。魔族想要突破以往的地位振興起來,絕不能保守行事。我這人大膽,什麽事都敢做,你們呢,敢不敢跟着我破釜沉舟試一把。”
他漫不經心的話在四人心中引起軒然大波。他們當然想,他們有能力有膽量自然不甘心屈居人下。這麽久以來他們自成一派不過是在等一個能夠統領他們的人,魔王一定是唯一的人選,兩年前他們就知道了。
洛西澤看了看其他三人,第一個說:“我敢。”
他年紀最小,什麽都不怕,話也敢說,“我早就看那幾個老頭不順眼了,天天就知道勸長老以和爲貴,被打到頭上了才知道喊疼,報複又不敢,說什麽差不多就行了。呸,要打就打得他們爹娘不認,看他們下次還敢不敢再來。老大,我跟着你,我膽子大着,什麽都敢做。”
洛西澤都這麽說了,其餘三位也紛紛表明決心。他們并非不敢做,既然有能力自然也想要有一番作爲,但是魔族現在話語權還輪不到他們這些年輕人,魔王的野心他們看明白了,也願意追随。
百裏迦烈滿意地笑了:“浮誅這幾天把族裏事務處理了,那幾個老頭有任何阻攔就說是我的命令。黑骁幫忙處理,凡事務必快刀斬亂麻。厭邶奕和洛西澤訓教魔兵,魔兵人數太少了,先前打戰的時候損失了一些,盡快補上。”
他輕輕敲了敲桌面,想了想,“等族中事情處理差不多了,準備準備開戰。以前都是别人來搶我們的,我們現在也去搶搶别人。不過這是之後的計劃現在先把手上的事做了。”
四人應了,各自離開。
浮誅性格古闆老實,讓他去和那幾個老下屬交談最爲合适,黑骁衷心,百裏迦烈最信任他,讓他輔助浮誅,可以壓一壓浮誅的傲氣。厭邶奕和洛西澤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一個心高氣傲,一個年少輕狂,但是法力都很強,讓他們帶兵正合适。
向淳美看着百裏迦烈做出這些決定後,走到内屋,在床邊坐下,一言不發。
這就是日後四大護法的雛形了,原來是這麽提拔起來的。
百裏迦烈現在确實需要屬于他自己的力量,他想要保護英,就絕不能再任由族人左右。現在的魔族算不上強大,随時都會有外族侵犯,百裏迦烈趁着族人需要他的時候強行發展自己的力量,正是時機。
向淳美心裏波瀾起伏,看到了百裏迦烈是怎麽一步步強大起來,這種感覺有些微妙。她認識百裏迦烈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頂峰,但她更願意陪着他度過低谷,他并不是生而強大,他也有過徘徊。向淳美喜歡這樣的百裏迦烈。
此後,百裏迦烈重點培養四大護法,漸漸把族裏權力全部拿到手,魔族統治慢慢穩定。外族忌憚百裏迦烈實力不敢貿然進犯,族人看到魔王的能力也漸漸放心。魔族更新換代,新鮮血液成爲擁有話語權的一群人。四大護法變成魔王的親信,百裏迦烈把事情都交給他們後,每天唯一做的事情就是陪着英和長老。
他們會醒來的,百裏迦烈在等。
在他不知道的某一處,向淳美也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