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迦烈給黑骁使了個眼色,黑骁扶着龐良背後的手暗暗輸送法力,龐良醒轉,壓根沒意識到自己的短暫昏厥,睜開眼睛就拉着護士的手,“你一定要救救我妻子。”
他臉色蒼白,哀求的語氣,護士就算每天都經曆這些,也頗感心酸。
醫院裏天天面臨出生死亡,護士們本該對此免疫,人類的情感向來噴湧,人人都想要至情至愛健康,躺着進來的必須豎着出去,把醫院當成了什麽聖地,隻要進來一趟就能随心所想。
可醫生也是人,隻能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你放心吧,醫生會盡力的。”小護士說完,似乎是怕龐良再說什麽,立刻轉身就進了産房,沒有再給他說話的機會。護士沒有資格替醫生做擔保,卻也看不下去家屬的痛苦。
走廊重新陷入安靜,沒有人說話。
朱振喜的身體明明很好,孕期也定期來醫院做檢查,醫生給的報告都是好的,怎麽可能難産?龐良怎麽都想不明白,他有些痛苦地抱住了頭。明明神魔大戰已經結束,影響孩子的因素已經消除,怎麽會不順利。不可能……
向淳美不忍心看他,小聲對百裏迦烈說道:“你有沒有什麽辦法?”
百裏迦烈剛要說話,龐良猛地擡頭看過來,臉上一亮,像是看見生機一樣,他跨步過來,說道:“百裏迦烈,你救救振喜!你一定有辦法的吧?你想想辦法。”
他仿佛笃定魔王無所不能,不過是一個人類難産,魔王必定有辦法施法相救。
向淳美看了他幾眼,又有些擔心地看向百裏迦烈,她知道這麽做會給百裏迦烈帶來壓力,但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似乎真的在他身上。生産一旦出現困難,人類醫院扭轉乾坤的幾率隻有一半。可是裏面躺着的人是朱振喜啊,她沒辦法眼睜睜看着她出事。
一半的幾率不夠,她想要朱振喜平安,哪怕犧牲孩子。孩子可以再有,可朱振喜隻有一個。當着龐良的面她沒有把這話說出口,她知道龐良對孩子的重視,但她是朱振喜的朋友,如果龐良說出任何一句“保小”的話她都會現在立刻替朋友收拾他。
好在龐良沒有讓她太失望。
言顔和黑骁也都看向了百裏迦烈。
百裏迦烈沉默了幾秒,才說:“好,那我進去看看到底什麽情況。”
龐良臉色緩了緩,連忙點頭。但了解魔王如向淳美,卻聽出百裏迦烈這句話裏的不确定,他隻說了“看看情況”,卻沒有說“幫忙”,回想剛剛百裏迦烈不好看的臉色,向淳美想到了什麽,頓時不安起來。但是龐良卻沒有這麽敏感,這會兒他見百裏迦烈肯幫忙就以爲妥了。
事情似乎變得有些複雜。
向淳美想,如果隻是和人類有關,百裏迦烈應該有自信才對,畢竟對于魔王來說,解決人類有關的意思的女易如反掌。眼下他的猶豫是不是說明,又有别的因素摻和進來了?
百裏迦烈隐身進産房,言顔走到向淳美身邊扶住她的胳膊。朱振喜性命攸關之際,言顔忽然感到了莫大的恐懼,兩人互相支撐,用無聲的方式給予對方力量。
産房裏有些混亂。
兩個醫生正在快速商量對策,其他的人正保證産婦的身體狀況良好,等着醫生做最後決定。難産八個小時已經很危險了,就算現在剖腹産也有很大風險,目前看來不管哪種情況都有些冒險。
時間一分一秒都很寶貴。
百裏迦烈無視那些正不知所措的醫生護士,定睛看向朱振喜,隻道不好。原先在走廊的時候,他隐隐感到的幽冥族氣息在産房裏更加明顯。他總算明白爲什麽氣息會若隐若現,一來這氣息不是新鮮的,而是長久積累的一點點形成的,二來醫院裏的陰氣本就重,東西雜七雜八的太多,有其他氣息混雜在其中幹擾裏百裏迦烈的感覺。
現在他就站在朱振喜身邊,看到她肚子裏的孩子,那已經算不上是個嬰兒了。
十月懷胎,孩子成型。蠱毒在孩子很小的時候就種下,經過十個月,深入肉體一塊長大了。也就是說,朱振喜肚子裏那個東西,就是個毒氣凝成的陰邪之物。這邪物長到現在還有了點意識,不滿于現狀,竟然在吸取母體的精氣準備壯大自己。
百裏迦烈咬牙切齒:“好一個幽冥族!”
這無疑是幽冥族的手筆,先前向淳美身上的蠱毒也是這樣。相比之下,把蠱毒種在嬰兒身上效果顯然更強。沒經曆過人界氣息的嬰兒是完美的寄主,事後孩子如果成功降生,已經妖魔化的孩子也會是完美的傀儡。
幽冥族想要拿一個孩子作爲工具,他們除非窮途末路,否則不至于這麽無所不用其極。神魔之戰這段期間疏忽了幽冥族動向,百裏迦烈有些後悔沒有派人盯着。
如果是一開始發現孩子有問題,或許還能有辦法解毒,但孩子已經成形,蠱毒和孩子相伴相生,已經融爲一體,想要解毒,一定會傷害到孩子。
幽冥族沒必要對一個孩子下手,事情這麽巧合,正好是朱振喜的孩子出事,目标很明确就是針對他而來。
他們想要用孩子來對付魔王?
百裏迦烈異常憤怒,這可是朱振喜和龐良的孩子!他聽多了向淳美念叨,自然也知道朱振喜有多麽渴望有自己的孩子,他們夫妻二人好不容易盼來了一個結晶,卻被幽冥族親手掐滅。
如果龐良和朱振喜知道細情……
他看着逐漸失去血色的朱振喜,當下也顧不得想太多,一揚手,産房裏的時間靜止了,醫生護士都停了下來,僵持動作站在原地。
百裏迦烈掃了一眼,朱振喜已經失去意識了,也不知道她對于孩子知道多少。既然她是母體擁有者,孩子的異樣或多或少都會察覺到一些。這事若是真的因他而起,百裏迦烈似乎就能明白龐良的不對勁了。
幽冥族想要下毒,一定是接觸了他們二人,給了什麽帶走幽冥族蠱毒的東西,而孩子受影響這麽深,想來還不是一天兩天形成,而是朱振喜每天都在接觸的東西。
朱振喜所接觸的被孩子吸收了,這才看起來沒什麽奇怪,龐良和朱振喜一起生活,避免不了也要接觸到那樣,間接受到了影響,才會形容顯瘦。
原來是這樣,百裏迦烈這才發覺自己意識得有點晚了。哪怕他早一些看出來,或者同意向淳美去朱振喜家裏走一遭,或許他就能發現不對勁了。
現在說什麽都有些晚,他施法定神,動作飛快地探手伸進朱振喜的肚子裏,把孩子強行剝離出來。同一瞬間,他似乎聽到裏極輕的一聲嬰兒笑聲。
不對,嬰兒怎麽會笑?!
百裏迦烈看着手裏的一小團肉體,剛出生的嬰兒全身粉白,五官還不明晰。但他這會兒看着這團肉周身萦繞淺淺一層黑氣,嘴角竟挂着似有若無的笑。換做旁人看到這一幕大概就吓到沒魂了,但魔王是誰,他睨着手裏的嬰兒,威脅道:“給我老實一點。”
嬰兒确确實實是嬰兒樣,弱小可憐,因此百裏迦烈的狠話聽起來就有些可笑。
不過他這一句倒有些效果,百裏迦烈看到黑氣收斂了一些,仿佛是在回應他。
百裏迦烈雙手拖着嬰兒,看了看産房裏醫生的狀态,看樣子下一步應該是要準備剖腹産把孩子取出來。現在百裏迦烈替他們省了這一步,倒還得給他們想個辦法圓一下。
他把孩子放進旁邊的溫箱裏,又把手術刀放在醫生手上,該濺出來的血一滴不落,布置好了一個完美現場之後,才打了個響指,一切猶如快進,兩倍速到了醫生剛把孩子從肚子裏拿出來準備縫合傷口那一刻。
百裏迦烈适時隐身,同時恢複時間流動。
産房裏一下子熱鬧起來,醫生頓了一下,像是鼻子裏有了個癢兮兮的噴嚏卻打不出來,不過兩秒鍾時間,他覺得手有些發麻,好像少了幾秒的記憶片段。再看,孩子已經成功取出,護士叫醒他的走神,讓他開始縫合傷口。
主刀醫生脫口而出問了一句:“孩子是怎麽出來的?”
旁邊的醫生護士結識一愣,一個醫生道:“主任,怎麽了?不是剖腹産了嗎?你把孩子取出來的啊。”他這麽說完也有些懷疑,可是應當就是這樣,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護士看着箱子裏的孩子,覺得大家都有些魔怔了,笑着說:“主任,你不是親手把他遞給我的嗎?”
百裏迦烈隐匿身形,施法讓護士說出這麽一句話來。
其他人聽了,這才松口氣。完了又覺得莫名其妙,松口氣做什麽?哦是了,原來這孕婦難産,順産卡了八個小時都沒動靜,現在好不容易剖腹産成功,母子平安,當然應該松口氣了。
醫生不再多想,讓護士通知家屬,母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