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沒想到的是客廳沒人,百裏迦烈不在。
向淳美站在房間門口,臉色暗了下來,顯而易見地表現出了不高興。她沉默地進廚房,喝了兩大杯水,靠着竈台盯着地闆看了好一會,才有些煩躁地啧了一聲。
她這會都說不清自己到底爲什麽這麽不高興了,可仔細想想又好像什麽都不高興,百裏迦烈去找傅沉珂不高興,百裏迦烈不肯提傅沉珂不高興,百裏迦烈不哄她也不高興。
她爲自己不能完全相信百裏迦烈不高興。
向淳美覺得屋子裏有些什麽東西壓抑她的情緒,看了看時間,這會還不算晚,索性換掉睡衣出門逛逛。
離開前她在門口停了停,有些擔心百裏迦烈會不會回來的時候沒看見她人。但轉念一想,百裏迦烈自己離開都不告訴她,她做什麽還要關心他的想法,又賭氣地走了。
城市的夜色五彩斑斓,夜風輕柔撲面而來。
向淳美沿着人行道走在一邊,沒有方向,随便走哪算哪。她克制自己什麽都不想,這會隻是放空,微涼的空氣讓她精神和情緒都好了一些。
不過她還沒走多遠,就被人叫住了。
向淳美擡頭一看,家附近的一個大排檔外的小桌子那兒站了一個人,正沖她招手。
沒想到是刑天。
向淳美有些驚訝,先擡頭看了看大排檔招牌,再認真辨認,幾乎以爲自己看錯了。刑天竟然在吃大排檔!這跟她印象中的刑天有些不太搭,她總覺得刑天就應該是五星級餐廳門口有人彎腰奉承才配得上。
向淳美走過去:“刑天,你怎麽在這?”
“這家燒烤很不錯,我在附近剛忙完工作,突然就想吃了。”
向淳美感歎:“真沒想到,我還以爲你這樣的人這輩子都不會吃路邊大排檔呢。”
刑天笑:“你這麽想就不對了,美食不可辜負,管它是什麽地方的呢。難道五星級餐廳做出的燒烤就是我會吃的了?我還嫌他們烤不好!”
向淳美被他說得笑了,連忙道了歉,心裏卻釋然。刑天的确不是注重物質的人,他儒雅紳士是他與生俱來的氣質一樣,他給人感覺總是高高在上,突然有一天看到他站在地上,又覺得有些不适應。可神仙也有想做凡人的時候,凡人也并非毫無可取之處。
刑天觀察了一會向淳美的表情,下了定論:“你不高興?心情不好嗎?怎麽了?”
向淳美愣了愣,立刻否認:“沒有。我就是出來散步,晚上吃太多了,你吃你的吧,我先走了。”
“别着急啊,再一起吃一點。”刑天邀請她。
“不行,我晚上真的吃很多,這會是吃不下了。這家确實好吃,我之前吃過,我可以給你推薦一些吃法。”
刑天不由分說拉着她坐下:“吃撐了那你也坐下來休息,陪我說說話,反正你在家裏也無聊,我一個人在這裏吃也無聊。怎麽不高興了,跟我說說?”
“沒有不高興。”
向淳美不想在這個時候把自己心事告訴别人,夜晚、大排檔、一男一女,她對這樣的搭配有些排斥。盡管她早已和刑天熟悉,對刑天沒什麽反感的地方,隻是她不想讓自己輕易訴苦。
而且還是事關百裏迦烈。她記得刑天曾經對自己的告白,之後也一直有意不在他面前提起百裏迦烈,不想讓他多想。她總覺得自己和百裏迦烈之間的事情不應該由外人插手,誰都不能,因此她現在也沒必要跟刑天說什麽。
可刑天是誰,他出現在這裏就已經不是偶然,算計好了時間往這兒一站,果然就看見了想見的人正垂頭喪氣地走路。于是他胡謅了一些理由,可實際上他連這家大排檔有什麽招牌都不知道。
他來都來了,當然不可能就這麽讓向淳美沉默,于是他很有心機地點了啤酒,又自作主張地給向淳美點了一些吃的。
他和向淳美相處這段時間還算清楚地摸透了對方的飲食習慣,喜歡吃什麽肉不喜歡吃什麽,他不僅知道,還非常準确地能抓到她的喜好。
向淳美說晚上吃太多都是借口,她并不想在這兒坐下來跟刑天聊天,她這會實在沒什麽心情,原本打算坐一會就走人,沒想到這麽一坐,已經着了刑天的道,刑天又怎麽會放她走。
所以她自己是什麽時候喝酒,什麽時候開始吃燒烤,什麽時候頭暈的,她一概不知。
但心裏的刺還是明晃晃的,她十分不痛快地戳了戳雞胗,歎了很長一口氣。
刑天掃了一眼向淳美手邊三罐啤酒瓶,不動聲色問她:“歎什麽氣?”
“人活着好累。”向淳美說,可具體怎麽個累法她又不說了。
刑天沉默兩秒:“說實話,我沒怎麽經曆過。”
向淳美會錯意了,笑了笑說:“你當然不明白了刑天,你的人生一帆風順的,哪會累啊?”
刑天盯着她:“也有啊,我表白的時候不也被人拒絕了。”
向淳美覺得自己喝的有些上頭,可手裏害怕不由自主又拿了一罐,開了咕咚咕咚喝兩口,摸了摸嘴,隻當做沒聽見刑天剛剛說的話。
不過她也有可能真的沒聽見。
向淳美感覺現在看人都有幻影了,她頭越來越低,最後索性不管桌子幹不幹淨,已經趴在桌上,眼眶發紅了。
刑天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不高興就跟我說,我幫你。”
向淳美側趴着,仿佛控訴一樣,開始說:“我真不明白他,我真的不明白,他看起來不在意傅沉珂,可是别人提了他又看起來很在意的樣子。明知道我隻要哄一哄就不會生氣,卻還是什麽都不說就走人了。他根本就沒有把我放心裏,他們都是在騙我。”
刑天知道她說的“他”是誰,見向淳美臉頰通紅,猜測她這會已經喝醉了,便說:“那你們就溝通啊,你去找他問一問,他也許就會告訴你了。你問了嗎?”
“沒有,我才不問他!他憑什麽,憑什麽不自己告訴我?是他先……什麽師徒,狗屁!”
向淳美說着說着打了一個嗝,把中間内容給打掉了,刑天沒聽清楚,也沒再問。
“刑天,難道是我做錯了嗎?”向淳美突然這麽問,她眼裏帶着霧氣,看起來特别可憐。
刑天說:“當然不是你的錯。你沒做錯,隻是男人有時候不懂女人,這會讓女人誤會男人。如果你在乎他,你就去問問他到底怎麽想的。也許他去找傅沉珂就隻是爲了保護你呢?”
他想到什麽,目光閃了閃,略有些嘲諷:“他可能真的是保護你。”
向淳美沒太聽懂他這個意思,也沒聽出他的陰陽怪氣,她這會真是醉醺醺了。
“可是我好不開心,我也有說服過自己,但是沒什麽用,我忍不住就很煩。”向淳美聲音低低的,“是我有問題。”
“淳美,你喝醉了嗎?”刑天突然這麽問。
向淳美笑了笑:“沒有,我沒喝醉。”
刑天點了點頭,頗有些嫌棄地拿筷子挑了挑桌上的燒烤,這些他幾乎都沒碰,都是被向淳美吃完的,聽到向淳美這麽說,他确定向淳美是真的醉了。
喝醉的人一般都說自己沒醉。
果不其然,過了一會,向淳美連話都說的斷斷續續,最後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覺了。
刑天手上的筷子忽的一停,擡眼看了看面前睡熟的向淳美,就這麽看着她的臉看了很久,久到他都忘了自己爲什麽要這麽做。
“淳美,你喝醉了。”他仿佛自言自語一樣說了這麽一句話。
有了這麽一句肯定句,他接下來仿佛是在給向淳美的那些訴苦總結陳詞。
“你喜歡他,你連你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喜歡,他爲了你去警告傅沉珂,你卻以爲他是因爲在意。如果我是百裏迦烈,我大概真的會瘋。到底怎麽做才能讓你信任?不過淳美,你這麽好,誰都願意喜歡你。隻是有時候你真讓人覺得煩。”
刑天說完自己笑了笑,他當然知道百裏迦烈跑去找傅沉珂的事情,他在暗地裏盯着他們一舉一動。得知傅沉珂氣息洩露他第一反應是罵了一句蠢貨,百裏迦烈早就察覺到向淳美附近的氣息不單純,這下栽了一個幽冥族,還有别的氣息就更好猜了。
他目前還沒打算暴露身份,他還要借助自己的人類身份讓向淳美對他更信任,他絕不能在這個時候讓百裏迦烈發現貓膩。
不過好在百裏迦烈最近有得忙,顧不上來考慮這些,他逃過一劫。
刑天就那麽端正坐在椅子上,突然感受到了什麽,目光閃了閃,伸出手去想要摸向淳美的臉。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夜市,一個人影突然悄無聲息第出現,正四處探望着似乎在尋找誰的樣子。
快摸到向淳美的手在看到那個人影之後立刻就收了回來,刑天沒想到能在這看到他,不過仔細一想也不意外。